她突然的凑近,很近很近,带着幽香的鼻息,都能够触碰到。
杨明心跳如擂鼓。
她说:“你别这么惊慌,我知道你是和尚,不能和女人亲近。只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再次陷入了沉思。
杨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却见到她突然抬头,眼神坚定:“你不要动。”
杨明一动不敢动,但他的五感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看得见枝头飞过的鸟雀,听的见远处传来的钟声,甚至周围寂静的没有半个人影。
她慢慢的凑近,温热的唇,碰到了杨明的唇。
杨明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的脸变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
杨明想要躲,但却被她死死拉住。
“不要动,一会儿就可以了。”她低声说。
杨明浑身硬的像石头,任由她亲自己。
像春雨洒在龟裂的土地上,像火星跳到了秋天的旷野。
温热而柔软的感觉,呼啦啦蔓延开来,仿佛冬天的山野开出大片大片的鲜花,鲜花的每一个花瓣上,都落着晶莹的雪珠。
这些晶莹的雪珠又从千百朵花瓣上落下,汇聚到一处,流入某个隐秘的洞穴,将藏在洞穴中的种子唤醒。
杨明埋藏在心底的那颗种子,终于苏醒。
他想要更多,想要更长,想要永远。
但她的唇已经离开。
杨明心中那颗刚刚发芽的种子,突然收缩。
他的喉头抖动,甚至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身边的人。
却只看见她,眉头锁的更紧了。
杨明轻声问:“怎么了?”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她似是非常失望,叹气摇头:“不是,不是这个……”
杨明问:“是什么?你在找什么吗?”
她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杨明:“明哥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杨明突然心虚。
他想:你不能相信我……我……我刚刚甚至想……
但却神差鬼使的点点头。
她说:“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头。可哪里不对,我却说不出来……”
杨明一头雾水。
她说:“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杨明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闭了嘴。
杨明也不知道,广恩公主到底忘记了什么。
他想要帮她想一想,但他知道,自己不论是智力,还是见识,都比她少了很多。
却见她突然站了起来,满脸郑重:“我问你件事,你不可以骗我。”
杨明用力点头。
他已经决定,若是她问身世,自己宁愿违反师父的叮嘱,也会全部相告。
但她却只是愣愣地看了杨明一会儿,始终没有问出口。
最终,她移开视线:“不早了,回去吧。”
杨明便送她回了禅房。
等到杨明一个人呆在自己房间中的时候,心中满是甜蜜,又满是罪恶。
他对自己说:我是出家人,我该断绝七情六欲;
他又对自己说:可这不仅仅是欲念,也是爱。
他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她就此在寺里住了下来,第一天,她没有走;
第二天,她没有走;
第三天的时候,杨明不敢去问她,于是忍不住去问自己的师父。
“师父,广恩公主要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老和尚老神在在,他轻轻抬了眼皮,问:“你希望她住多久?”
杨明没说话。
住持说:“真心话。”
杨明跪下:“师父,我修不了佛。我动了凡心,我……我喜欢她。我希望她……一辈子都在这里,永远不要离开。”
老和尚轻轻摇头,又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杨明。
杨明不懂那个眼神的意思。
“她若真是广恩公主,或许你和她还有可能。”住持闭上了眼,“可惜,这只能是你的妄念,弃了这妄念罢。”
杨明倒退着出了禅房。
却听见住持的声音隐隐传来:“若是她真的能在寺中一辈子,那你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杨明脚步一滞,他在原地停了片刻,再次推开住持的门。
他想要问一问师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到老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上,脑袋垂下,已经归西。
他身后,巨大的佛像手掌结印,慈悲的双目微微垂下。
住持,圆寂了。
主持活了102岁,他的葬礼却办的很简单。
一把火,将他的肉身烧了,骨灰埋在地下,又在埋骨之地,建了座一人多高的塔,存放舍利。
十天后,新的住持披上大红的袈裟。
新住持是杨明的师弟,法号叫做玄尘心。
原本在这些师兄弟们之间,杨明的佛学最为精通,他的品格也最为正直。
甚至连老住持都交代过,新任住持是杨明。
但杨明觉得自己不配。
因为他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他总是,忍不住四处寻找广恩公主的身影。
不论广恩公主站在何处,他都能第一眼看到她。
不管是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还是淡灰色的袍子。
甚至连她和寺里其它的僧人一样,穿着红褐色的僧袍时,杨明也能第一眼看到她。
“师弟才是最合适的住持人选。”杨明说,“我不是。”
寺里的僧人见杨明执意不肯,便也随他去了。
他的师弟玄尘心,似乎是看穿了一切。
“杨明师兄,你若真的想和公主双宿双飞,又不愿放弃佛法,也不一定要还俗的。”玄尘心说,“我可以向公主进言,让你以国师的身份,常伴她身侧。”
玄尘心虽然年轻,但心中却又许多雄志。
杨明师兄若是能够跟公主离开本寺,玄尘心便是本寺第一精通佛法,修为高深之人。
杨明轻笑着摇摇头
这些天,他已经从李烨处,听到了很多故事。
不仅仅是外面的战事,甚至还有李烨这三年来,认识的那些青年才俊。
有年轻勇猛的将军,有学富五车的才子,有多智近妖的谋士,也有声乐颜色的琴师。
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僧人。
或许连僧人都不配当,因为常动妄念。
杨明垂了眼:“师弟,这话不必再说了。我只想为她诵经祈福,愿她一生平安。”
玄尘心想了想,道:“若是想为广恩公主诵经祈福,我倒是知道一处好地方……后山有木屋,乃是寺中祖师参禅破壁所用,那边清净,更无人打扰。”
玄尘心还没死心。
若是杨师兄在后山成了公主男宠,那这住持之位,自己便能坐的稳了。
但杨明再次拒绝了:“我不会轻易离开寺中。”
玄尘心依旧锲而不舍:“师兄,公主虽在寺中长大,但老是住在禅房也不妥。我见她已经在寺中住了三个月,日后或许会更加常住。我想为她在寺内修一座别院,如何?”
