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柔耗在李君兰屋内大半天,一直到午后,小厨房送来了糕点,她才能垫垫肚子。
李君兰一日也没出门,安静地待在屋内弹琴,一首又一首,好似不觉累。
张柔坐她身旁,急迫却矜持地吃着糕点,听着她的琴声,“手不想要了吗?”
“这几首是她教我的。”
“她死了十一年,你也接受了十一年,昨夜出现的不过是鬼魂。”
“你说有多大的仇恨,把人杀了,还要阻拦她的轮回路。”
张柔没有回话,她不知道怎么说,但很快李君兰自己就接话了,“君越的娘是我爹的续弦,我养了君越七年。”
“不要告诉我,李君越长大,你会把当家人的位置让出来。”
“铮——”李君兰最后拨了一下琴弦,琴弦因为余波还震颤着,“他若有本事,争过去也无妨。”
“哦。”张柔托起了下巴,咀嚼的动作开始变慢。
李君兰瞥她一眼,顿时明白了她心里的算盘,“君越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弟,按理,家产该有他一份。”
张柔笑眼看她,鼻梁皮肤轻皱,“你怕我做什么?”
“你想动我家生意,势必与我为敌。”
“那不会。”张柔接着吃了几块糕点,垫了肚子后起身了,“我回府一趟,晚些时候过来陪你。”
“去干什么?”
两句话,李君兰却把重点放在了前半句,没有否认第二句,算是默认她二次拜访,这在以往是很难得的。
张柔会心一笑,居然感激起昨夜的长发鬼,看来展现担当是很有必要的,“昨天答应的报酬,去交付一下,还得换身衣服。”
张柔的眼神瞟一眼自己,又看看李君兰,好像洗干净了要干什么似的。
“你——不会思春了吧?”李君兰斟酌许久,说了一个相对保守的词。
“**是无穷尽的,譬如经商,挣了一百两后,就想着下次挣五百两,一千两,我对你,亦是如此。”
从同桌而坐到同床共枕,有了握手,有了拥抱,那么下一个就是亲吻,是……
“行了,你出去。”李君兰先行推门出去,直奔书房。
三个人坐在茶摊上几个时辰了,对面就是张府大门,但时至此刻,大门依旧紧闭。
宴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太久了,屁股坐不住,“夙淮,小五呢?你把它抓出来。”
“它不在我身上。”夙淮饮了一口茶汤,润润自己的喉。
“啊?”
“它陪李夫人去了。”
“什么?!”宴翎一惊一乍,表情十分失落,“它怎么想不开,轮回去了。”
“小五不入轮回,就是陪李夫人走完幽都这一趟。”
“它这小鬼入幽都,还不瞬间被鬼王给抓了。”
“不会的,它打点完,过几天就回来。”
蔺老道的视线在街道上来回,终于看到了自己盼望的马车,“回来了!”
宴翎抬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小声嘀咕道:“有奸情。”
夙淮的手掌往她脑袋上一扣,小小教训了一下,“两方未婚,不算奸。”
“哦哦,知道了啦。”
几个人上前,和张柔同时间站到了府门前。
“正好,你们同我一起进去。”
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三个人头一回踏进这座气派的府邸,就从大门到正厅的这段空间,已经是他们屋子的大小了。
“真有钱啊。”宴翎感慨,想当初她还因为吃不饱饭,被爹娘给卖了,紧接着碰上了同病相怜的夙淮,不过夙淮还更惨一点,被亲舅舅给卖到青楼,身子还不大好,时常染些小病。
他们在厅上坐了一会,很快张府的下人就呈上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碎银,掂一下重量,估计得有十两。
张柔指了一下,下人就把银子呈到蔺老道面前,“昨夜多谢了,这些是酬劳。”
“不用这么多。”蔺老道摆手拒绝,他只拣了几块握在手心,“我有其他事要拜托您。”
“道长请说。”
蔺老道指了指夙淮,“我家这孩子打小体弱,想托您帮忙做两件大一些的百家衣。”
“明白了。”张柔一挥手,让人把剩下的银子撤下,“把这些换成大米,在府门外支摊,以米换布。”
“多谢张大小姐,那我们十日后再来拜访。”
“可以。”
府中一些琐事处理完,张柔马不停蹄地赶往李府,守门人恭敬地把她请了进去,只说大小姐不在家,叫她自便。
张柔也不好在人家府邸乱逛,于是便坐在正厅等候,茶一盏一盏地续,要是人回来了,正厅是第一个能看见她的位置。
“呦,望妻石啊。”李君兰带着一身泥土,进门见了张柔调侃道。
“你去哪了?”
“收拾尸骨,迁坟。”
“这下葬时间……”张柔抬头望天,月亮都出来了,阴气渐渐变重。
“这不是没意外吗。修好坟茔,烧了纸钱,她好打点阴间。”
“说的是。”
张柔跟着李君兰一路走,回了她的卧房,临开门时,李君兰回头一看,目光定在她的脚尖,“你想干嘛?”
“不是陪你吗?”
“我要沐浴,外面等着。”李君兰打开门,里面已经准备好一桶热水了,许是觉得不放心,她又转头道:“张大小姐总不会是个偷窥贼吧?”
