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在信息素里下毒的？[ABO] 第17章 雪崩

“这能有什么？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能帮我逃出老宅，过上好日子，他们会替我高兴的。再说了，做个Omega也没什么不好的。”楚伊扬帮他哥理了理凌乱的碎发，又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感觉隐隐有些发烫，“被哪个王八蛋灌酒了？我给你去拧条毛巾来。”

楚亦安抓上楚伊扬的手腕，摇摇头，醉意朦胧地说：“你都知道啊……”

他缓缓眨了下眼睛，蓝色的瞳孔里醉意愈浓，慢慢泛上了泪意。

“楚亦安，你搞什么？！喝多了还瞎伤感上了？”楚伊扬没好气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又粗鲁地在他眼睛上抹了一把，看着指尖一点点湿润忍不住弯了唇角，心想，他哥骨子里还真是心软又多愁善感。

“哥以后好好补偿你。”楚亦安说。

“神经！你再这样我生气了！”楚伊扬狠狠推了一把床上的醉鬼，声音也愈发强硬，“再说了，小伯伯和小伯母对我也很不错啊。”

楚亦安冷笑一声：“是么？”他抬起小臂随意挡在眼前，遮了眸中的情绪，只看得见唇角那抹浓浓的不屑。

“我说真的，有点功利心很正常。他们的心软是真的，对我的好也是真的。”楚伊扬满不在乎地笑道，“当然啦，比不上哥你对我好。”

人们都说，楚伊扬父母的车祸是邦联某战败势力的恶意报复，其中涉及外交，涉及选举，涉及不可言说的军部交易，是沦为孤儿的小男孩看不懂的东西。

所谓罪魁祸首的尸体都已经烂空了，活着的人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功亏一篑的野心家遗臭万年，拿钱做事的亡命徒死无全尸，都换不来半分释然。

当时楚伊扬才5岁，小小的身体连同记忆一起被撞得散了架。他只依稀记得有辆卡车撞过来，把车子逼出了公路，推下了悬崖。

悬崖上有棵歪脖子老树，分了两根粗壮的枝干。

一根折了，连同车子一起掉进了海里，另一根被小小的楚伊扬紧紧抱住。

妈妈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楚伊扬把这句话牢牢记下，连同妈妈坠落时惊惶的笑脸一起刻在了骨头里，咒语一样，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念一念。

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也总铆足了劲把日子过得乐呵呵的。

然而，这与老宅的期待实在背道而驰，楚伊扬的每一声欢笑落在他们耳朵里，都成了贪图享乐、忘根忘本。

老宅痛失爱子，老太太笃信命理，恨毒了小孙子，老爷子则把一腔悲痛寄托在了他身上，指望这遗孤能痛定思痛打开一番新局面，直到，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

“哥？找你帮个忙。”楚伊扬拿手肘轻推了推他哥。

“你说。”

“相亲什么的就免了。我知道小伯伯想找一个帮衬，可……”楚伊扬歪歪头，笑得恣意，“你有我这个战友还不够吗？”

“放心，就算你愿意，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你越来越有进化级Alpha那股子……不讲道理的蛮横劲了。”

楚亦安坐起身，搭着楚伊扬的肩膀问：“你那男朋友……对你好么？”

“很好啊。”楚伊扬认真地回答，“放心吧，我的眼光最好了。”

楚亦安没说话，抬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起身走进了浴室。

他今天刚得知，楚伊扬想动半山那块地了。他的弟弟想有个自己的家了，而这里，始终算不上。

战友就战友吧，在彻底掌控楚家之前，你只能留在A城，只能留在我身边！

至于程靳希……他总有一天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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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伊扬从来不排斥回忆过去。

很多年了，他总会习惯性地想起那天的细节，想起车子坠入深海时击起的巨大水花。那里面喷涌而出的爱意比海更深，比天光更亮。

那一刻的爱意足够照亮余生，甚至多出一些，还可以分给其他人。

楚伊扬坐了一会儿，听见浴室响起水声后，便起身回了房间。

窗外月色正好，可以照透两个人。今天晚上，他不想一个人睡。

“程靳希，我想来找你。“电话接通的第一秒，他就这样说了。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楚伊扬怀疑信号滞后，可能吞了他的声音，刚想再复述一遍，就听见程靳希用卷着笑意的嗓音说了一个字：“好。”

接到电话的时候，程靳希正在他A大边上的小公寓清理碗筷。说是公寓，其实跟住hall差不多，大半栋楼都是大学教职员，都是为了通宵查资料、赶项目方便。

研究所里刚成了一对情侣，晚上来找他串门。程靳希做了那道白酒煮青口招待他们。称得上菜的，他只会这一道，对于社交精简的科研人员，也够用了。

那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把他的厨艺夸得天花乱坠。千锤百炼的一道菜，想做得难吃都不容易。青口是惯常买的那个牌子，白葡萄酒的上次用剩的半瓶，海盐香料的分量跟做实验一样控制精准，可味道就是不一样。