杨明想了想,摇摇道:“她不会喜欢的。”
玄尘心说:“你不去问问公主,如何知道她不喜欢?”
杨明说:“我不用问,也知道。”
玄尘心终于不再多言,他打算自己去问广恩公主。
这样成人之美的好事,公主必然会满意自己的安排。
然而广恩公主在自己的房中,根本没见他。
不仅是没有见他,连其他的僧人,甚至是幼年的好友肉肉过来找她,她都不见。
玄尘心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去找杨明。
“师兄,你既然一心向佛,便更应得到公主的支持。”玄尘心说,“看如今这局势,搞不好她会成为女帝。若广恩公主记得本寺的好,那将来皇恩浩荡,也能惠及本寺。”
杨明虽然每天都路过广恩的禅院,但从未进去打扰过她。
他不觉得李烨会成为女帝,但他想要见见她。
于是他站在禅房外,轻声敲门。
里面果然传来她的声音:“不要打扰我!”
杨明垂眸,他还以为广恩公主会愿意见自己。
杨明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
他才走了两步,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听脚步声,是明哥哥?!”
吱呀声在杨明背后响起,李烨的声音带着惊喜:“明哥哥你怎么来了,我说了等会儿去找你的啊……别走,快过来。”
杨明转头,看见她的眼底有些发黑,头发也有些凌乱。
但即便如此,她的脸庞依旧是那么的娇嫩。
在明亮的阳光下,脸上的细细绒毛都在闪着光。
杨明说:“你这十多天,都没睡吗?”
“十……十多天了??”李烨很惊讶,“哎呀,真的是过去十天了!我还以为只过了个吧时辰。我心里还在想,怎么短短个把时辰,这么多人来打扰。”
李烨一边说,一边拖着杨明,将他拖进自己的禅房。
杨明看见禅房内,铺满了纸。
纸上画着一个个他看不懂的符号,从桌子上,一直铺到床上,蔓延到地上,衣柜上,甚至有些还贴到了墙上。
“你在做什么?”杨明问。
李烨说:“我在想一些事情。平日里事情多,没来得及细细想。回来后,特别是见到你后,就觉得心中安定,于是想了想。”
在这一刻,杨明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院子里,在雪地里想事情,想了整整一夜。
那时候,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那这次呢?
杨明问:“你在想什么?”
李烨静静地看着杨明,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在想你。”
杨明脸上微红,心又止不住的乱跳起来。
他想要转身离去,却听见李烨道:“你别走,走了就是心里有鬼!”
杨明只能站定,他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说的一句都没有,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
最终,他想到了一句话:“这么多天不出门,你一定遇到了难事。到底是什么事儿,说出来我听听,或许我能帮忙。”
李烨再次摇头,她说:“我知道你很好,也知道你绝不会害我。但这件事儿,我不能说——不能对任何人说。”
杨明便不再多问,只是说:“你饿了吧,要不要吃东西?”
李烨笑,她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说:“我想吃明哥哥做的东西。”
杨明说:“那我去厨房给你做。”
“我和你一起去。”
杨明给她做了素斋,又给她烧了热茶。
她吃饱喝足后,便又回到禅房继续。
杨明张了张口,又闭上。
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你要记得按时吃东西,我会给你送来。”
李烨笑:“好。天黑的时候,你也要记得提醒我。”
杨明最终也没问,是否要建别院。
只是从此后,他每天都给广恩送食物,茶水,晚上太阳落山后,便拖着她在寺中散步。
有时候她也会去隔壁的庵堂找肉肉和妙静师父。
杨明便在外等她。
这样的时光,很像幼时。
但有一点不像,那就是幼年的杨明,没有如此的挂心。
杨明曾小心翼翼地问过:“你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她想也不想便说:“怎么可能!”
她说:“我在想问题,想明白了就会离开。”
“这都三个月了,你也没想明白。”杨明说,“万一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呢?”
杨明觉得自己这个念头肮脏的很。
为了能够常常看见她,竟会隐隐盼望她永远也想不明白。
她的眼睛眨了眨,歪着脑袋看杨明。
她的眼睛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每当她这样看杨明的时候,杨明的心都跳的厉害。
她说:“明哥哥,我觉得你喜欢我。”
“我没有。”
“那你敢让我亲你吗?”
“胡闹!能让你住在寺里,已经是不妥了。”
“你不敢!”
“我是和尚,和尚!”杨明恼羞成怒,“你前三次亲我就算了,这次绝对不行!撩拨一个出家人,很没有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