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多年的前妻蓄谋害我 第8章 第 8 章

风月事，那一场风月事。霍演在心中为多年前的荒唐徒留自嘲一笑。

怨境安宁，霍演警惕心渐渐放下，慢慢合起了眼，在她闭眼之际腕上的红珠串隐隐闪烁。

约莫是百年前的春日，霍演因着岁月寂寞，便在砸掉了天界地府后自云端一跃而下，周身拥云揽风，她自天际降落，眉目中还带着戾气，一身的怨气震退八方。

人鬼兽畜几乎没一个想靠近她的。

彼时霍演正是最寂寞的时候，偏生一身杀气吓跑了狱法山一圈的飞禽走兽，连跑不掉的小兽崽子们都吓尿了一地，霍演嫌弃的不肯靠近。

因而她也只能照旧横卧在一棵松树上，长吁短叹，一连眠花醉柳数日，终于在一个大好的阴天，眼见周身戾气浅薄，狱法山终于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霍演更是心情大好，大发慈悲的手一挥，驱散了乌云，叫得一场大雨酣畅淋漓的落了下来。

连日被笼罩在山间的乌云散去，绵绵青雨后天际疏阔，风波徐徐，檐花簌簌。

雨后春桃明滟清妩，湖水清波薄雾，软风弱柳，葱蔚洇润。

霍演眯着眼，指间勾着一个装银钱的荷包垂在树下，百无聊赖的晃悠着，眯眼叼花，好不流氓气质的对着山间一只青雀吹口哨。

便是和青雀瞪眼时，一时不察，荷包的口子便松了，银子便哗啦啦的落了下去。

陡然砸在了碗里，彼此清脆的撞出了响儿。

霍演扭头时便看见了她。

一个貌美的秃驴，面如冠玉，额间佛道两印。

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佛祖道小和尚。

她抬起稚嫩的脸庞看向霍演，道：“施主，你是小僧的因果。”

声音清脆动人，很明显是个女声。

霍演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到耳畔传来叫声，周身景象越发模糊，她眼前一黑，猛然下坠。

“霍演，霍演。”

好像有什么人在唤她，声音很是冷淡，隐约还有些不耐烦。

霍演猛地睁开眼，只见天旋地转，她周身变幻莫测，朔风阵阵。

“霍演，”只见明面色凝重，她身上佛光大震，团团护住了霍演与山犭军。

“明一？”霍演皱起了眉毛，恍惚间她似乎梦见了陈年旧事，只是梦境散去的时候她便想不起来是梦见了谁。

此时霍演才注意到自己被明一抱在怀里，明一见她清醒过来才松开了手，示意她赶紧帮帮忙。

霍演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在怨境中竟敢松懈睡去，怕是刚才是梦境便是怨境作祟罢，如此便也不放在心上，只专心打量眼前光怪陆离的场景。

“怎么回事？”霍演道，“我睡了多久，发生了什么？”

明一道：“你睡了后，怨境陡然日夜频频替换替换，若我没有算错，日月更迭三十六回，你睡了有一月有余。你一睁眼，日月更迭便停了，怨境景象便变成了如此模样。”

两人说话的功夫，耳畔便传来了唢呐声，霹雳爷大响，锣鼓喧嚣。撞入眼帘的先是红晃晃一片，待周遭清晰明了，只见白马红衣，喜轿迎亲。

“二位爷可有请帖？”霍演眼前忽然传出一个满面笑容的面谱人，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僵硬的咧着嘴，虽然是扬着大大的笑容，却没法给人热情的感觉，反而第一眼叫人觉得胆寒。

“请帖？”霍演面色如常重复了一遍。

那人笑嘻嘻的摇晃着身子，道：“没有请帖怎么吃我家的酒席呢？”

霍演和明一对视了一眼，只见身侧许多往来的宾客，具是和那日长街一样的没有五官的面谱人，他们手上都拽着一封红通通的请帖。

明一垂下眼，接着白袍的遮挡手指一勾，一封请帖便飞入了手里。

她递给了霍演，霍演便给了门口这小厮。

“好嘞！谢员外及其夫人到！”

