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不见人 第2章 松林

松林映晚，斗转星移。山间瞬息万变，时听万顷松林怒吼，时看天边云卷云舒。三日后林尘渊从静修中醒来，只看见一个奶娃娃缩在床榻的最里面，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知静坐了多久。

“醒了，好些了吗？”林尘渊站起来想要将他抱入怀中，但他好像惊恐极了，不断地向后逃着。

“啧。”林尘渊皱了下眉头，又马上恢复了常态，“别怕，已经没事了，嗯？”

“你还冷么，把被子盖上。”那孩子不动，但是颤抖的频率肉眼可见。

“总该吃些东西吧？”还是不动，但他眼里多了几分水光。

“想有人陪你玩么？”

“还是想继续睡？”

......

林尘渊怕是半辈子的耐心都耗在这里了。看着他没什么动静，林尘渊刚想去采些草药，才起身，就听得被褥后头传来一声细如蚊吟的“别走”

林尘渊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只见得原本低头默不作声的小不点儿不知何时抬了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他。他赶忙走过去，再度尝试抱起他，这次，那小孩没再挣扎，温顺地趴在他肩头，默默地流着眼泪，润湿了他肩头的那一片布料。

“你这小孩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哭啊？”林尘渊温柔地推过他的脸，拇指轻轻拭去眼边的泪水。

“你别走......”

“我不走，我在这。家在这呢我还能去哪？”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安静了下来，像极了天边清冷的明月，松间寂凉的白雪。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些什么？”

他摇头摇得更厉害了，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别哭啊小孩，没事，不记得没关系，我在这儿呢，嗯？”林尘渊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他。

“......爹娘不要我了，他们没来找我，那里好黑的，有人抓着我打我......我好痛的，真的好痛的，”他哭着，泪水淌满了脸颊，“阿娘......阿娘叫我坐在那等她，阿娘没有来找我。”小孩哭着，声音藏满了绝望。

林尘渊看着他，听他哭诉着那些官兵肆意妄为的暴行。或许，他的父母并没有抛弃他，兵荒马乱尘土飞扬的路上，或许有一对逃难的显贵夫妇，看着身后不断逼近的“恶鬼”，怀里懵懂无知的稚儿，无奈只能狠心将他藏在陋巷柴堆里。或许他们在临死前还望着他们孩子所在的方向，想着也许能有好心人把他带走，他之前过的是那样矜骄的日子在这样的乱世怎么能活下去啊，有人领走他，或许他能看到迟来的春天。

林尘渊抱着他，轻声哄着：“你爹娘很爱你，他们把你保护的很好，没有不要你，只是他们去了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带我去？”

“因为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他们就回来看你了。”

“真的吗？他们真的会来看我吗？”他抬头看着他。

“真的，”林尘渊失笑，“这么刨根究底做什么？”

窗外细雨织就成帘，洗刷着松山间的污浊，风过处万顷松林竞相呼喝，迎着久违的春日，如他们所愿，他们的儿子看到了春天的到来。

林尘渊看着窗外，忽然出声：“松林云海卷舒，带雨润万物无数，好雨知时节[1]。就叫你‘时节’吧。”

他脖颈上套了个长命锁，俊秀的字体纂刻出“沈”的字样，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2]

“沈时节，倒也是个好名字。”林尘渊笑了一声。

那小孩盯着林尘渊，他并不明白林尘渊所言何意，但他知道他又有了名字，不会被人抛弃。

他壮着胆子抬眸问林尘渊：“你呢？我要叫你什么？”

林尘渊看了看他，忽然起了些逗人的心思，“叫声爹爹来听，好么？”

沈时节眼睛瞬间瞪大，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蹦出个字来。

林尘渊偏头笑了起来，好一会才转过头，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逗你的，林尘渊，你就唤我声师父就可。”

终于，他在这尘嚣间不再是一个漂泊的幽魂，山间有松客，此居似无期。

[1]出处：唐·杜甫《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2]出处：宋·韩淲《卜算子·烟雨海棠花》：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寒食清明数日间,人也须行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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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