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选择留下,连夜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楼上有卧室的。”南淮提醒他。
“不必。”顾莫枕着靠枕,换个舒适的姿势,其实他大可以现在开车回去。
但既然是他拖人到场地勘测,还受了伤,就姑且忍这一夜。
南淮上楼行动缓慢,顾莫闭眼足足等了十分钟也没听见二楼的关门声。
一睁眼,那女人才到楼梯中段。叹息一声,起来了。
南淮很艰难地将左腿抬上下一个楼梯,听到身后大跨步的声音,“你不用管我,休息吧。”还没说出口,就被腾空抱起。“啊!”的惊叫一声。
“顾总。”
“少废话。”顾莫很快将她放在二层主卧的床上,这是一个异形房间。床头两侧是框形玻璃窗,雪色纱帘轻轻飘动,窗外的树影快要被风吹得快要晃进屋里。
南淮坐在床尾不知所措,顾莫转身要走被她拉住手腕。
“留下来陪我好吗?”
“你别得寸进尺?”顾莫正要发怒,低头看见白纱布洇出血色,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他蹲下替南淮解开纱带,发现血迹糊成一片,这伤口居然出奇的深!
护士包扎时,他刻意不去看,自动忽略车上和身上的血迹。
但现在看到血淋淋的伤口,他沉默着翻找药箱。
“疼吗?”他上药时问。
南淮蹙着眉摇摇头。
“估计会留疤,等伤口愈合了,要找点祛疤的药涂涂。”顾莫不自觉地吹一吹那道伤口,想缓解她的疼痛。
“没事,阿莫。”南淮的心突然没理由地软下来,唇角扬了扬,她现在才看到顾莫从前的一点影子。
顾莫抬头对上她的眼眸,眉头一点点变冷,沉默着换好纱带,将药箱收好,却将宽大的背影对着南淮,不肯转过身。
“阿莫。”南淮幽幽地唤他,让他僵硬转过来,声音生涩低沉,提醒道:“还要我说多少次,Yvonne.不许这么叫我。”
南淮突然很难过,刚才的那一丁点的喜悦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茫然和无所措。
她错过太多,也放弃太多,在感情上,她一直有所保留。
她曾经了解顾莫的所有,而顾莫却经常要揣摩她的心思。他累,但是他愿意。他永远是追的那个人,他永远爱她。可是凭什么?他要永远?
“顾总,你累了,去休息吧。”南淮调整好情绪,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顾莫立即转身离开,到一楼睡回沙发上。
他甚至都不想和她待在一个楼层?
南淮的泪滚在眼眶里,却没有落下来,她望着窗外戚戚的月亮,曾经,在这个房间里。
她以为自己会死亡,生命终结在二十岁。而顾莫会淡忘她,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过原本幸福的生活。他们之前只是年少的一个小插曲,她的生命早早逝去,而他的还在精彩上映。
她埋在坟墓里,怕没有人再记得,连祭奠日的一捧鲜花也渐渐要没有了。
微微刺鼻的血腥味唤醒南淮,她勉强挪到洗浴间清洗一下,换身衣裳。
出来因为地滑,撞倒了金盏花花瓶!
顾莫冲上来,推门而入,“怎么了?!”
“没事。”南淮愧疚地要打扫,被顾莫拦下。“好了,我来!Yvonne小姐这样是怎么在国外生活的?”他一边打扫一边吐槽:“全靠运气么?”
她曾经的身体有多差,他最清楚,后来手术治好了心脏病,但总不至于能强身健体。她一个人在国外过活可想而知了。
六年前分手,南淮什么都不肯带,顾莫不忍心让她一无所有,往她卡里打了一大笔资金,足够她潇洒地过大半辈子。
“请个保姆都不会?”
南淮反倒生气,“我有料理自己的能力,不至于生活要假手于人的地步。”
“是吗?”顾莫不太认同,“那我走?”
“不行!你答应今晚会留下的。”
“这有什么分别?我留在这不会改变任何事实。我们已经分手,没有可能了,Yvonne.”
最后一句话极其镇定,南淮的心微不可察地痛了痛。
“好。既然今夜答应留下,那就离我近一点,睡在我身边。”南淮拍拍枕头。
“你——别太过分,我是你甲方的高层!”
“现在下班了,是私人时间。你答应了会留下照顾我,你要信守承诺。”
“我去楼下睡,有事喊我。”
“不行。”
“我不能睡你身边。当然,如果是以潜规则下属的身份,倒也可以。”顾莫靠近了些,对上她的眼睛。
南淮想了想,道:“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已经算潜过了。那你现在睡地上,和我呆在一个空间里,隔壁次卧有被子,你去搬来。”
“你——!”顾莫气得黑脸,再无话,抱着被子进来,铺到地板上,倒头就睡,看都不多看她一眼!
