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命本就是娘子救的。”在冗长的一段沉默后,凌氏重重磕头后竖指起誓道:“凌霄愿对矿洞起誓,此生绝不背叛元儿娘子,否则永生永世都将在此为奴。”
她之后,钱馍也紧接着发了誓。
“原来你叫凌霄,很好听的名字。还请起来吧。”
两人磕头很实在,此刻额头已经出了血。宋元落从来不是狠心肠的人,此时见事已谈好,便俯身想扶凌霄起来。
不过凌霄有些畏惧地躲开了她的手,由自己丈夫扶着站了起来。
“不知我们要如何假装有了身孕?”钱馍同样低着头,有些拘谨地问。
宋元落抬眸望着二人的发顶,伸出的手有些狼狈地停在半空。下一秒,濮翊扬握住了她的手,将它牵回了自己的身旁。
温热的力量自掌心传递,宋元落吐出一口浊气,快速收拾了下心情,“我手上有一个药方可以在短时间内影响脉搏,让人误诊出孕脉。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药方里的草药。”
假孕药,滑胎药,□□,**药……这些宅斗最常要用到的药方宋元落早在穿越来时就费力收集齐了,只是无论在相府还是魏王府她都不曾使用过,倒没想到在此刻用上了。
但是以他们如今的处境要想在金矿内拿到这些药却近乎天方夜谭。
宋元落这些天倒是已经想出了一个初步计划,不过并不完善,从采矿点回去牢笼吃午饭的路上她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以至于濮翊扬跟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刚刚是问,你还好吗?”濮翊扬耐心重复了一遍。
“嗯?”宋元落依旧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濮翊扬敛眸擦了擦她脸上沾上的灰尘,弯腰与她平视,“日升月落从不因俗人浅见而改变轨迹,日月亦无需与俗人同行。无论如何,我始终在你身边。”
宋元落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误以为自己在为凌霄夫妇的举动而难过。
濮翊扬的脸其实也很脏,他们在矿洞劳作了一上午,都是灰头土脸的。但他的眼睛一如往常般明亮,总能让宋元落不自觉陷入其中。
她看着他眸中的自己,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后又鬼使神差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笑着说,“我是在烦心药草的事情。”
“药草?”
“嗯,那三个年轻女子恐怕是人牙子冒险拐来的。他们把人牙子逼得那么紧,想必是已经收到了什么风声。”
“萧秣那边暴露了?”
宋元落扭头看了眼四周,一边示意濮翊扬继续往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道:“不管是暴露了还是他们打算卷铺盖跑路了,留给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们若跑了这金矿便不攻而获,跑了就跑了。”濮翊扬嘀咕了一句。
宋元落侧身给身后快步跑去吃饭的监工让了位,笑着挽住了濮翊扬的手,“翊扬跟着我吃苦了。”
无论是濮翊扬还是邈叔九尾,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插手大虞皇室,更不用说像此刻这般冒着性命为萧氏赴汤蹈火。这些他们虽然从未与宋元落明说过,但她都能觉察出来。
濮翊扬呆愣愣地看着她挽着自己的手,片刻后脸上绽放出无比明媚的笑容,“为了你,不辛苦。”
宋元落抿嘴偏开头,憋着的笑意融化在两颊的绯红中。
……
夫妻牢笼里又少了一组人,偏偏还是往日话最多的曾幸然夫妇,中午集体回笼吃饭的时候矿洞里便更显得寂寥。
钱馍和凌氏吃好饭后也没有试图与宋元落交流,甚至有些畏怯地回避了她的眼神,两人窝在角落挨着似是无声交流着什么。
濮翊扬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你同他们行动,我实在不放心。”
“他们确实胆子小,但恰恰是胆子小才没有胆子出卖我。”
“元落,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这个计划又要费神寻草药,你我又要分开,如此耗力却不过救了这样的人。”
宋元落沉默了半晌,问濮翊扬,“翊扬,你觉得只要抓住这金矿的幕后之人,我们便能真正收回这座金矿了吗?”
“擒贼先擒王,抓住幕后主谋再制服叛军想必不难。”
“若这些矿工暴起反抗呢?”
