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翎、夙淮、宴小五三人,排排坐在门槛上,托着腮,每个人的神情都一样,姿势也一样。
三个人齐齐侧着脸,望着那间熄了油灯的屋子,好在家里烧的是炕,声音不至于太大,但是持续到下半夜的喘息声还是让三人瞠目结舌。
宴翎一边叹气,一边频繁摇头,“好禽兽。”
“但是听声音,秦姑娘没有拒绝。”
“她们在干嘛?”
夙淮和宴翎齐齐转头看向宴小五,“你不知道,那你在这听什么?”
“找鬼啊。不然主上你们在听什么?”
“咳咳。”宴翎握拳抵住唇,清了清嗓,“不懂就对了,你个小鬼不用知道人的事。”
为了避免阿莲提前出来,阿荷带着蔺老道等在墙边,故而受到的冲击没有三人那么大。
至后半夜,宴翎困了,打了个呵欠,靠着夙淮打了个盹。
秦与揉了揉眼皮,确认身旁的人已经睡熟,才小心下床,赤.脚踩在地上,穿了贴身的里裳,外面就披一件袄子。
她开门出去,望见门槛上门神一样的三人,脚步一顿。
宴翎看向她的走姿,行走有些不便,手还得扶着腰,她又默默叹气,在心里痛斥了阿莲一番。
秦与拢了拢头发,抓了一把下来遮住自己的左耳,面色如常地走向夙淮她们,停在她们面前,“你们不是普通小孩,对吗?”
“嗯。”
“哦。”秦与只应了一声,嗓音有些哑了,不想多说话。
夙淮拿起脚边的石头,往院门外掷去。
“她没穿。”
衣服。
秦与实在不想说话,省略了几个字,但夙淮她们能听懂。
她去了厨房,烧了一盆的温水,水不多,烧得也快,五个人站在院子里,等秦与给她擦洗身子,穿好衣服后才进去。
夙淮手上抓一把红线,和宴翎配合,火速绕炕一周,悬了几个金铃铛,蔺老道点燃了生犀,一缕烟飘散在炕的周围。宴小五盘腿坐下,两手各屈起第四五根手指,再作双手相合的动作。鬼他们能解决,但若是妖,只能一时控制,还需得幽都同僚出手捉拿。
秦与站在阿荷身侧,肯定道:“你们怀疑她被鬼缠身了。”
“抱歉,没有及时控制她。”
“是我自愿的。”
铃铛没有响动,夙淮朝宴翎摇了摇头。
“没有?”
“妖有气有形,若附身于人,被逼出体外时,铃铛会响,但这个没有。”
“非妖非鬼,那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目前看来,是。”
几个人撤下了封印,把一应事物都规整好,夙淮才揭下阿莲头上的定身符。
“去隔壁屋。”
秦与最后一个离开,轻手轻脚关上了门,也去了阿荷她们那屋。
小小的屋子,挤了六个人,几个小孩坐炕上,大人站着。
秦与首先说话,对着阿荷,“你既怀疑,为何不与我说?”
“我瞧你每日自如地和她相处,以为你被迷惑了。”
“她没有被上身。”秦与淡淡说了一句。
“你早知道?”阿荷惊呼。
“一个人,在没有被上身的情况下,为何白日夜晚会判若两人?”
“一个人两份性子。”夙淮解答了宴翎的疑问。
“怎么会这样?而且如果一直是她的话,她怎会不记得夜里发生了什么,明明都是她干的。”
秦与抬眼看向了阿荷,嗓音有些低,“你知道的,你的家庭。”
这下五个人齐刷刷望着阿荷,一副等待解答的模样。
夙淮看向阿荷膝盖,想起了阿荷在马车上说过的话,“阿荷姑娘,你说阿莲在夜里会很害怕,为什么?”
“我们家只生了两个女孩,你们看到了,村里几乎都是男孩。”
夙淮点了点头,是重男轻女的恶俗。
“小时候,我奶奶说我们姐妹俩克父克母,又说是我们断了他们江家的血脉,所以特别恨我们,她又好面子,白日不会做什么,但夜里关上门,她会罚跪,打骂我们,阿莲因此从小就胆子小,不敢反抗,不敢大声说话。”
“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因她夜里更为脆弱,容易被鬼怪上身。”
秦与叹了气,声音低低的,有些悲悯,“她这样,只是想保护她自己,仅此而已。”
阿荷闻言垂下眼眸,“我成年后,我奶奶把我卖给了县令,他们家儿子是个残的,腿脚不好,但他读了些书,对我也很好,我就不想回来。是我不好,没有及时把她带走,她才会变成这样。”
阿荷捂着脸,低声啜泣。
“不怪你。你在夫家也需要看人脸色,若你真将阿莲带去夫家,你们两个都不会好过。”
蔺老道一个男人站在这里,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夙淮,宴翎,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回去休息?”
