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歌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太诡异了，叶由看得背后发凉，但她很快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越看眉头越紧，一副沉思的样子，银蛇以为她从里面看出什么线索来了，赶忙又把册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没什么收获：“怎么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叶由迟疑着说。

“哪里都不对劲吧！”银蛇忍不住叫道，她啪地合上绘图本放回去，“不管是四只眼睛还是那一地乱跑的黑东西，都不对劲啊！”

这话也不假，但叶由总感觉不是这个。

“走了走了！”银蛇看她还在原地发呆的她，拉着她胳膊往外走，信誓旦旦道，“还有书房没看呢！据前辈我多年来的经验，书房里一定有重要东西！”

也是，越着急地想什么越想不出来，叶由暂时把思绪搁置到一边，把主卧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就跟着对方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更加厚重，但是并没有上锁，一推就推开了，满屋子扭曲的文字映入眼帘。

银蛇目瞪口呆：“这什么？！”

*

“第一个点就是这里吗？”木夏——那名笑起来有小梨涡的女队员用手扒开围墙铁栏上垂下来的绿色枝条。

“后面去点，”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拽，江临在面罩下翻白眼，“你个医疗兵凑那么前面干嘛。”

木夏的特殊能力是治疗，精神和物理双方面的治疗，考虑到使用能力造成的负面效果无法逆转，可以说每一次使用都是在以命抵命。

“就是就是。”

“受伤了队长心疼的。”

后面跟上来的队员们揶揄。

“你心疼吗？”木夏笑吟吟地看向闻言转头拿枪托砸人的男人。

“心疼啊，”江临一击不中收回手，半真半假道，“你们都是我珍贵的队员，谁受伤了我都心疼。”

地图上的第一个点是当地福利院，说是福利院，性质其实和幼儿园比较像，有老师上课，家长会在忙的时候把孩子托管到这里来，熵值显示158，可能存在一些攻击性不强的异常生物。

最外面一圈是竖栏，透过野蛮生长的垂条，能看见里面有一小片操场，花坛里的植被茂盛得生机勃勃，肆意横行地溢出边界，绿茵茵地铺了一地。

走过操场就来到建筑本体的三层楼，大门上着锁，不过靠外的一排窗户全都因为当年的冲击波碎裂了，最瘦小的那名队员——猴子熟练地翻进去，从里面替他们打开了门。

墙皮污黄脱落，地上有很多血渍，天花板都是漆黑的裂缝，有些地方断裂得狠了，深埋的钢筋也裸露出来，整个一座危楼，路过时能从门上的玻璃看见教室里堆满了口罩和防毒面具，他们都知晓，这些东西并不能防辐射，那些孩子的结局可想而知。

快走到尽头时，夏娃的声音在每个队员的耳边响起：“四队请注意，熵增反应来自于前方第二个房间，数值与目标一致。”

运动器材室，看来异常生物就在这里面了。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木夏自动退到最后，江临和猴子举起枪对准门板，门从里面上锁了，子弹容易弹射，剩下那个人高马大的队员立刻上前，两手抓住门把手，深呼吸猛地用力一扯，然后往里踢了一脚，迅速躲开。

黑暗里一阵稀里哗啦东西倒下去的声音，门板向后弹在墙上，一个不成人形的黑影窜出来。

江临毫不犹豫开了枪。

砰！

黑影眉心多出一个血洞，直直向后倒去。

日光从毫无遮挡的窗外落到走廊上，一部分照亮了器材室的大门，也照亮了倒在地上的东西——它浑身被黑色粘液包裹，像一只巨大的黑茧，江临辨认了好久才确认这是个人，手脚都已经黏在一起的人。

夏娃：“确认异常生物已被消灭，熵反应已经消失。”

门开到最大，露出后面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杂物，棒球棍、身高测量器、旗杆、羽毛球拍……有些刚刚被代号为刑天的队员那一下踢断了，有些则七零八落地铺在地上，本来应该是用来卡死门的。

猴子灵敏地绕开它们从门缝里钻进去。

过了会儿，他手上拿了几块布料出来，递给江临：“队长，里面只有这个，放在了很高的架子上，好像是这人被异化之前写下的。”

特地保存下来的东西一定是有想留下的线索，也可能是想留下的遗言，二十一年过去，能收到它的人或许已经不在了，由他们来看总比永远封埋尘埃来得好。

江临接过来展开，一片晕染开来的血色。

是血字，即使当时的情况应该已经非常紧迫，字迹也非常端正清晰，每个字之间的间隔都很标准，有种刚从教育学院毕业的书本气，往黑板上一印就是板书。

……

旧历357年4月。

“蜘蛛，我看见了，那不是普通的蜘蛛……阿澜那孩子说他在教室里看见了和人一样大的蜘蛛，我不该不信的……”

