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演属实是没想明白,明一所谓的明白了便是散席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拎着山犭军拉着霍演连同自己,一并一股脑门的施法塞进了她手上的破碗内壁里。
两人一兽被收拾在一堆装着残羹冷炙的碟碗里,纵使知道不是真的也把霍演和山犭军恶心的够呛。
“你不觉得这上头沾着那群人的口水吗?”霍演幽幽道,“想害我也不用搭上你自己吧?我们刚刚不聊得挺像对好朋友的?”
山犭军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些菜的味道仿得和真的一模一样,搅合在一起难闻的要命,它一个劲儿的直往霍演怀里钻,明一的目光时不时看在它身上。
明一无辜的看着霍演,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假的。”
霍演嘴角抽了抽,转过头不说话了。
“方才,你跟上去偷窥……”明一斟酌了一下用词,干脆省略了那两个字,“又发现什么吗?”
霍演挑挑眉,有心逗她:“什么?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
明一面无表情,道:“鸳鸯交颈。”
“哦——”霍演拖长声音,随后很是失望道,“没有,他们就是说了会话,那男的说什么我会护着你这种一听就知道没屁用的誓言。”
“你怎么知道没用呢?”明一抬眸认真的看着霍演。
霍演冷笑一声,抬眸嘲道:“若是有用,这怨境何必存在?”
明一叹息道:“也许她的执念就是王珏。”
“不会,”霍演肯定道,“怨境即是心境,孤魂野鬼的怨气,会激发人到阴暗面。无论唐挽清性格如何坚韧温和,但是在怨境中都会隐隐透露她内心里的阴暗面。”
“那些诡异的面谱人……”霍演皱皱眉,想起来进怨境前施粥的宅院下恐怖的一幕,有些犹疑,“唐挽清,绝对没这么简单。否则,这个怨境当年不会被我封印。”
明一点了点头,低声道:“霍演,尽量别再用你的怨气。如果照你所说,那便不能再让怨境吞噬你的怨气强大了。”
两人一兽被这么拿到后厨,又丢到水里,被一群干脆利落的大娘奴仆拿着抹布一通洗刷刷,直在水里被搅的昏天黑地。
“霍演!你不是说!怨境围绕怨主吗!为什么!这么!真实!”山犭军破口大骂。
霍演在这通翻山倒海里几乎想吐:“这是,怨主,期盼的大婚!废话!当然真实点!”
明一悠然自得的闭上眼在一旁念着佛经。
待四下安静起来,两人一兽才从破碗里穿了出来,霍演从怀里拽出焉了吧唧的山犭军,揉着它的脑袋说:“这地方我可不熟,靠你了。”
“你把我当狗吗?”山犭军龇牙咧嘴表示自己的老大不高兴,“老子想吐。”
“我看你是想死,”霍演眯了眯眼,笑嘻嘻道:“不愿意啊?好哦,那这里就你最没用了,哎呀呀也不知道要被困多久,和尚你饿了吗?”
明一的眼光在山犭军身上一扫而过,手里捧着她的破碗,微微笑道:“嗯呢。”
山犭军嘴角一抽,彻底被威胁老实了,从霍演怀里一窜而下,滴溜溜的眼珠子乱转,低头认真的嗅着味道,扭着自己的小屁股往前走。
霍演和明一跟在后面说着话,其实大抵对话如下。
“这月亮怎么又大又圆,真真儿是不真切。”这霍演没事张望后的发现。
“嗯。”这是明一的敷衍。
“你说那金簪会不会是媒介呢?”
