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46章 婆母

沈思漓这一觉睡得极其不痛快，卧房的床硬邦邦的。不似长公主府铺上好几层软垫，柔软又暖和。

明明丫鬟们在她就寝前就将花生桂圆之类的干果收整齐了，可辗转反侧之际她正睡得深熟，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花生咯地半梦半醒。

天蒙蒙亮，到了沈思漓日常晨练的时辰。屋内仍是一片昏暗，月影纱帘透出微光。

她扭着身子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环顾陌生的卧房景象还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没醒来。

隔了好半晌，沈思漓大脑里一团浆糊，等她回过神来，才缓缓想起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在没摸清侯府路数前不宜早起晨练。

想到这一茬后，她裹住被子翻身架起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个回笼觉。

直至晨光熹微，此时已是秋末冬初，胤都的清晨已经寒凉。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

莫莉撩开两侧帘帐勾起，将架上的喜服凤冠收好。玉梅手持香炉为她熨衣熏香，栗桃端着水盆伺候她梳洗更衣。

雪芍是被东阳长公主精心挑来服侍定安侯的，临到了出门才塞到沈思漓身边的，与沈思漓最为疏离。

另外三个侍女也不指望她正经干活，玉梅交代了她一些沈思漓的规矩，便安排她做一些小事。

雪芍从箱笼里取出青色瓷瓶，均匀地涂在沈思漓双手，细细按摩揉搓着。

她的身契攥在沈思漓手上，加之要是有朝一日被侯爷破了身子，还得指望沈思漓开脸，是以十分恭敬，不敢小觑。

玉梅将手炉塞进沈思漓手中，斟酌着语气说道：“奴婢在府内打听了一圈，说是侯爷统共两妻两妾。一位是发妻王氏开脸的陪嫁芳姨娘，另位则是崔氏留下来的远房表妹姜姨娘。”

“这个‘曾’是怎么个说法？”栗桃性子单纯直爽，立刻问道。

沈思漓靠在椅背上拨弄着茶盖，打了个哈气，示意玉梅继续往下说。

玉梅仰着头转了转眼珠子，把探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倒了出来：“听说是王氏过世后，侯爷身边就剩下个芳姨娘服侍侯爷起居，小世子也与她亲近。”

“日子久了些，芳姨娘见侯爷没有续弦的打算，加之她那时也怀有身孕，便动了心思想让侯爷将她抬为正室。”

“可惜好景不长，皇后娘娘做主将崔氏贵女许配给侯爷。等那崔氏入门后没两月，这芳姨娘没了指望不知怎的了突然小产，人说没就没，据说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沈思漓心里唉声叹气，芳姨娘小产不用想都知道与崔氏脱不了干系。

“尽管崔氏一再否认，府内外都在传崔家女恶毒善妒，崔家为给侯府一个交代，这才送了个姜姨娘上门。”玉梅接着说道，“崔氏亡故后，侯爷一般宿在姜姨娘那儿，是以正房没留人伺候。”

沈思漓恍然大悟，自昨日起就觉得有些奇怪。昨日主屋里只有她带来的人，不见侯府原有的丫鬟身影。

王太夫人当真轻视她，才刚过门就开始给新娘子立规矩，连下人都不给主母配用。

雪芍吃了一惊，感叹道：“高门后宅里的争斗比宫里直接多了。”

栗桃替沈思漓梳着妇人发髻，不禁有些纳闷：“外头不是都在传侯爷妾室成群吗？怎么才两个？”

“说明我那位婆母治家手段了得，将府内消息捂得严实。适当放出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谣言，既能扰乱耳目，混淆视听。”沈思漓吃了口茶，拉长声音悠悠道，“像咱们先前打听到的不就是侯爷横眉立目，凶神恶煞的。现在看来与打听来的消息偏差甚远。”

沈思漓撑着额头想着，侯爷的传闻亦真亦假，那侯爷与世子不睦以及小世子爱寻他老爹的女人的麻烦这类传言也许也不见得是真。

“昨日瞧着侯爷性子冷淡，不太近人情，却是个好说话的。”雪芍主动拿过发簪，娇声道。

莫莉听了半天，关上柜门，轻哼一声：“这么关注侯爷怎么没闻到姑爷身上血腥味。”

“侯爷昨个……杀人了？”雪芍掩嘴低声诧异道。

玉梅与栗桃相视一眼，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几人正笑着相互打趣，门外来了位身着枣红色织锦缎褙子的管事嬷嬷，身后还随行好些个丫鬟。

她面容圆润，忠厚老实的模样，进门向沈思漓福了福身，笑着道：“奴婢姓尤，是太夫人院的管事嬷嬷，身后这几个丫鬟您先用着，要是有用不惯的奴婢再给您换。”