“你对我的误解有些大。”
“那就好。”
今日自醒来后就没怎么休息,弹了一早上的琴,又跑去亲自修坟,手指都磨出水泡,有些破皮了,泡在热水里很刺激。
泡在水里的花瓣逐渐变色,属于鲜花的明亮色泽被枯萎的黄色逐渐取代。在水里泡了接近半个时辰,她才湿漉漉地从水里出来,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半个映衬在窗纸上的人影。看珠钗和发髻的影子,应当是张柔。
她勾了一下嘴角,火速披上衣服,外衣只随意搭在肩上,她握了握拳头,从窗格里穿过,打穿了窗纸,直逼面门。
“诶!我没进去。”张柔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踩空。
李君兰打开了门,堵在了门口,“玉石易碎,你小心。”
“玉石贵重,你珍惜。”
李君兰冷哼一声,叱她一眼,“你莫不是谈生意谈到青楼去了。”
不是疑问,是嘲讽的语气,张柔有些懊恼,她自小学什么都快,可怎么就学不会讨人欢心呢。
“算了,你给我安排个客房,我可能需要冷静下。”
“放着你好好的大小姐闺房不住,跑来住我这客房?”
张柔无奈摊开双手,眉头都皱了起来,她很少有这般束手无策的时候,商业上的事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只要脑子够灵活,就能找到挣钱的法子,只要投入了就有回报。感情却不一样,没有门路可以走,没有捷径,付出了也不一定有回报。
情之一事,强求不得。
张柔难得在她面前示弱,李君兰看得都有些不忍心了,“玉石……我们——”
“君兰。”张柔下了两层阶梯,站在平地上仰望着她,“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可以一点一点地靠近彼此,但我忽略了一件事,喜欢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太多的因素会干扰我们的选择。你想要断情,我却做不到,我对你会有许多难以启齿的**。”
张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你可能会觉得我不知廉耻,但这是事实,所以我还是离你远一些为好,不过接下来一个月,我需要离你近些。因为,我一个姐姐,就是抑郁成疾导致自戕。”
“那只是一时气话!”李君兰下了台阶,和她站在同一水平说话,“也许,我可以试试。”
张柔抚了抚她的鬓角,目光缱绻,“试试什么?”
“接受你的**。”
张柔的手指动了动,勾画着她耳后的软肉,月光挡住了两人脸上的红晕,让她们的容颜变得朦朦胧胧。
“等一下。”
李君兰忽然出声,打断了酝酿正浓的暧昧气氛。
张柔敏感地往后退了几步,“对不住,太心急了,我去找客房。”
“回来!”李君兰一把攥住她的手,一步踏上阶梯,一掌推开房门,把张柔拽进去,又一脚关了门,一连串行为毫不拖泥带水。
后腰抵着门栓,硌着有些不适,然而更大的不适来自于身前,心上人的注视以及贴脸的抚摸都让张柔难以自抑,“君兰……”
李君兰一手圈在她的脖子,一手圈紧了她的腰,两人变得亲密无间,“玉石,我十分喜欢你,十分。”
情.潮弥漫在两人周身,肌肤相贴已不能满足,演变成了唇齿相依。生涩的技术产生了不少磕磕绊绊,然而两人动情不已,谁又在乎舒不舒服。
交缠不知多久,脸颊都热烘烘的,李君兰腿有些软,把脸枕在了张柔汗湿的颈侧,“玉石,有剪影。”
张柔手伸到背后,把门栓栓上,空出的手得以抱紧心上人,如同昨夜。
“把蜡烛熄了?”
“嗯。”
夜还未深,一日的劳作还不算结束,极致浓重的黑包容了一切,见证了荒郊的罪恶,也见证了帐内的欢愉。
过了十日,蔺老道拎了一个小布包回来,宴翎瞧了一眼,满不在乎地将包裹给了夙淮,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拆包裹的过程是一个特别的体验,即使那里面没有给自己的东西。
夙淮打开结,掀开布包,看到衣服最上方放了几颗纸包的糖果,夙淮把糖果全数包进掌心,递到宴翎面前,“喏,给你的。”
“糖果吔,是送你的吧。”
夙淮摇了摇头,“这是你师父送你的惊喜。”
“哇——师父太好了!”
蔺老道在一旁笑了笑,轻轻拍了宴翎的背,“看你这些日子干了好事,给你点奖励。”
剩下的都是衣物,夙淮拿出属于自己的两套,发现最底下还多了一套粉色的衣裙。
“哦?多送了一套。”宴翎凑了过来,还往夙淮嘴里放了一颗糖。
“张大小姐体贴,送我两套百家衣,怕你什么也没有,所以也给你准备了。”
夙淮郑重地捧起衣裙,转交给宴翎,“宴翎,这是你第一件功德。”
夙淮严肃,宴翎神色也跟着正经,也双手接过,当衣服到手上,她又恢复了属于小儿的欢喜,她把衣服展开,急切地放到身前比对,“夙淮,好不好看?”
“好看。”
蔺老道在一旁附和,“好看,像花蝴蝶。”
“哼,好看的人穿粉色会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