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在信息素里下毒的？[ABO] 第18章 小冰块

那一年，程靳希十二岁。

他的腺体进化非常成功，也可能是因为太成功了，母亲在他昏迷的时候，就把他送离了帝国，送进了A城的隔离研究病房。

再睁眼时，周围一片死白。医生护士们的脸上挂着新奇的笑，都说他长得像爸爸。

“那个小男生长得更好。”

“你看他的眼睛……肯定是混血。”

“看不出来啊，程医生居然还有个儿子。”

“我不介意做他后爸。”

“哈哈，医院里不介意的多了去了，轮得上你？”

病房的大玻璃外，隔几分钟就会出现几张陌生面孔，对着身穿宽大病号服的小男生一通指指点点。

他们观察程靳希，程靳希也观察他们。

医生用着有些陌生的医疗器具，在他手臂里注射进奇怪的液体，让他的思绪变得缓慢，慢得只能思考一个问题：

他明明没有父亲，为什么这些人好像都认识？

几天后，一个陌生男人带他出了院，回到了一个陌生的家。他就是那些人口中的程医生，他素昧谋面的父亲。

程靳希发现，程风竹时常会用看待实验品的目光看他，极度冷静而疏离。程靳希不介意，毕竟他和父亲才刚认识。

程风竹在A城的工作很忙，每年还是会申请去做几个月战地援助医生，就算难得在家，也常常往邻居家跑。

有一回，小靳希耍了点心机，在隔壁的门闩上动了点手脚。在关不实的门缝里，他看见父亲给那个男孩子带了好多礼物。

有手工艺挂件，画着图腾的羽毛面具……

“哇，好棒！我以后也要当援助医生！”叶与青舞着面具，笑着说。

“哈哈，好啊。”程风竹拍着叶与青的肩膀，笑容慈爱，“与青以后要是做了医生啊，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去救助战后区的小朋友。”

叶家母亲也笑了：“医学院可不是这么容易考的。”

叶与青不服气：“妈妈，别小看我！”

门内一室欢笑，其乐融融，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人。

门外的程靳希看得有些生气，偷偷撕掉门闩上的胶条后，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一回身，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笑眼。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叶与蓝笑着歪了歪头，雀鸟般的眼睛灵动又澄澈。

程靳希没看她，径自回了自己家。

“哎！小冰块怎么不理人呢！”叶与蓝眼疾手快，一手挡住了门，闪身入内，自说自话地在程靳希对面搬了张椅子坐下，又把手里的零食玩具一股脑儿全压在了桌上的学术期刊上。

程靳希冷着脸瞪向对面，无声抗议未果，只好自己动手，将东西一件一件挪到了地上，又自顾自看起了书。

“给你买的，都挺贵的呢。不喜欢么？”叶与蓝娇俏地撅了撅嘴，探头看向桌上的英文期刊，一大串的天文符号看得她头晕眼花，“小小年纪就看天书，小冰块的脑瓜子怎么这么聪明啊！”

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相差七岁的姐弟，水火不容地对坐了一整个下午。从头到尾，都是叶与蓝兴致勃勃地唱着独角戏，直到一杯柠檬水堵住了她的红唇。

“不累么？”程靳希问，一只小手直直地将水杯递了出去。

叶与蓝没有伸手去接，抿着杯沿欠身喝了一小口，笑着说：“这么甜呐。”

“柠檬水，你舌头坏了？”程靳希疑惑地看向她。

“我说的是你呀，小冰块！”话落，乌黑的卷发轻轻一扬，满室鸢尾花香清雅动人。

“你吵死了。”十二岁的程靳希绷着张小脸，嫌弃地说。

……

那天晚上，程靳希做了个绿色的梦，梦里的他打开了隔壁的门，把那些纪念品摔了个稀巴烂。

他看着邻居家的小哥哥坐在一地残骸中央，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心里居然觉得很畅快。

梦中父亲一声怒斥，程靳希猝然惊醒，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睡衣。那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不是生气，而是妒忌。

渐渐地，他开始怀疑，有一个绿色的小恶魔住进了他的身体里。

学校里的一次意外，再次证明了他这个猜想。

那天下午，程靳希被几个年长的同学追打着，逼进了满是绿藻的人工景观湖。

他力气不敌，双手胡乱攀挠想要挣脱窒息，撕扯间，信息素抑制贴意外被掀开。

浓郁的苦艾酒信息素狂泄而出，如野马一般嘶鸣着挣开束缚，瞬间冲乱了那几人的神智，操控着他们一个个自己跳进了池塘。

施暴者如群魔乱舞，用腐臭黏腻的绿藻糊了自己满头满脸。

事后，校医院老师反复强调，那只是轻微迷l幻成分过量引发的短暂精神麻痹，平时注意抑制贴的使用，就可以避免这类事故的再次发生。

受害人的家长们一个字都不信，他们结伴冲进了教务楼，把学校吵成了一锅粥：

“那是伤脑子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没有后遗症！”

“让校长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怎么招生的！怎么会把这种学生招进来！”

教务主任解释说：“学生们打闹，小意外而已，真的没那么严重。这次的疏漏我们检讨，日后一定加强对学生的管理。”

“少打官腔糊弄我们！”

“想让家长放心，就把问题学生开除吧。”

“对，这才是有诚意的检讨。”