“嬷嬷辛苦了。”沈思漓应下，转头让玉梅带人安置去。

莫莉塞过红锦囊给尤嬷嬷，尤嬷嬷笑得灿烂，说道：“太夫人与侯爷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沈思漓笑吟吟回道：“我人生地不熟的，还得有劳嬷嬷带路。”

高家三代单传，高靖远既无直系叔伯，也无兄弟姐妹，只有个外嫁的姑姑。

新婚第一日，沈思漓无须认上一堆亲戚。给婆母敬茶后，再认一认世子和妾室，进祠堂拜过祖宗就好了。

也就是说，她只要拿下夫君高靖远、婆母王太夫人以及继子高无定，基本上就能在侯府横着走了。

定安侯府气派豪华，占地甚广。

分为左右两部分，东边外院穿过仪门就是正厅和最深处的家祠。外院以西的内院楼阁环绕着南北假山湖泊而建，最西边则是纵横南北的密林。

一行人前呼后拥往正堂走去，才拐过抄手游廊就传来了两个小丫鬟小声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没？侯爷昨夜丢下新夫人躲出侯府去了。”

“府里都传开了，都说是侯爷厌烦沈家，连着也不待见新夫人。”

“要不是陛下赐婚，凭着新夫人的身份哪能嫁到咱们府里来。”

沈思漓笑而不语，面色丝毫不变，好似事不关己。

她现在是从侯府大门正经嫁进来的定安侯夫人，贬低她就是看扁了定安侯府，该着急的是别人才是。

尤嬷嬷偷偷觑了一眼，以为沈思漓会恼羞成怒，却意外地很是镇定。

她一跺脚穿过月洞门，指着那两个小丫鬟言辞严厉地训斥起来：“你们算是什么东西！敢在背后议论当家主母！来人，把她们俩关到柴房里去饿上几顿。”

“尤、尤嬷嬷！”两个小丫鬟急的跪下连连告饶，“奴婢错了，奴婢们不该妄议主家的。”

视线中闯入双精美的绣花鞋，小丫鬟抬眸看见跟在尤嬷嬷身后亭亭玉立的新夫人，面上俱是一惊。

“嬷嬷快走吧，婆母还等着呢。”沈思漓温声道。

正堂内，王太夫人面上笼罩着层阴霾，眼角的苦意流露出经年累月的不易。而她的五官大气，端庄典雅，面容保养得当不像是高靖远的娘亲，更像是高靖远的长姐。

王太夫人身着墨绿色蜀锦暗竹纹长袄，雍容华贵地坐在正座的太师椅上。身边的小丫鬟单膝跪地，用小手为她锤着双腿。

随着王皇后入住椒房，太宜王氏的名声愈加水涨船高，与胤都苏氏旗鼓相当。

王太夫人是王氏主家的嫡出大小姐，年轻时声名显赫，是多少皇亲贵胄争相前后求娶的目标，却终是为高太老爷的英勇威武所倾倒，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不纳妾室相互依持。

奈何天不遂人愿，废太子起事前对原平军动了心思，高太老爷不愿为虎作伥，遭到废太子围剿虐杀。等高靖远赶到时，高太老爷四肢寸断，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王太夫人说动母家，从族中选儿媳王氏的侄女与二皇子联姻。

而高靖远整顿原平军，分出一万人马，投靠二皇子，为父报仇。

可以说是二皇子登基，高家和王家立下汗马功劳。

王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册立为太子，乃是众望所归。

听东阳长公主所说，新帝登基那日，王太夫人守着亡夫牌位哭成泪人。

当沈思漓知晓其中内情时，同东阳长公主感叹，若不是陛下忧心外戚干政，凭自己的身份给王太夫人提鞋都不配，也不怪高家冷眼相待。

沈思漓看向坐在下首的高靖远眼下乌青，下颌边缘胡渣冒出头来，还穿着昨日那件常服。

在他的身后，一个生的张芙蓉秀丽的瓜子脸，身着浅绯色绣红梅的锦缎褙子，发髻上插着一枝碧玺宝石花簪的年轻妇人低眉顺眼地站在后头。

尤嬷嬷进门笑容和煦道：“太夫人，夫人给您请安来了。”

沈思漓眉眼温婉，快走了几步。她举止娴雅，言语不卑不亢地向王太夫人和高靖远行礼。

王太夫人面色冷然肃穆，微微点头，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既嫁入侯府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再是沈家女而是我高家新妇。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侯府的体面，莫要做些丢人现眼的事，给定安侯府蒙羞。”

“婆母教诲的是。”沈思漓立于堂前恭敬应下。

王太夫人见她这般恭敬有礼，举止端庄，想着不愧是才女沈湳乔的妹妹，面上缓和了些。

她虽看不上沈家，却甚是欣赏才华横溢、文采出众的沈湳乔，接着她对着沈思漓又问了些管家账目上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