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淮动了动酸胀的骨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宴翎也动了几下,把脖子靠在了夙淮身上,枕着她睡。
“这么困啊。”蔺老道咬了一口饼,嚼了嚼。
两个人没醒,蔺老道今日也闲着,搬了凳子在外头晒太阳,一边暖暖身子,一边注意她们睡了多久,免得她们半夜又不困,明天白日继续睡觉,到时候睡觉时间全乱了。
宴翎枕在夙淮身上,对她身体的变化尤为敏感,她摸了摸夙淮的手,感觉十分的烫,又摸一把她的胸膛,温度更是烫得吓人。
“师父!夙淮身子好烫!”
蔺老道急忙进屋,探查了一下夙淮的情况,“别是受寒了吧。”
宴小五这时候忽然出现,直接是大人模样,“有很厉害的怨鬼,我先回幽都,保住主上的生魂。”
怨鬼索命!怨气深重的鬼魂会游荡在凡间,寻找替死鬼,也有的蛰伏日久是为了报仇,但夙淮这才几岁,不可能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若任由身体不断发热,她的意识会丧失,身体会一点点被侵占,生魂会被逼走,所以最要紧的便是宴小五那环,先保住夙淮生魂,莫叫幽都鬼兵拉走。
蔺老道拿出权杖,往上头贴了血符,在权杖上还挂了铃铛,“宴翎,去找怨气来源,找到了立刻回来,不要停留,否则你也会被侵袭。”
“知道了。”
“我去找阿荷姑娘,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宴小五下了幽都,马不停蹄地赶往转轮王处,夙淮下界一事是他负责的,也都知道夙淮在经历什么。
“大人,主上在人界灵魂有异。”
“这个时候?”转轮王翻了翻自己写的命书,“王上怎么了?”
“有很强大的怨鬼在夺取主上的生魂,还请大人吩咐鬼兵,莫要将王上生魂缉了去。”
“王上可有提及,怨鬼一事我们可以插手。”
“不晓得,不过王上应当是打算把怨鬼留给宴翎的,幽都暂缓插手,若真出了大事,大人自己也能衡量轻重。”
“好,我知道了。”
蔺老道一路跑着去江家,寻了阿莲,用符纸将她定住,又用红绳捆绑她的身体。
“有何怨气,立即诉来!”
秦与和阿荷在一旁着急着,“道长,昨夜不是说没事吗?”
“夙淮被怨气缠身了,她有最大的嫌疑。”
蔺老道摸出一张符纸,打进了阿莲的身体,“给我出!”
“道长——”
蔺老道试了许多种办法,仍旧没有从阿莲身体里打出怨灵,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测,将阿莲给松开,又给她施了个昏睡咒,一觉醒来能忘记自己被当做怨鬼的事。
“两位姑娘,冒犯了,事情紧急。”
“没事道长,夙淮现在怎么样了?”
“不大好,我去找宴翎。”原想着快速找到怨气来源,却不想这件事与阿莲无关,那么宴翎那边棘手了。
蔺老道片刻不敢耽搁,沿着主道路寻找,在一个十字路口处看到了宴翎。
宴翎跌倒在地,浑身是血,权杖上的血液都转移到了宴翎身上,黑气包裹着权杖。
“宴翎!”
蔺老道打一张清心咒出去,把宴翎给拉了出来,“我们先回去,准备招魂幡。”
他们这次来只准备了驱鬼的材料,制作招魂幡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他们在这村里筹集不到,只能是回城,但夙淮此刻并不适合颠簸。
蔺老道收拾自己的行李,给宴翎留了点钱,“小五回来后,你让它守着,之后去找阿荷姑娘,拜托她们照顾这几日。”
“师父,真的很严重吗?”
蔺老道望向炕上没有生气的人,坚定道:“相信小五,只要生魂能保住,就有醒来的一天。”
蔺老道拿上钱,去村子里找了一圈,总算还有人家有牛车,今日那人家不打算进城,蔺老道就多加了点钱,叫他专程带自己回去。
牛车和马车比不了,鞭子打得再用力,速度也快不起来,蔺老道盘腿坐在车上,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一笔一划写下制作招魂幡该有的材料,以及招魂幡布置的方位。
宴小五得到确切消息,确认鬼兵不会误捉夙淮后,才放心回了人界。
宴翎见它现身,头一回如此惊喜,“办成了?”
“嗯,成了,现在就是把怨气解决了就行。”
此时宴小五还保持着成年模样,宴翎指了一下,“你守着夙淮,我去通知阿荷,叫她们照顾起居,你变小一些,别吓着人。”
“好。”
秦与守在阿莲身边,阿荷在旁看着,又无法坐定,干脆打算收拾东西,“秦与,我这次回来是带我妹妹走的。”
秦与有些茫然地抬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阿荷的话,“离开?”
“嗯,我原想着只带我妹妹一人,没想到你在我家,我想既然你现在成了我……妹夫?那就一同离开。”
秦与摇了摇头,“我去城里干不了什么。”
“我已经给阿莲找了一间房子,加你一人也住的下,去酒楼帮工也好,给人下厨也好,你的本事在城里也能过活。等个一两年,支个小摊,阿莲也能帮上忙。”
支个小摊?秦与的耳朵动了一回,小摊虽然也累,但不必望着田地,日久弯腰,身子又比不上男人,夏秋农忙时睡觉都不安生,若能仰着小摊,干起来会轻松些,也不会受时节影响。
“你同阿莲提过吗?”
