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之歌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他们在找能看见的人。”

看见？看见什么？叶由第一反应是异常生物，可是为什么要找能看见异常生物的人？苏醒者人手短缺到这个地步吗？

但她很快注意到左上角的日期。

旧历349年。

远远没有到切尔诺贝利A级事件爆发的时间，联邦那时候就开始寻找苏醒者了？

她继续往下看。

“旧历349年7月

他们在找能看见的人。

真奇怪，看见什么？昨天公司组织我们做了一次测试，内容让人怪不舒服的，不过再怎么样也就是一些图片和问题而已，他们在找什么？视力正常的人吗？

旧历349年8月

他们告诉我测试通过了，随时可以入职，同事们纷纷送来祝贺，老实说我有些犹豫，那份工作的报酬是现在的三倍不假，可工作地点在切尔诺贝利！

太远了！

旧历349年8月

妈摔了一跤住院了，爸身体也不好，我还是决定接下这份工作，他们年纪都大了，艰苦了一辈子才把我养大，他们不指望我有出息，但我不能没有出息。

旧历349年12月

呼——终于有空写日记了，虽然电子文档很方便，但果然还是纸质的文字更让我安心。

这半个月都在忙搬家的事情，切尔诺贝利的冬天真冷，我来的第一天没防备，只穿了一件长羽绒服，当晚就染了相当严重的风寒，鼻涕咳嗽不断，现在正头晕脑胀地写下这行字……等等有人来敲门。

……

从被窝里爬起来真的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结果非常美妙。

来敲门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眼睛蓝得像贝加尔湖的湖水，幸好我英语还不错，她说自己就住在隔壁，听见我这边的动静很担心，于是冲了一杯热可可带给我。

她说从小到大只要她生病，外祖母都会给她冲一杯热可可，喝完病就好了，我表示理解，就和我家乡那边有些地方有吃黄桃罐头的习惯一样。

她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她说自己是护士，如果需要照顾随时可以找她。

窗外在下雪，手机里躺着新邻居的联系方式，而我躲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喝香甜的热可可一边写字，真是太美好……等一下，我怎么有点晕？

……

上帝啊！她加了伏特加！

旧历350年1月

明明是来工作的，却因为风寒而迟迟不能出门，我感到很抱歉，但他们说可以按照我家乡的习俗，等年过完再去报道，还怪贴心的。

我开始相信来到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

旧历350年2月

门上多了一副春联，白雪里红彤彤的，真好看，横幅是我教她写的新年快乐，她学得很快！

就是那个年写得有点像伞……伞能挡雪，有什么不好的！

年过完了，正好我的风寒也差不多好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抓紧时间去报道！

旧历350年2月

新同事们都很友好，工作内容也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我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旧历350年4月

已经入职一个多月了，在切尔诺贝利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只是吧……明明做的是核电研究，怎么还要上生物学的课！

幸好维诺妮卡是护士，她就在切尔诺贝利的第一医院工作，好让我时不时去虚心求教——这方面她可比我擅长多了！

旧历350年8月

最近太忙了，一直没空写日记，这个月有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我的生物学考核过了！要升职了！

另一个好消息是——这片土地上即将多出一对恩爱幸福的伴侣！

没错！我要结婚了！和妮卡！

感谢这份工作。

感谢切尔诺贝利。

它让我遇到了我的一生所爱。

旧历350年12月

妮卡开玩笑地说我最近做家务做得太频繁了，结婚前可不知道我是个有洁癖的人。

我有吗？不就是今天和昨天都进行了大扫除嘛……呃前天也做了，大前天也……呃，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听见很多虫子的声音，总觉得家里哪里都不干净。

但倒出去的垃圾明明是正常的。

……奇怪，最近总是出现幻听和幻视，是压力太大了的缘故吗？

旧历351年3月

我的幻觉好像加重了，前天去厨房拿果汁，看见角落里有黑色的小东西一窜而过，想也没想就抄起扫帚打下去，剧响一声。

在看电视的妮卡惊慌失措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过来抱住我，问我亲爱的怎么了？

我很抱歉地说只是在打虫子。

可扫帚抬起来，那下面什么也没有，是没打到吗？

旧历351年6月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妮卡怀孕了！我要当父亲了！

我高兴得睡不着，连着翻了一整晚的字典，可看来看去都选不出哪个字配得上我们的孩子，第二天出门上班，顶着两个黑眼圈还在念叨，妮卡笑我紧张过度，她说她想过了，叫Звезда吧，是星星的意思。

星星！我喜欢这个名字！自从污染加深以后，天空已经很久都看不到星星了！那个孩子是我们最宝贵的星星，既然如此，中文名字就叫黎星吧！

P.S.