没有家长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一个随时会释放毒气的定时炸弹在一起学习生活。

程风竹在学校的最后通牒下赶到教务处，干脆利落地签下了一纸自愿退学说明。

从此，程靳希开始了在A城边郊的各所寄宿学校间游击逃窜的生活。

魔鬼，变态，幽灵……这样的词填满了他的学生时代。

频繁的跳级和转校让融入失去了意义。

同学的年龄差距逐渐变大，周围多的是越来越无法对抗的强壮体魄。

渐渐的，程靳希变得孤僻，在异样的目光中凝出了一颗冰块儿般坚冷的心脏。

高三那年，14岁的程靳希拿到了A大offer。喜报被贴上校网首页的同时，他被同班年长四五岁的男生们拎着后领，拖拽着扔上了天台。

“小变态，这么聪明啊！”

“别只顾着锻炼脑子呀，瞧这小胳膊小手的，也要注意锻炼身体嘛！”

“让哥哥们教教你，什么叫均衡发展。”

……

一顿泄愤似的拳打脚踢，打裂了程靳希的眉骨，把他打成了胫骨粉碎性骨折。

骨头一下一下撞在冰凉的铁管子上，发出陈闷的回响，惊动了边上居民楼阳台上观赏晚霞的老大爷。

约莫十分钟后，几名老师带着校医冲了出来……

黄昏的天台上，校医帮程靳希简单处理了伤，陪他坐在铁管子上等救护车来接。

程靳希像个没有痛觉的机器人，任人摆弄，双眼怔怔看着日头沉入云海，把天空染成金黄，从头到尾一声闷哼都没有。

要不是看见少年一头的冷汗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校医真的要怀疑他刚才被伤到了脑子。

“为什么不用信息素迷晕他们？”

过于沉寂的气氛弄得校医浑身不适，试图打破沉默，“你可以放倒他们的，对吧？”

程靳希偏过头，缓缓对上校医好奇的目光，半晌才回了一句：“太麻烦了。”

“不会啊，稍微刺激下你的腺体，不就好了？”校医不解。

程靳希没再开口。校医误解了他的意思，他也懒得解释。

再来一次联名抗议？再办一次转校手续？太麻烦了。

比起那些，让断裂的骨头在自己身体里安安静静地长好，会容易一些。

严重的骨折给他尽是麻烦的集体生活按下了暂停键，行动范围缩小成了床周围的几平方米。

他很高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不需要止痛药，不需要安慰。他身体里有最好的百忧解，能编织出最美的梦。

小时候生病发烧，母亲总会微笑着揉揉他的发顶，在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旁边静静陪坐上一整夜。

每每这时，小靳希总是在想，若世界上真有从天而降的天使，应该就是妈妈这样。

他不想睡，可退烧药听不懂他的请求。眼皮越来越沉，在跌入梦境的最后一刻，他用小手勾住了妈妈衣服上雪白的蕾丝花边，就像是轻轻捻住了天使纯白的羽毛，偷偷祈求：

多留一分钟，再一分钟，好不好？

妈妈读懂了他的心思，温软的指腹抚着他稚嫩的眉眼，微笑着说：“快睡吧，妈妈不走，妈妈在这里陪着你。”

天使不会只属于一个人的，她只是暂时离开了，也许有一天还会回到他身边……

日复一日，程靳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书本和“母亲”的陪伴下，等待石膏里的骨头“咔啦咔啦”静谧地生长着。

唯独那股不请自来的鸢尾花香会一次次破门而入，制造出不和谐的哐当声响：“小冰块，带你去玩好不好？”

“问你个问题呀，你这么大的男孩子都喜欢玩什么？”

“要不……去踢球？游泳？”

床上的程靳希用一种看傻子似的怜悯眼神，淡淡看向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哦！你腿断了不能踢球。”叶与蓝一愣，被自己乐得前仰后合，一头扑倒在程靳希的床上。

“嘶——”

程靳希忍无可忍，两手并用推开了她。

听见声响的叶与蓝立马蹦得老远，飞扬起的裙摆把花香鼓荡得更加浓烈：“对不起，对不起！弄痛你了？”

“你怎么会有钥匙？”程靳希问。

“在你家拿的呀。”叶与蓝理直气壮地说，“不过，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远，来回跑太麻烦了……哎？要不你搬去我那儿吧？”

“没人让你来。”

“也是。”叶与蓝理了理乌黑的卷发，红唇微抿，澄澈的瞳眸中突然闪过一抹金光，“不如现在就搬吧！明天就省得再跑一趟了，省笔路费也好呀。”

说着话，她便自作主张地收拾起了房内的书本电脑，转头又播了个电话出去，摇来一队的保镖充当苦力。

“我那里有个画室，你腿断了动不了，正好给我当模特！”叶与蓝高兴地鼓起了掌，“包吃包住的免费模特，又省了一大笔，我可太聪明了！”

程靳希一脸抗拒，趴在床沿，双手死死抓着床垫：“我不去，不要你管。”

“啊呀，别嫌弃嘛！”叶与蓝仗着人多势众，没给少年留下半点反抗的空间，“有美女姐姐陪你看书还不乐意……”

“不要！”

叶与蓝秀眉一眯，扮出一副恶毒的嘴脸，十根秀白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抓了抓，突然扑向程靳希瞪大的双眼，捏着嗓子说：“小冰块，来，坏姐姐要把你拐跑咯！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