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笼 第45章 洞房花烛夜

只见琴体背面有道长约七寸、宽约三寸的长方形凹槽。沈思漓左右同时扣动缝隙，拆下木板后露出一柄崭新锐利的靖刀。

她两眼放光，指尖轻抚着刀身，指腹摩挲在刀柄上雕刻出的茅草样式上。

不枉费她半年来的勤学苦练，终于得到薛明晖的认可，拥有了一柄属于自己的靖刀。

莫莉推门进来，沈思漓兴奋地向她招手，示意她来看。待她凑近了一瞧，不由得连连点头惊叹。

沈思漓潇洒拔刀，刀光如霜，冷冽而锋利。她看着刀身渐渐入了迷，脑中不断设想着自己挥刀抗敌的英勇身姿。

靖刀长而重，两军对仗之时一般不带刀鞘，单手提刀冲锋陷阵。

而平日里持刀者身高俱不相同，若是拔刀慢了，早已身首异处。是以刀鞘设计成侧边半封式能让持刀者更利落的拔刀出鞘。

“姑娘，要不先收回去吧，这儿毕竟是侯府，保不准有人盯着。”莫莉附耳低声劝道。

沈思漓小嘴一嘟，不舍得收刀入鞘放回瑶琴当中。

她迫不及待地对莫莉说道：“快将师父送我的妆奁盒拿来戴上，你说高侯爷会不会一夜都容不下我，把我给先那个啥后杀了。”

莫莉拿过妆奁盒，忍俊不禁说道：“侯爷若是这般明目张胆与圣上叫板，何必娶姑娘过门，直接抗旨不从就成。”

“有道理。”沈思漓拿起一对百炼钢废料所制成的手镯，按下机关，短刃顷刻间弹跳而出。由于色泽与银镯相近，旁人难以觉察。

她双手套上手镯，满意的点点头，又从盒内再拿出一对镯子递给莫莉：“拿着，送你的。”

与另三个服侍人的丫鬟不同，莫莉于她而言并非寻常侍女，经历多回，沈思漓已将她当成并肩扶持的盟友。

“给奴婢的？”莫莉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沈思漓将镯子塞进莫莉手中，笑盈盈地说道：“往后在侯府的日子肯定是要比在长公主府还要艰难上许多，定安侯毕竟军伍出身，府内下人指不定像镇国公府一般会些功夫。你身上多备着些防身的，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姑娘挂念着奴婢。”莫莉珍重地收下手镯，微微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一次打开，栗桃疾步进门通报姑爷在回房的路上了。

沈思漓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坐回床榻。也懒得戴回风冠，坐的直愣愣的等着高靖远回房。

屋内的侍女立于一旁，听候差遣。

沈思漓随手剥出一粒花生推入口中咀嚼，该来的总要来，洞房花烛夜要做的无非夫妻情事。

年幼时尚未分院，沈思漓每每从噩梦中惊醒，趁着丫鬟们困倦摸去结姨娘屋中寻求安慰。有次撞见沈渊在阿娘床榻上耕耘，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现在想来沈渊也算是以身作则，当是启蒙了。

后来等沈思漓长大了些，结姨娘逗弄小丫鬟时不经意间透露出她在情事中较为享受，对沈渊也颇为满意。据结姨娘所说阴阳交合是人之常情，不必害臊。

沈思漓面上燥热。

高靖远妻妾成群，想来情事上熟能生巧，不会太差……

人未将至，一股子浓臭酒味先一步钻进屋来。

雪芍步伐轻快地拉开门扉，见高靖远认了她的面容才侧身含羞地避让开来。

高靖远一身酒味，脚下步伐相当稳当，神色依旧清醒。他脚下转了个弯坐在架子床正对面的炕上，若有所思地半眯着眸子盯着沈思漓好半晌。

沈思漓与他大眼对小眼，一双幽深的眸子将她看得浑身发毛，喜房内的气氛很是微妙。

她干咳两声，回忆起宋姨娘的柔情小意，试着捏着嗓子柔声问道：“侯爷可要用些茶水？”

高靖远闭口不答。

沈思漓迟钝地给雪芍递了个眼神，雪芍领会到后殷勤地倒好了茶水为其奉上。

高靖远接过茶盏，低头啜饮间想起喜宴上那位派人送来别有意味的新婚贺礼，以及藏在贺礼中的书信。

屋内尴尬气氛再度悄然蔓延，他想着要不还是把高无定门口的守卫给撤了，来主屋闹上一场也好。

“都下去吧。”高靖远搁下茶盏，干哑地说道。

雪芍咬住下唇，与其他侍女一同退出屋内。

紫檀圆桌上龙凤红烛偶烛施明，烛火发出噼啪声响，庑廊檐下传来莫莉吩咐玉梅去灶上备上热水的交谈声。

沈思漓手心冰冷不由得攥紧了龙凤床布，四肢顿感僵硬。她暗暗吐了口气，撑起身子提起裙摆，双膝跪在木质地板上，连着磕上三个重重的响头。

“这是做什么？”高靖远一个箭步持住沈思漓胳膊，制止住她的动作，“是你沈家家规奇特，还是沈渊让你这么做的？”