就连日复一日的生活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哪里都感觉不对。

公寓的沙发，床单，喝水的杯子，钢笔，蓝墨水，空气里散不去的旖旎味道……到处都是那个人的气息。

最近，他甚至想要换一个住的地方，扫了眼堆得满屋子都是的书本资料，只好叹句麻烦，放弃了每晚闪过几次的荒唐念头。

原以为楚伊扬那样耀眼的富家子弟不该有多少恒心，那样携风带雨的爱意很快又会归于沉寂。

程靳希把这当成了验证蛋白互作的实验，跟好奇心较劲，跟探索欲较劲，顺便为自己的自私放纵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渐渐的，实验结果开始偏离预期。他开始反省自己的贪欢，审视自己的冲动，连手机都知道他需要被提醒，接连震动了起来。

楚伊扬：[在家等我]

楚伊扬：[不要太想我]

……

月亮还是同一个月亮。

公寓楼下还是那条山路，双车道，隔几百米就有一个红绿灯。红色的出租车按着喇叭，受不了半秒的耽误，司机还是会放下车窗骂骂咧咧，毫无新意的粗口骂得他想笑。

五百米以外的那个人戴着口罩，沿着人行道上的砖缝走得很认真，双手空空的，正好可以与他相牵。

时间很慢，月光很亮。

如果爱是一场缓慢的雪崩，一定是先听到声音。

远方的山谷轰隆作响，打雷一样，心脏率先有了反应。山下的人只有片刻做决定，是逃跑还是认命。

紧接着，纯白的瀑布飞泻而下，逐渐笼罩住整个山腰，最后，缓慢洒落在心上。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秒，他早就错过了。

待回过神，楚伊扬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脸被口罩遮了大半，露出一双蓝眼睛，盐粒一样的月光点在那里，正在慢慢融化。

弱碱性的透明液体，溶了无机盐和少量蛋白，那是被人类称为泪液的东西，除了湿润眼睛，还有清洁和杀菌的作用。

与此同时，他感觉那也是一种万能溶剂，能溶解所有无法量化的哲学概念，比如**，比如爱情。

他似乎，有点舍不得放手了。

“你怎么在这里？特地来接我的么？”楚伊扬微仰着头问。他站在下坡，有些吃亏，看起来跟程靳希的身高不止差了半个头。

“不记得了。”程靳希微笑着牵过了他的手。

他是个从雪崩中侥幸逃生过的人，而这一次，却晃晃悠悠，主动走进了那抹辽阔无边的白。

-

A城寸土寸金的地方，程靳希的小公寓一房一厅，住两个人有点挤，书本资料被他塞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腾出多一张餐椅，沙发上又被堆得满满当当。

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一连住了五天，把客厅都让给了他的天才Alpha。

卧室那面被铁栅栏割得七零八落的小窗里，他们看过好几次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那一天又逢黑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叮当儿响。楚伊扬歪头靠在程靳希的肩膀上，看着黑云在半山腰飘过来又飘过去。

楚伊扬：“又是黑雨。”

程靳希：“是啊。”

雨下了半个小时，卸了重的云又变回了白色的，薄薄一片，低低悬着。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看了半小时。

他们也好像天南海北的两滴水，因为一场黑雨，落在同一扇窗上，汇成一滴，再分不清彼此。

摩天大楼上巨大的光屏字幕滚动，气象图标跳闪：黑雨实时生效中，请市民留待家中，避免外出。

家吗？程靳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静音的电视频闪，只有几个官方卫星频道，是狭小卧室里唯一的光源。

“为什么喜欢我？”程靳希又问了一遍。

“一见钟情啊。”楚伊扬笑吟吟的，纠正了一下他的用词，“……见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

记忆中，楚伊扬已经说过了无数次“我爱你”，程靳希有对他说过么？不知道，反正他记性不好。

程靳希稍稍松开了怀抱，过于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满眼戏谑地看向他：“第一眼……你确定？”

楚伊扬笑笑，缩起双腿，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程靳希怀里：“其实，我总觉得我见过你，很早很早之前就见过。”

“Deja vu？”

“差不多。”

程靳希垂眸看着他，半晌，轻笑了一声：“算了。”

楚伊扬有片刻的慌乱，不知道算了这两个字指的什么，愣神间，双唇被狠狠堵上，温热津香的吻带着点执拗的求真精神，席卷了他口腔中的每一寸……

正巧这时，床尾半开的电脑屏幕一闪，收到一封新邮件。

楚伊扬往床尾一趴，好奇地把脑袋凑近了屏幕：“你在研究进化干预技术？”

程靳希随意瞥了眼，没理会，起身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拧着眉一口灌下，才问：“对改造过你身体的技术，不好奇么？”

说着话，他走到床尾坐下，接过电脑，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了几下。

“还好，一般好奇……”楚伊扬无所谓地笑了笑，眼睛却很诚实，像两个亮闪闪的小灯泡。

邮件往来已有几次，被程靳希大大方方地展示在屏幕上，毫不设防，坦诚得很刻意。

楚伊扬不知道的是，在那谦逊严谨的措辞背后，藏着程靳希对进化技术最深入骨髓的厌恶与恐惧。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程靳希都清楚地记得，母亲牵着他的小手，一次次走进中央塔的顶层实验室，告诉他：“Josh，别怕，你会是帝国和我最完美的作品……”

身后一重重玻璃门无声关闭，实验室里雪白一片，绝对静默。

多像雪崩前的万籁俱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