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日。老翁已死,我们看看明日会出现什么。”
她们这回没有选择进屋,只躲在灌木丛里,这一家三口人都死在家门口,家里怕是也不太平。
两个人背靠着背,夙淮熬到很晚才睡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月亮在天空缓慢变动位置,凌晨的时候跟太阳交了个班,彻底退了场。
夙淮精神紧张,睡得不深,但久违地做梦了。
“夙淮。”宴翎伸了个懒腰,“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做梦了,不是魇兽搞鬼。”
“做梦,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几乎天天做,就是醒来容易忘。”
“不,我不怎么做梦,昨天忽然做了。”
“那你梦到什么了?”宴翎站起身,手掌搭在自己颈骨,活动活动脖子,一边同夙淮说话。
“战争,数千匹战马踏水而来,直奔着我,还听见了兵戈相接的声音,很刺耳。”
宴翎动作一顿,“是不是远处依稀有鸣响,像弹刀声。”
“对。”
“夙淮,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夙淮尚未开口,一阵马蹄声便惊动了她,两人立即蹲下,望着小屋。
“李大山!”将官拿着名册,在屋前大喊。
果真从里面出来了一老一小。
“时间重复了。”
“破梦关键不在老翁身上,有一个源头不断滋生出这些幻像。”
“那源头是什么?”
魇兽,可能性低,魇兽不会长期盘踞在同一个地方,它需要多姿多彩的梦境为食,儿时无限吃零嘴的梦,少时和心上人成家的期盼,老时儿孙绕膝的乐趣。
持续在梦境里的弹刀声,战马背后的声响。
夙淮把目光锁定在军官使用的刀上,“是雁翎刀。”
“老翁那把?那我们岂不是还得等明日。”
“不,梦境时间在变,但雁翎刀一定固定在某处,它在持续影响这里,老翁走不出这个梦境。”
“去哪找呢?”
夙淮把目光投向宴翎,没有什么符咒能比得过短兵之王的号召,宴翎能感应到,不过,这一定会引起宴翎的疑惑。
“我们先等军队散去。”
“好。”
和原先看到的那样,李小海因为石头扎进脑袋而死,李大山自己撞上了将官的刀,两具鲜活的尸体躺在地上。
夙淮走了出去,进到屋子里,熟门熟路拿出一把菜刀,先往自己手臂上割了一个口子,“宴翎,你也来。”
“你干什么?”
“雁翎刀是战刀,沾染了许多血腥,它对血液可能会有感应。”
夙淮只说可能,不过宴翎会相信她的猜测,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宴翎拿过刀,侧过脸,给自己划了一刀,因为没控制好力道,血出得有点多。
“不行了,夙淮,手软。”
“你等等,先坚持。”
“铛,铛,铛——”
清脆的声音萦绕在她们周围,像远处的召唤。
“宴翎,感受一下刀在哪。”
“我怎么感受啊。”宴翎有些着急,紧握住自己上臂,太痛了,要死了,手要废了。
“你不要握自己手,让它告诉你去哪。”
“它又不是人!”
宴翎着急了,她松开手,让流血的手自己颤抖,发麻,指尖有了轻微的抽动感。
夙淮观察它的活动,走向手指的方向,“宴翎,往前走。”
“你感受到了?”
“你继续往前,看什么时候最痛。”
“你把我当罗盘啊。”
“你再忍忍,出去就不疼了。”
刀面振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地也跟着摇晃,夙淮的目光定在地面。
“看到了,就是这里!”
夙淮蹲在地上,两手扒着泥土,拨开上面浅浅一层,刀尾露了出来,雁翎刀以向下.插的姿势埋在土里。
“宴翎,拔出来。”
宴翎把自己完好的手搭了上去,却惹来夙淮摇头,“两只手。”
宴翎眼睛一闭,双手都握上刀柄,深深提气,一股脑往上拔。
刀从地面被拔上来,夙淮躲了一下,跌倒在地。
“这把刀……”
“没有缺口,还蛮好看的。”宴翎拿着刀,望着刀头的弧度,像雁翎,发自内心地赞叹。
“轰隆——”
地面骤然陷落,这次可不是下坠感,是真的下坠。
“夙淮!”
宴翎惊醒,见到宴小五扑在夙淮身上干嚎。
“你是不是假哭。”眼泪都没有一滴。
“鬼没有眼泪的嘛。”
“小五,起来。”
夙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宴小五惊喜地抬头,整只鬼往夙淮身上扑,“主人!”
“喂!”
不知道自己跟宴翎站了多久,两条腿都麻木了,这回直接摔倒在地,宴翎则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好笨的小鬼。”
“小五,你是只成年鬼,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担心主人嘛。”
“罚你做饭一个月。”
两个人缓了很久,等腿有知觉了才站起来,“宴翎,我们下山看一下李家屋子。”
“不是解决了吗?”
“你拔出的是梦里的刀,现实里这把刀还在,会持续对后来人造成影响。”
“好吧。”
她们走下山,看到了那间屋子,门前一个坟包,上面一个木牌,屋子的破败程度和第二场梦一样。
在梦境里埋刀的位置,夙淮把土挖开,果真露出了刀柄,“宴翎,拔.出来。”
宴翎扎好马步,两手握上去,深深提气,一下把刀从地下拔.出。
这回没有地动山摇了。
“是断的,夙淮。”
雁翎刀本身只有刀头前端开始有弧度,现在刀头断开,刀失去了弧度,下部刀身是直的,看着反而接近汉代的环首刀,不过刀面更宽。
“找个时间销毁吧。”
“夙淮,我有一点,喜欢它。”
宴翎小声提出了请求,夙淮不大能拒绝她,毕竟她在梦境里表现很好,还流血了。
“那,我跟蔺老道消除一下它的邪气。”
“好!”宴翎激动地搂住夙淮,“夙淮待我最好了!”
她们提着一把刀回城,守兵只看了两眼,觉得这只是一把破刀,而且只要不藏甲胄,这刀也无所谓。
宴翎紧张片刻,才等到守兵把刀还给她,“谢谢大哥哥。”
她们没急着回去,先去铁匠铺里找一个合适的刀鞘。
这刀的长度少了近三分之一,她们比对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是木制刀鞘,宽度和长度都合适。
她们在店铺等着,宴小五匆忙回去取钱,钱取回来刀鞘才到手,把刀收入刀鞘,她们走在街上便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蔺老道在屋子里挂了七横八纵的红线,红线上缠着铃铛,中央一个小炉子,是用来放置刀的。
“师父,别弄坏了。”
“敢质疑我?”
“那不是,就是心疼刀。”
“放心吧宴翎,过个十天半个月,你能收到这份礼物。”
雁翎刀在家躺着,几个人第二日照常出摊,夙淮依旧翻着一本书,桌边放着戒尺。
“今日教你一首诗。”
宴翎竖起耳朵,警惕起来,她还记得,上回夙淮教了她一首《国殇》,很长,字也难写,“长吗?不会也要我背吧?”
“不长,要背。”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夙淮起头,宴翎跟着念一句。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