高靖远大为震撼，把还未来得及放出的狠话咽了回去。

这些个文官清流读书读傻了吧，家风竟如此迂腐癫狂。虽说夫为妻纲，可哪有洞房花烛夜就叫人跪拜磕头的。

难道是沈渊翻然悔过，让女儿代为赔罪不成？

“过去十几年，侯爷应当忘了，”沈思漓抬起眼帘与他对视，她那双细长的凤眼目光坚定，语调平静地说道，“十几年前，您于年少时曾在东厥边境从敌寇手中救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如今身居沈家后宅已为人母，却心怀遗憾没能向侯爷亲口致谢，思漓想要弥补阿娘的遗憾，代阿娘向侯爷报还恩情。”

“你是当年那个女娃娃的……”高靖远瞠目结舌，地上湿冷寒重，他先将人提起来站好。

沈思漓眉目带笑，微微点头。

高靖远没忘，他当然记得。

他那时还是原平军人见人嫌的少将军，仗着父帅威名目无法纪，时常脱离队伍偷懒耍滑。

那次他照常离队偷懒，听见呼救声即刻提枪纵马与厥军几经斡旋这才从厥人手下救下那女娃。他将人带回城中，托人为女孩寻找亲人，就再也没见过。

也是那一次，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的不足，认清了戍边将士的天职，责在守护一方百姓。

阴山草原广袤无垠，一望无际，他在草原纵情策马，自由肆意。

那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想回去的地方。

胤都埋葬了他的归乡梦，迫不得已将原平军百年基业拱手让人。胤都也消磨了他的血性，终究沦为了皇家的看门爪牙。

高靖远转过目光，静静地看了眼立于屋角的木架上的玄色麒麟红缨枪，沉声说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等身为大晟将士，保卫百姓乃职责所在，不必还恩。此事事关令堂清誉，往后别再提起了。”

他想着，要是叫沈渊那个小心眼酸儒文官知晓了自己与他爱妾有过渊源，指不定心生妒恨，给那位姨娘招来祸事。

“妾身明白，”沈思漓乖巧地点了点头，柔声说道，“侯爷饮了不少酒，妾身让丫鬟在灶上煨了解酒汤，侯爷可要用些？”

她恰到好处的低头娇羞，一展小女子的柔情体贴。

以后在侯府讨生活还需仰仗高靖远，而自己对他的脾性与喜恶一概不知。借着结姨娘还恩一事既能降低高靖远对自己的疑心，亦能适当拉进二人之间距离。

沈思漓想着，男人都喜欢好掌控的妻子，装得温柔体贴些总是错不了的。

“不必了，”高靖远摆了摆手，对新夫人的体贴很是受用，想起今日抓捕的逆贼，犹豫了片刻说道，“为夫尚有公务要去趟天牢，时候也不早了，夫人先行安置吧。”

他与新婚妻子的父亲差不多年纪，又与她娘亲有着渊源。让他本就介怀与新妇辈分上的差异，此时被新娘子洞房花烛夜行磕头大礼一打岔弄得更难受了。

虽说二人已拜过堂，可毕竟辈分摆在这，他想着还是等小夫人长个几岁再说吧。

“侯爷也不急于一时，用过醒酒汤后再骑马肠胃会舒服些，您明日也不至于太过难受。”沈思漓温声劝道，不等高靖远拒绝便开门吩咐丫鬟。

高靖远阻拦不及，见沈思漓已经吩咐下去了，干脆再坐一会，喝完汤再走。

他想着沈家的丫头年纪虽小，倒是挺懂事贤淑的，心中却没把握高无定是否会服从管教。

沈思漓转身从金平脱脱花梨柜中挑出件厚度适宜的常服与大氅，挂在沉香木帨架上，看着高靖远说道：“外头更深露重的，侯爷换身厚实的衣服再出去吧。”

“夫人有心了，”屋里就两个人，沈思漓的一举一动尽入了高靖远眼中，他走到落日晚曛立屏后，顿了顿道，“为夫自己来就行。”

沈思漓正要为他解开衣扣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待听清了之后蓦然收了回去，她落落大方地福身退出屏风。

等高靖远更衣完，栗桃正好端着醒酒汤进门，他一口气仰头喝完搁下瓷碗转身就走。

“侯爷您大氅忘穿了。”沈思漓连忙叫住，从加上拿下大氅不由分说地踮起脚尖为高靖远系上。

高靖远低下头，垂眼看着沈思漓专注的替自己绑上大氅系带，蓦然想起晚娘从前也是这般细心体贴。

沈思漓系完拢了拢大氅，退后两步，笑着提醒道：“侯爷夜间骑马要当心些。”

他掩唇轻咳了两声，低声问道：“夫人可会怪为夫夜不归宿？”

“妾身不通政事，却明白侯爷肩上重担，又怎会怪罪呢。”沈思漓温婉笑道。

高靖远点头称赞：“夫人通情达理，家门之幸。”言罢，抬脚迈出门去。

高靖远一走，沈思漓脸上笑容顷刻间垮塌。

自舒王出事后叛军逆贼再无动静，怎么偏偏这么凑巧，就在高靖远大婚之日又现身了。

莫莉从屋外进来，低声说道：“侯爷确实是出府去了，没去其他姨娘的院子。”

“备好的热水可以送来了，累了一天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沈思漓颔首，撑着紫檀原木桌坐下乏累地闭上眼，语调闲闲地吩咐道：“让玉梅和栗桃多打听些侯府的情况，明日还有得忙的。”

莫莉踌躇问道：“姑娘可会介怀？”

沈思漓撇了撇嘴，不屑道：“他不愿意娶，我又哪里愿意嫁了。”

莫莉见她面上毫无一丝难过，放心的退了下去。

待沐浴更衣后，沈思漓躺在床榻上没多久就陷入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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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洞房花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