今天早上亲吻她脸颊时又在鞋柜侧面瞄见了黑色的虫子，有点像蜘蛛。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去看医生。

旧历351年9月

天知道！整整排了三个月的队才轮到我！切尔诺贝利又不是哥谭！难道人人都有心理问题吗？！

医生开了一些药，我查了下，大部分是抗焦虑的，还有一种绿色的小药片，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旧历351年12月

糟糕，糟糕透顶，治疗没什么效果，我仍然会看见那些东西。

我们的爱巢好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虫窟，漆黑的夜里，无数窸窣动响涌入我的耳朵，妮卡因为胎动和浮肿的缘故一直睡不好觉，半夜和我一起醒来，她一遍遍亲吻我的脸颊。

要怀孕的妻子来安慰我，我真不是个合格的好丈夫。

更糟糕的是他们好像知道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了，拜托！请不要辞退我！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旧历352年2月

他们找我谈过话了，岗位调动。

我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从来都不知道办公大楼地下有一条通道是直接通往医院的。

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东西？地底那个大而沉重的箱子里有东西在动，是活物，仅仅是吐息都令人颤栗。

我忍不住问了。

他们诧异，他们笑了，他们说我很有天赋，说那是我接下来要研究的东西。

原来那些生物学的课程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的，我不敢相信自己接下来要研究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可我能怎么办呢！面对失业吗？

旧历352年4月

这大概是这几个月里唯一的好消息，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

旧历353年4月

妮卡说最近医院突然多了很多奇怪的病人，他们浑身长出黑色的毛，腰腹部有触肢一样的东西长出来，病变很快，通常不到一周就被穿黑衣服的官方人员匆匆带走。

我知晓，我知晓，这种异常的爆发和我研究的东西有关，她工作的地方就在那个该死的鬼东西上面，如果情况控制不住，她该怎么办呢？

P.S.

星星会走路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给她做了一些星星样子的灯，它们吸收日光，即使没有电，也可以在夜晚发光，她看起来很开心。

我想我错过了很多，我想我做错了很多，我想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

旧历357年2月

这不是一个太平的年，妮卡身上也出现了和那些病人类似的症状，她很惊慌，我安慰她没事的，医生会有办法的，要相信现代医学。

可实际上我知道，这不是疾病，它无药可医。

别哭，亲爱的，别哭……

我不能让她去看医生，她会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结局。

旧历357年2月

……

坏事接踵而来，星星说她看见了。

上帝啊！我还不够吗！她才四岁！

……

不，不行，她不能看见！

旧历357年3月

抱歉，妮卡，我很抱歉，我……（此处纸张被水浸湿，字迹晕染开来，看不清楚）

旧历357年

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们把我们的星星带走了。”

暗紫色的天花板如同真实的夜幕降临，明黄色的星星灯悄然反射着日光，柔美静好地旋转着，光影如月光一样流淌过一个个泣血滴泪的文字。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到最后，笔迹已经混乱得难以辨认，一撇一捺都仿佛在颤抖，可以想象主人写下它们时候的煎熬心情。

叶由把日记本合上。

原来联邦早就在暗中寻找那些能看见的人研究异常生物了，溢出的异常感染了这个地区的人们，核电站的泄露导致研究中心失控，为本就摇摇欲坠的现实压下来最后一根稻草。

切尔诺贝利的悲剧是一场人为和意外一同导致的双重灾难。

异常生物的存在不能对公众公开，这本轻而沉重的日记大概永无见到天日的一天了吧。

银蛇：“走吗？蜘蛛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叶由敛下思绪，点点头。

当然，疑问还是有很多，比如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最后要带走那个叫做星星的孩子？“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

问题目前都还得不到解答，他们有任务在身，只能把这些谜团暂时往后搁置。

两人离开书房，往楼梯走去。

“砰！”

楼下倏然传来一击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