三人具是一震，山犭军面露不怀好意的笑容，正要说话时，面谱小厮好似看到了它及时补充道：“还有员外的狗到！”

霍演扭头看了一眼明一，笑嘻嘻道：“夫人？走吧。”说着还多手多脚的踹了一脚山犭军，“员外的狗，走啊。”

“呸！”山犭军趁小厮叫着其他宾客的名字的时候朝小厮吐了好大一口口水，那小厮恍然未觉一般，张着黑洞洞的嘴说着话，山犭军见自己的口水喷到了他的嘴里随后顺着流下去，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反倒是把自己恶寒到了。

霍演和明一往堂内走着，四周都是喜气洋洋的宾客，唢呐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听高唱一声“落轿！”

“霍演，”明一忽然道，“你看坐在前头的几个人。”

霍演顺着明一的眸光望去，只见上首两位一男一女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和女子，五官清晰可见，面容慈祥带着笑意与期待。左右两侧椅子上坐的人面容也是大不相同，但都十分和善。

其实明一进来时便察觉到不对了，王珏有面容，那一群泼皮无赖却只是模糊的面皮。如今主位上一男一女有面容，其余宾客又是面谱人。

霍演解释道：“这与宿主有关，宿主心中无关紧要的人，便只是模糊的一团。看来，这儿很重要。”

“可我们不是只能看见宿主所见吗？”山犭军低声道。

霍演皱了皱眉，她环顾一周却没有看见宿主的身影，忽然两人一兽眼前一闪。只见门口唐挽清跨国火盆，她手执纨扇牵着红绸和王珏徐徐走近。

四周安静一片。

不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霍演心惊，转眸去看，只见上首二人还是方才的人，只是左侧女子面露鄙夷，右侧男子五官肃穆不苟言笑。

四方做的其余也有些看得清模糊五官的人眼中带有微妙的笑容，正互相递着眼色。

四周的宾客皆黑压压的站着，死气沉沉的盯着中间二人行叩拜礼。

天际暮色沉沉，隐约黑雾弥漫在脚下，许多空洞的眼睛紧锁在中间，无端生出前所未有的压抑。

好似……

这从来不是一场婚礼一样，反倒更像是葬礼。

明一却忽然抬头，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挥，陡然间风和清丽，就连暗沉沉的雾气都无声的被佛光所消弭。

怨境内的景象随之一变，幻彩漫天，旭日初升。

金光便探在了唐挽清金丝大红嫁衣上，盘扣上的金穗子压襟折着旖旎的流光，明在了唐挽清温婉的眉眼上，秾华艳丽便都湾在了她嘴角的梨涡上。

她这一笑便似盈半牵，绵绵娇娇的勾着日辉儿的明媚。

唐挽清喜悦的抬眼看着天边，扭头时与王珏的目光轻轻一触，王珏措不及防的红了耳根，唐挽清亦含羞低头。

四周的人却好似视若无睹一般，木然的抬头，上首的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

霍演看向了明一，其实这般场景并不是明一使得怨境为之改变，不过是在这里成了一副幻境罢。

“你说过的，”明一目光澄澈，无声道，“这是她期许的事情，一个人的期许不该这样草草了事。”

霍演心下一动，这样认真的话，倒是瞧不出这个和尚是个这般……性子。

王珏牵着唐挽清跪在了上首那对夫妻面前，如今看来这二人应是王珏的父母，王老爷与王夫人。

他们二人跪在下端，只见王夫人面无表情，干枯的手从一旁拿过一只如意金簪，她目光如蛇一般阴冷上上下下的扫了一眼唐挽清，枯白的手极用力的握着金簪的簪头，机械的伸手，猛地扬手将簪子向下狠狠一插。

插进了唐挽清的发鬓间。

那般干脆利落的姿势，仿佛那簪子是捅进了唐挽清的脖颈一般。

“如意金簪，”王夫人声音阴冷幽涩，“聘为王家妇。”说完她向上拉扯着两边的唇瓣，面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哈，哈，哈——”