“还没,你若去了,她必定答应。我想了,这几日又是两份性格,又是怨鬼的,离开这里,不同村里人打交道,阿莲或许会好一些,咱养个几年,性子总会变好。”
“好。那你打算何时动身?”
“夙淮是我请来的,这回被鬼缠身了,我心里过意不去,等她醒了咱们再走。”
“嗯。”秦与继续缝手上的衣服,又忽然抬头,“你的夫家同意吗?”
“屋子是我自己的私房钱买的,身为姐姐给妹妹置办住所,夫家也不好说什么,况且你们的营生还得咱自己想办法,不仰着夫家,你无须担心。”
“那便好。”
招魂幡,听说是要用新鲜黑狗血写字,威力比朱砂强了许多,但要做幡用,还需得等它阴干,今日蔺老道是回不来了,夜里就宴翎守着夙淮,旁边宴小五一个小鬼。
宴翎脱下了夙淮的衣裳,用冷毛巾擦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擦过,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降温。
“宴翎,主上这是邪气作祟,没用的。”
“有用,再这么烧下去,脑子也要烧坏。”宴翎下炕把水盆端走,脏水泼在门口,她又打了一盆冰冰凉凉的进来。
她自己没有发热,碰了这么久冷水,手都冻红了,指节也有些僵硬,她把手掌贴在夙淮胸膛,稍微热了热便又下水去拧毛巾。
“宴翎,我来吧,我不怕冷。”
“你别动。”宴翎有些焦躁,不做些什么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你也是鬼,你不能同那些怨鬼打架吗?”
“他们很强大,而且需要先逼出他们,幽都鬼兵才能察觉。”
“逼出?”宴翎这会高度紧张,脑子转得也快,“你是说底下的鬼被镇压了?和李夫人一样?”
“很像。”
“你跟着夙淮,怎么什么也不懂!”宴翎着急,忍不住斥了宴小五一番。
“鬼行鬼事,若人动了歪心思,有意隐藏鬼魂,那么幽都也很难查找,毕竟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人去世,幽都很难顾上,所以才有道士通过缉拿鬼魂来积累功德啊。”
“当初李夫人的墓咱都挖了,现在去把路挖了就好了嘛。”
“那鬼魂跑出来了呢?怎么办?等蔺老道回来吧,你也好好睡觉,主上还得你保护,夜里我守着,不会出事的。”
“师父!”蔺老道在午饭时候才回来,宴翎听到门口有动静,立刻跑了出去。
“夙淮怎么样了?”蔺老道赶着马车,车后载着一摞招魂幡,周围许多村民在指指点点。
“还是那样,很烫,也不说梦话,气都快出不来了。”
“宴翎,拿上锄头铁锹,我们挖坟去。”
“好!”宴翎拿了门后的工具,爬上了车,宴小五迈着小短腿,也爬了上去。
权杖还屹立在十字路口,不断有黑气从地下渗出,侵蚀着权杖。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蔺老道以权杖为中心,往中央竖一个纸扎人偶,将它作为盛鬼容器,又在八个方向插上了招魂幡,招魂幡顶部尖端,他挂上了夙淮的铃铛。
风吹铃响,鬼气已至。
这是夙淮特有的探鬼气之法,鬼有气无形,来去很难察觉,铃铛的响声可以把鬼的去向具象化,而且这个铃铛同三清铃又有相同之处。
“凡僵尸最怕铃铛声,尔到夜间伺其飞出,即入穴中持两大铃摇之,手不可住。”
“你们是谁家请来的?”
蔺老道洒一把糯米,手握桃木剑在路口作法,宴翎退到一旁守着,见到有人插手,立刻挺身而出。
“此处有怨气,你们莫要靠近。”
男人脸色一变,干笑了一声,“这怎么可能呢,小孩子胡说。”
宴翎心情不大好,这下仰视着他,杀人的心都有了,“你们造的孽吧。”
“你这小儿,满口胡言!”
宴翎不与他多嘴,拔.出了自己的刀,“退下!”
宴小五食指抵在自己唇边,默念着咒语。
长发鬼自夙淮兜里窜出,脚不着地,自屋里飞出,直扑向来人,长长的指甲掐着男人的脖子。
“ha——”长发猛地把自己模糊的一张脸凑到那人面前,把他给吓出了尿。
蔺老道没受半分干扰,还在根据他自己的步骤引鬼。
村民们见到长发鬼,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妖道!有妖道!”
被吓的男人腿都软了,干脆吓晕了过去。
“嚇!——蔺老道大吼一声,把桃木剑往下刺,像刺入了道路的心脏。
地面在振动,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春天未至,雷声先行,这一片的乌云翻滚着,雷声一阵又一阵,声音逐渐增大,闪电劈开了乌云,落在对面山上。
无数黑气自破洞处涌出,一团团黑气飘散在上空,蔺老道准备的人偶超出了承受量,纸扎人偶竟直接爆裂开。
这一片上空散着恐怖的笑声,还有凄厉的哭嚎。
天上雷电翻滚,村里唯一的湖应和似的,冲破了堤坝,倚靠湖水供养的农田被水冲得一塌糊涂,泥水自湖泊开始蔓延,冲入村子,淌过村子的道路,冲刷着村里的罪恶。
一道血红色的水流淌在道路,似血液行在脉中,汇入心脏。
“师父!这是怎么了?!”
“不止一个!”
怨鬼,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