灯一关,二人都没有睡着。
南淮平躺着对着水晶灯罩子,流苏树叶般的光影交错。窗外很静,像顾宅卧室的窗,但那窗里很久没有住人,地板早就积灰了吧?
顾莫睁开眼睛,一夜没睡。爬起来看南淮的脸,她还是那样美,像个水晶娃娃。脸颊被闷红时,像扑了胭脂的玉梨花。
早上南淮醒来,地板上空空如也,一楼桌上摆好中式早饭,留个纸条。“等伤好了就回来上班,华盛不养闲人。”
“果然,万恶的资本主义。”南淮淡淡吐槽一句,在家休息几天,顾莫偶尔来看她。
带给她一盒药,“祛疤的。”
“谢谢顾总。”南淮看了看药盒,这药很少见,她曾经也用过。
“你伤好了没?”
“还没。”
“我看看。”
顾莫解开纱布发现伤口已经结痂,将带来的药膏涂在伤疤上,有一阵冰凉感。
南淮颤了颤。
“疼?我轻点。”顾莫一点点上药,动作很认真,南淮坐在沙发上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眉弓。
顾莫变了眼神,站起来将药膏扔给她,“自己涂吧。”转身走掉。
南淮看看这间房子,窗外的阳光很强烈,恍惚晃动的白窗帘像皖南水景的深巷里,木窗后经风掀动的白纱。顾莫的笑脸隔着花窗,喊:“小南淮,跟我出去玩。”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
南淮休息几天回去狠狠加了几天班,她一向是工作狂,这天周五临近下班,她想到还要和那位顾总汇报进程。到办公室却被安路提醒。
“顾总不在,去相亲了。”
“相亲?”
“对,相亲。”安路肯定回答。
“哦。”
南淮准备离开,隐隐听到总裁办有人吐槽:“按理说,顾总这家世样貌,实在用不着这么着急。”
确实,按顾莫的脾气,他不会是愿意去相亲的人。但他今年也二十八岁了,去相亲也不为过,人都是会改变的。
但,她固执地觉得,顾莫是不会改变的。
顾莫见到对面的穿戴整齐的年轻女性后,意识到又被亲爹诓骗了,没聊几句,礼貌离场。
出门撞见一个人,正是南淮,她穿了一条冰蓝色到脚踝的长裙,清凉的面料像夏夜薄荷色的糖果酒,又像南北极浮在水面上的冰块,水波纹长发挽起,露出纤昂的颈,雪白的肤色,琉璃色的琥珀瞳孔,让人好像被冰桶浇了个透心凉一样,刺激畅快。
“怎么到这里来?”
“吃饭。”她以工作之名向安路打听了顾莫吃饭的餐厅。
“约了人?”
“对。”南淮越过顾莫进入餐厅,坐到一处靠窗的餐位,开始看菜单。
顾莫却坐到她对面不肯走了,“Yvonne小姐今天是不是忘了什么工作内容?”
“有吗?”南淮故作遗忘地看看腕表,“顾总,今天周五,现在应该是我的下班时间?有什么工作留到下周吧。”
说着,她朝门口的Bruce挥手,用英文道:“here!”
“顾总也在?”Bruce用他生硬的中文搭话,他是个法国佬,一直在学习中文。
“为每一个项目不遗余力,可是S.J的广告词,也是核心精神。Bruce先生,你说是不是?”
“当然。”
“那现在,我需要Yvonne女士跟我回去汇报工作,Bruce不会介意吧?当然,华盛的加班费是相当丰厚的。”
“当然,S.J虽然不鼓励员工加班,但为做好每一个项目不遗余力,加班实在难以避免。我相信Yvonne作为S.J的水景首席,肯定会积极配合,认真负责,出色完成任务。”
“那么,请Yvonne女士一分钟后,到门口来,坐上我的车,汇报工作。”顾莫起身离开。
Bruce对南淮耸耸肩,深邃的蓝眼睛有一丝无辜。
“Yvonne,你好像摊上一个极其难搞的甲方。你确定就是为了他回国?如果在迪拜或者法国,你都用不着工作这么长时间。”
南淮叹口气,微笑着将菜单推向Bruce:“抱歉,我现在要去加班了,您自己点菜吧,不要错过美食,下次请您吃中国菜。”
“你好像很高兴?真搞不懂你们中国女人,就喜欢干很多活。”
Bruce看着菜单吐槽,又“哦”的一声:“有我喜欢的鹅肝!”
南淮在餐厅门口上了顾莫的车,坐在副驾驶上问:“顾总,回华盛吗?”
顾莫突然凑过来,“咔”地将南淮的安全带系上,开到华盛酒店。
南淮才发问:“不是回公司么?”
“既然是华盛酒店的项目,自然要结合实际场地,在酒店商谈。我顺便视察。”
“好。”南淮下车,顺着电梯到顶层套房。稍等一会,顾莫就视察完,进门听南淮与他汇报工作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