“好，好，好——”

四周的人便都笑了起来，一时满屋子的无面人张着大嘴露出红通通的内里。

整齐的笑声和喝彩声一下一下的响在屋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山犭军低声问道，“为什么一点迎亲的氛围都没有，而且处处透露着诡异……”

霍演面露思索，只听一声“开席了！”

霍演转身就走，明一施施然跟在身后，问也问不。只见二人目标一致，找了个席面从善如流的在一堆面谱人间落座。

这场景委实诡异的过分，在一群血盆大口双目如鬼火一般的死寂人群间，坐下了一位红衣金冠的鬼道主人和白袍和尚，一桌子的人黑洞洞的目光凝视在二人面上，又慢吞吞在骨节细微的咔咔声中挪开了。

霍演和明一仿佛视若无睹一般，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霍演淡淡道：“说吧，这些面谱人不重要。”

“你说怨境是孤魂野鬼的执念，所以怨境会因为这份执念而改变。”明一道，“我想，刚刚我们没有看见唐挽清或是王珏，却见到了婚礼的情形，是与孤魂野鬼的执念有关吧。花好月圆人人欢喜的婚嫁是这个鬼魂的期许，头先的一幕是——想象。那么陡然的变化，便是他二人结婚时的情象，是现实。那么这个鬼魂的执念是这场婚事？还是嫁给王珏？还是王珏？”

“方才我们眼前一闪，还以为是错觉，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景象发生了变化。”霍演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四周拿着筷子张嘴吃饭的面谱人，道：“我说过怨境是有感官的，刚刚你创下的幻境，它没有阻拦你，就说明鬼魂内心的期待估计也是这样的。”

“眼下这场婚礼在冬天，我们进来时是秋天，不到三个月。这般仓促出嫁，你看上面坐着的王氏夫妇看起来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怪异感从二人心头一闪而过，霍演扭头时正好和王夫人对上了目光，那眼神太凶狠，阴恻恻的，她对着霍演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霍演转过头，嘀咕了一句：“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是那支金簪做聘，等下找机会试一试那支金簪，看看它是不是媒介。”霍演道，说话时王珏忽然走了出来，王夫人一把拉住王珏。

两人低声说着话，只见王珏面色愈发阴沉，他陡然怒喝：“我说了不要！我既现在娶了她，那件事你们想都不要想！”说着他面色愈发红润，在那张异常苍白的脸上，这种妖冶的红十分不正常。

果然话音刚落王珏就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他捂着嘴弯腰咳了很久，起身时就把手握成拳背到了身后，转身大步离开时还撞到了一位上菜的小厮。

一碟子菜将跌，霍演正坐在一旁无声的注视着王珏，面露思索，一时不察，眼看那碟子就要砸到身上了，山犭军也坏心眼的不提醒。

这时明一却忽然抬手搂着她的肩往下一摁，满碟子的菜便稀里哗啦的全洒在了明一的身上。

霍演回过神就看见明一挂着满脖子的菜，四周的人目光慢慢的转向这边，霍演哭笑不得：“这是怨气塑造的景象，又不当真，你挡什么挡？这样好看吗？”说着挥了挥手便卷干净的明一身上的残羹。

明一低头笑了笑，叹了口气，也不知叹些什么，霍演还来不及问就听见她向自己道谢，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见场景还没有变化的意思，霍演面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故作扭捏道：“看来此番，要去闹一闹洞房了。”

霍演刚要站起来明一便抓住了她的手腕，道：“霍演，婚礼应该美美满满，打扰别人洞房不好，况且此刻多是非礼勿视。”

“哟，和尚，知道的还挺多啊。”霍演道，“只是我看那王公子气血两亏印堂发黑，是个娘胎不足必然早死相。我赌他洞房时，有心无力，你不愿去便不去，我看着这一家不是个慈善的地方。待会儿……”

霍演目光无声的在王夫人面上划过，转眸望向了明一，明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