宴翎打了个大大和呵欠,“睡觉了。”
夙淮看她很困,眼泪哗哗的,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袄子给了她,“看着点路。”
没了袄子的夙淮看着身子很单薄,她平日里身体就虚虚的,蔺老道便把自己的袄子给了她。
“走了,相互牵着,别落下。”
蔺老道走在前,挡着寒风,剩下三个小人儿排成一列,手拉着手。
回到那间破败小屋,势必要经过村里的主路,夙淮刚一踏上去,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耳畔又听到了熟悉的话。
“宴小将军……”
脚底好像生了根,半步都迈不得。
“夙淮!”
“主上!”
宴小五往四周看看,确认这个时候没人,连忙变大,把夙淮托上了自己的背。
蔺老道探了探她的鼻息,“没事,睡着了。”
这一夜算是精疲力尽,为了节省空间,夙淮和宴翎躺炕上,宴小五回到了夙淮腰间布兜,蔺老道先添火烧了炕后才上去,给两人都压好了被子,避免着凉。
秦与守着阿荷到了凌晨,两人困极了,凌晨才入睡。
阿莲醒来,推开窗,让太阳照射进来,穿了鞋子下炕,径直去了厨房,却不想厨房里没有人,秦与不在,阿荷也不在。
她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心想自己醒得也不迟啊,不至于大清早下地吧。
她怀着疑惑敲了敲阿荷的房门,没有回应,推一下也没推开,这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奇怪。”
她不多想,先去做了早饭,阿荷在睡觉,秦与总不能没吃早饭便干活吧,可她也不大可能在阿荷房里。
阿莲一个人准备了早饭,又吃完了,仍旧等不到阿荷醒来,又因为见不到秦与,心里有些担心,她便拿了种子先去了地里。
至晌午,那边的三人才醒,这边秦与也醒了过来,精神还不大好。
阿莲下地回来后便一直守在阿荷门外,若中午再不行,她就得破门了。
秦与打开房门,和阿莲对视了一番。
“你怎么在我姐房里?”
“谈话。”秦与打了个呵欠,眼角还挂着眼矢,在她面前说睡觉,容易被人误会,虽然昨夜她们确实躺在一张炕上。
“那你想通了吗?”
秦与眨了眨眼睛,努力看清阿莲的模样,“想通什么?”
“我们的事。”
秦与的眼皮又打架了,她心不在焉的,“哦。”
阿莲见她半分没有听进去,也不言语了,给她打水去。
冬日冷,秦与为了清醒些,直接用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用毛巾抹一把,便算好了。
“阿荷凌晨才睡,你别叫她。”
“那你是不是也那时候睡?”
“嗯。正好她没醒,来谈谈我们的事。”秦与拉着她,到厨房的门槛上坐下。
阿莲抠着自己的手指,“我们什么事?”
“你昨日,想让你姐姐找我问什么?”
“你们不是谈过话了吗?”
秦与捏着阿莲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我要你亲口问,一条一条地问,我一五一十地答。”
“我——”阿莲小口小口地呼吸着,她不大习惯同别人讨要些什么,害怕遭到拒绝,即使面前是自己心爱的人。
“那行,你若不敢留下我,我等会便收拾东西搬出去。”
“留!”阿莲一把攥住了秦与的手腕,“我想问你,咱们是不是有过肌肤之亲?”
“有。”秦与脱口而出,答得果断。
“你是不是在玩弄我?”
“不是。”
“那你为何不说,我喜欢你,我们永结秦晋之好。”
“在等你说。”秦与笑了笑,“我答应你,我们永结秦晋之好。”
阿莲的脸红得一塌糊涂,“我没有在问你这件事。”
“那你在问什么?”
“我问的是,你为何不说。”
“我也回答了,我在等你说。某个人胆小得像蜗牛,遇到风吹草动就把脑袋缩壳里,怎么叫也不出来,我有机会说吗?”
“人都说缩头乌龟,你凭什么说我是蜗牛。”
秦与忍俊不禁,居然在纠结是蜗牛还是乌龟的事,“人乌龟被抓时,还会动动四肢,能抓伤人,你蜗牛除了躲,什么也不敢。”
“那咱们算好了吗?”
“算。”
阿莲挠着脑袋,又问,“你是不是夜里给我下**汤?”
“没有。”
“那我怎么记不得夜里的事?”
“你夜里睡得沉,记性不好,跟做梦一样,醒来就忘了。”
阿莲有些懊恼,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忘记。
“你,你要不,再睡会儿?”阿莲动了歪脑筋,说话也磕磕绊绊的。
“大声说,你想干嘛,胆小成那样,很窝囊。”
阿莲鼓起勇气,大喊道:“既然夜里会忘,那我们白日里做那事。”
“吵什么吵。”阿荷打开了门,还带着起床气,“你们干嘛呢,大清早的。”
阿莲的气势又缩了回去,嗓音也低了下去,“姐姐,中午了。”
“你自己吃饭,我再睡会儿。”
“哦——”
秦与见她蔫了,忍不住笑,“你说的那事,至少今日不行,我也很困。”
“那明日。”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