“他们怎么会有那胆子。”
“若是受神明驱使呢?”宋元落望向四周神情麻木的众人,沉声说道。
越是愚昧怯懦之人,越可能在绝境中为了一个虚无的强大角色做出胆大妄为之事。
宋元落有种直觉,萧玉珩留在这里的叛军难题,远不是他们所以为的是这金矿背后主谋之人那般简单。
“翊扬,我总觉得来日我们会需要与那所谓矿神——”
宋元落的话被打断,有人尖叫着冲了出来,嘴里喊着胡话。
“矿神发怒了,都死了都死了。”
新矿洞离此处不远,被派去开矿的单人矿工们一见死人立马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他们这里。
宋元落猛地站起身,待听清楚这些慌张矿工口中所喊后猛地看向了濮翊扬。
他们的机会来了。
濮翊扬一句话没问,收到宋元落一个眼神后立刻开锁蹿了出去,反方向朝新矿洞跑去。
宋元落紧跟着他出了牢笼,所有人都在为矿神发怒而颤栗害怕,除了瞪大了眼睛不敢吱声的钱馍夫妇,其他人倒都未注意到他们。
可宋元落却反倒喊了起来,“我夫妇二人是大夫,我们可以救人。他们还没有死,我们可以救人!”
一路跑一路喊,宋元落很快被监工抓了起来。
“我夫君已经去救人了,你们快去帮忙,这些人有救。”
“张哥,要不我们——”有监工被宋元落的语气唬到,迟疑着看向另一个明显比他年长不少的同僚。
而后者毫不客气地骂道:“蠢货,这娘们是疯了在这胡言乱语,你也没脑子吗?”
话才说完不久,濮翊扬就半拖半拽着两人走了过来。
“可惜没有更多人手喝草药,不然救活的就不止这两个了。”
“活…活!”周围人一下子就炸开了,尤其是负责探鼻息的那人,他可分明已经确定这些人停止了呼吸。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定是妖孽,僵尸或鬼魂所扮。
宋元落没有理会那些言辞,只是笑着看向濮翊扬。
濮翊扬朝她点了点头。
早在第一次目睹矿工死时,宋元落便推测过他们的死因。
若那些人并未卷入夺嫡争斗,也并非因幕后之人想要制造慌乱捏造神明而死,那么便极可能是被矿洞内的二氧化碳或是琉化氢类似的气体害了。
于是以防万一,宋元落教了濮翊扬心脏复苏术,也告诉了他入此类矿的注意事项,其余的便只剩等待。
而如今事实证明,宋元落的猜测并没有错。
“我是大夫,他们的肺里还有不少毒素,必须立刻清了,不然会传染其他人。”众人惊诧之时,宋元落适时开口胡诌道。
……
“主子,这几日给元氏抓的药都在这里。”一处被布置得无比华丽的矿洞内,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将一张纸递上。
青衣罗裳的男子接过纸,随意扫了眼后又扔在一旁。
纸张里记录了帮那两个死里逃生的矿奴清毒所需的药材,男子显然并无兴趣细看。
“主子,还有一事。我们平日用来传递神喻的洞口被人堵住了。”
“堵住了?”
“是的,那日挪开石头后洞内也没响起哭声,我们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查看,才让那对夫妇控制住了局面。事后我们偷偷去看过,才发现小洞被堵了。”
“主子,青龙使参见。”话才说完又有一个侍卫进洞禀告。
男子摆了摆手,没多久一个女人便走了进来。
“肖君别来无恙。”
“尊贵的青龙使大驾光临,可有要事?”
两人见面不过简单寒暄了一句,洞内温度便瞬间降至冰窖。两个侍卫缩着脑袋默默退后了几步,只求别被殃及。
青龙使甩了甩袍子,径直走到正中的玉凳上坐下,开门见山,“我看上了一个女人。”
“你还是好这口。”男人阴阳怪气地嗤笑一声。
“肖行!”
“顾蛮儿!”
两人怒目而视,最后一丝伪装也终于被撕碎。
可再如何不对付,他们却又不能老死不相往来,警示般互瞪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各自冷哼一声避开了目光。
“我需要此人给我调理身子,你今天就命人把她送过来。”
“调理身子?”肖行皱眉看向门口侍卫。
那侍卫也习惯了,麻溜地跑上来替肖行解惑:“主子,青龙使看上的是一个叫元儿的女子,前不久她的男人还救下了两个已经没了呼吸的矿奴。”
“嗯?”肖行看向被扔在一旁的纸条,而另一个侍卫也已经蹬蹬蹬跑了过来,“主子,此人也叫元儿。”
“今日顾二过来禀告,说有一矿女怀上了身孕,但极易滑胎。此女自称能保下此胎,要求将这对夫妇移去干净通风处,她则可随行护胎。”顾蛮儿开口补充了一句。
“除我这里外适合养胎的地方,不正是你那里。”肖行沉眸看着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保住便没保住,他们生不了有的是人可以生。况且,我们如今也不需要孩子了。”
“蛮儿,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