“不……我不该……”

“如果早一点，是不是会不一样……都死了……那些孩子在我眼前变成了……他们喊我老师……他们在哭……他们说好痛……他们喊我老师……”

最后两个字有些模糊，下一行又恢复清晰。

“阿澜没事……”

“那个姓顾的军人带着阿澜走了……应该能活下去吧……能活一个是一个……我已经没救了……就让我……”

怪物凄厉的尖叫和撕咬声在走廊上盘旋，一门之隔，年轻的教师忍着痛咬破手指，用所剩无几的清醒，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字一句地写下最后的遗言：

“对不起。”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队长，”猴子小声说，“里头的铁架子上有血迹，看起来是自己用脑袋撞出来的。”

这个不知其名的老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和身边人接连变成怪物，他怕自己也变成那种东西，最终在痛苦和绝望中选择把自己关起来自杀，而整个体育器材室里唯一的利器就是放各种东西的铁架子。

一个老师，连一只鸡也没有杀过。

他下定决心一头撞上去，鲜血如注，没有死亡，而是晕了过去。

在他晕后，异化仍然在继续，直到占据整个理智和身体。

值得庆幸的是，他在自杀之前把门死死卡住了，做好了不被任何人发现、悄无声息死去的准备，因为这一举措，他在异化以后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直到他们今天来到这里，早已死去的灵魂终于在沉寂下去的□□里得以安息。

如果他们没有来呢？

如果没有新的一场B级事件发生呢？

这名老师、这片土地上的无数无名尸骨，他们和切尔诺贝利一起被遗忘了。

夏娃突然道：“江队，检测到您的心脏跳动频率过快，是否有身体不适的情况？”

三名队员都看过来。

“怎么会呢，”江临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佻：“只是有点闷而已，这防护服还挺重的啊。”

“明白，”夏娃声音仍然稳定而温和：“净化功能确认正常进行，已为您开启通风模式。”

有风进入头盔，呼吸的压力一下子减轻，江临没说话，他只是觉得有点讽刺而已，夏娃刚刚说“异常生物已被消灭”……谁是异常生物呢？一个到死都在后悔自己没能多救下一些学生、到死都想着不要伤害任何人的老师？

江临深吸一口气，转头道：“回头等任务结束了我们再回来收尸。”

任务的优先级是最高的，几人纷纷点头表示没意见，唯独最后面的木夏低着头看地上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好像在发呆，江临抓住她：“他死透了。”

琥珀色瞳孔抬起来看他，后者继续说：“而且没我的命令，你不可以擅作主张使用特殊能力。”

江临都不明白这姑娘是怎么想的，好像一直想救人，救所有人，是因为这样才觉醒了治愈的特殊能力吗？

虽说单次救人的代价算不上高昂，但量变引起质变，迟早有一天会到临界值，拿命换命到底不是个划算的选项，他见过异化疯狂的前辈和哭着举起枪的同事，不想看见自己拿枪射杀同伴的一天。

木夏看着他，神情好像有点难过。

一只手轻轻牵住了他，手心传来有规律的敲击，想避开夏娃耳目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做。

她说：你很在意。

*

这个书房的墙上、地上、甚至是天花板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些甚至重叠在一起，覆盖住了原有的印记，一层层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叶由找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清晰的角落，她努力辨认了会儿，写的好像是“它进来了！”有些地方则是“它们进来了！”

它们？那些地上跑的黑色东西吗？

她站起身去看书桌。

桌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角放着被灰尘覆盖的木质相框，背景是游乐园，黑发黑眼的男人和金发碧眼的女人站在一起，同样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可可味的冰激凌，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幸福的笑。

文件的抬头基本都是和核电站有关的，只有个写着切尔诺贝利第一医院的档案袋，封口开着，叶由拎起来，里面掉出来一张片子，看起来是脑部CT，再捯饬捯饬，没有诊断书。

她对医学一窍不通，看了半天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毛病，但没关系，有联网外挂。

叶由莫名有了种考试抱大腿的快乐，她清了清嗓：“夏娃，看看这人得的是什么病？”

仅仅几秒钟，夏娃的回复就出现了：“无疾病，一切正常。”

没问题？叶由不解，是觉得大脑不舒服才做检查的吗？结果是虚惊一场？

“你看这个！”书架旁边的银蛇喊道。

她把文件放回去，走过去的时候出于习惯瞄了眼书架，有很多生物学和脑部解剖的书籍，有一个可容纳一本书的空档，本来放在那里的东西现在在银蛇手里。

是一本日记本。

看见第一行字她就皱了皱眉。

“他们在找能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