“嗯?”明一调子变了变继续敷衍。
“我觉得我前妻正猫在角落预备害我。”霍演又开始缅怀前妻了。
“嗯!”明一稍微展示了一下自己对于霍演要死了的激动。
山犭军听得满头黑线,恨不得一人吐一口口水让她两闭嘴。
霍演点点头,道:“我觉得唐挽清此人,并不是一个……”
明一扭头看向霍演,示意她继续说,霍演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她……可能有点分裂。因为这个怨境,其实挺分裂的。”
深夜唐挽清救下的女囚、欢声笑语的闺中谈话,花好月圆的婚姻期盼、死气沉沉的婚礼、诡异的长街和婚礼面谱人。
一面锦绣璀璨,一面阴森可怖。这种割裂,绝对不正常。
“霍演!”两人正说着话,山犭军忽然低叫了一声,明一反应迅速一把提溜起山犭军的后颈,一把揽过霍演躲到了一旁,正好一队巡夜的婆子走过。
“到了?”霍演压低声音看向山犭军。
山犭军朝拐角后亮着烛火的屋子努努嘴,里面隐约传来人声。
两人一兽趁着巡夜刚过,靠到了窗边。只听里面一男一女说着话,正是王夫人与王老爷。
王夫人声音略带哽咽,哭泣道:“大夫也说珏儿熬不过明年,瞧着身体康健,其实他就是撑着一口气,我能不知道吗?他偏要这个时候娶唐挽清……”
“都怪你说漏了嘴!不过这样也好,”王老爷声音中带着愤怒,没一会儿有隐带笑意,“本来是咱们家求着唐家,如今好了,我和唐家说定了,到时候珏儿去了也不会孤单,咱们家自有好处。”
这话说到最后无端一股阴风抵着人的脊梁上爬,霍演紧皱眉头,她直觉不好,转眸看向明一,只见明一也是一脸低沉,二人正要说话时,屋内的灯陡然灭了。
随即传出一声诡异的长啸,怨境大震,四面八方忽然窜出无数无面人扭曲着身子在地上蠕动爬行,一齐向二人涌来。
圆月诡异的大亮,这群无面人张着血盆大口,桀桀的笑着。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长啸从他们口中发出,四周涌动着一团团黑雾,忽然猛地向霍演袭击而来。
明一手中佛光大震,以此为屏,陡然震碎。岂料四周黑雾与无面人仿佛被此激怒了一般,越发疯狂。
“这是怎么回事?”山犭军呲牙,一爪子拍掉最近的一个无面人,大喊,“霍演!”
霍演低头看了它一眼,五指一收,便把它拎到了怀里。此时山犭军才发现霍演腕骨上的牡丹花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霍演双眸冷戾,衣袖无风而动,她一把将明一拽到身后,又把山犭军塞到了明一怀中。
“霍演!”明一高声大喊她名字,“你不可以!”
霍演充耳不闻,只见她身姿轻盈,一跃而起,周身亦涌动着一团诡异的黑雾,怨气仿佛挣脱樊笼的野兽从霍演身上挣脱而出。
明一握紧了拳头,皱眉盯紧了霍演,两指无声的勾画着佛纹,周身梵音阵阵,却压抑如水波涟涟。
一旦动静不对,明一便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霍演立于冷月下,俯视地上无数扭曲蠕动的无面人,轻蔑一笑。
此时霍演双眸几乎全部染黑,面容凝白如尸骨,朱唇欲艳。
明一眼尖的看到霍演的眼睛,脸色越发难看沉凝了起来。
这表示霍演的眸色已经被怨气全部侵染了,当年她杀准佛祖的时候,便是这样白面黑瞳。
“霍演!”明一见霍演好似要一次性杀尽无面人,喊道,“好似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霍演扭头看向明一,便是这一瞬间,所有的黑雾和无面人陡然扑向明一和山犭军,霍演迅速出手一把将明一和山犭军拽到身侧。
只见明一身后的屋子瞬间崩塌,王夫人和王老爷的脸一闪而过就被无面人扑在身下,血肉横飞间传出一阵凄厉的大喊。
“这是……”山犭军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霍演和明一还来不及回答山犭军,眼前画面便崩塌了,四周陷入了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咳咳咳……”黑暗中传出几声低咳,明一敏锐的转过身,一把扶住了霍演。
明一问道:“霍演!你怎么样!”
霍演身上好像更冷了,明一抱着她仿佛抱着一大块冰似的,但人却好似更单薄了一样。
霍演头抵在明一颈侧,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哑声道:“方才太冲动了。”
“怨气,你的怨气,”明一道,“是不是没有收回来,被怨境吸收了!”
霍演没有反驳,这个怨境真是聪慧至极,或者说唐挽清聪慧至极。她与怨境有过契约,怨境不会要她性命,方才她为了护住明一和山犭军出手,却没有想到,怨境那般作态并不是针对她,而是身后的屋子。
怨境需要东西来强大自身,霍演的怨气对它来说可算得上是“大补之物”,它诱骗了霍演出手。
得到了这种意外之喜,让它在霍演怨气离体的一瞬间迅速场景变化,从而使霍演根本来不及收回怨气。此事若说不上怨境有意为之,霍演绝不信。
端看它此时此刻都没有变幻场景,便知道是在暗中消化。霍演横行至今,还没有吃过这么大一个暗亏。
“好,好一个唐挽清!”霍演气得牙痒痒,心疼的暗地里直吐血。
明一看不见霍演的面色,但听她声音也知道霍演此刻怒极,问道:“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演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没有见到过这么难缠的怨境,但八成和唐挽清脱不开关系。”
“不过,”霍演冷笑一声,“吞我的东西,没这么容易!且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