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梅雨季雨水细密,南淮特意绕远路找到一条臭水沟,将骨灰全倒进去。白色骨灰融进污泥,经雨水冲刷,很快消失。
装骨灰的玻璃瓶被她扔进垃圾桶,而她站在伞下看看表,八点五十分。
今天放学,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
在她抄起木棍要打他的头时,男人递过来一瓶白灰,说:“你父亲赌博欠了太多债,喝酒中风,终于死了,我给送回来了。”
父亲?南淮从小无父无母,和外婆相依为命。
还在想父亲是谁时,装满骨灰的玻璃瓶就塞到她手中。男人拖着虚浮的脚步离去,背影看起来也快要死。
南淮倒完骨灰回家,雨越下越大。这片路灯少,南淮只顾赶路,出巷口被辆车撞了。
车上人紧张得很,冒着雨下来查看她,“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没事。”南淮被他扶一把,冷冷爬起,发现这人身量极其高,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英俊男子。她的伞早被风吹走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去检查一下?或者你去哪里?我送你去!”男子一路追着南淮喊。
“说了没事!”
她冷冷盯着男子的脸,雨水从她脸上狼狈地滴下来,他眨眨眼,将伞偏向她,又用手帕擦她脸上源源不断的水珠。“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的手帕上有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南淮镇静下来,拗不过他,坐他的车回去。让他将车停在一个巷口,他执意送到楼下。
一个老旧锅炉房的二楼,靠外部铁楼梯与地面连接,一楼锅炉房门前挂着白炽灯,雨幕中昏黄得像个小太阳。
南淮要往外跑,男子赶紧拉住她,“我送你上去。”
“谢谢。”她起初的冷气消散很多。
上楼梯时,男子将伞偏向她,和她聊起天来,“我叫顾莫,是个外地人。”
小镇上经常有外地游客,南淮没话说,铁楼梯很窄,两人靠得紧密些,艰难抵达二楼。
“要是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顾莫发现手机落在车里,从口袋摸出一只钢笔,将电话号码写在手帕上,交给南淮,驾车离去。
南淮猛地想起,她的书包忘在他车上。
第二日,周六,天晴,路面积水未干。
南淮去古董店打零工的路上,在青石巷口河边撞见昨晚那个顾莫。
他头发茂盛,左耳垂上戴一颗星钻耳钉,正在尝河岸酒贩的枇杷酒。
清酒从酒缸中舀出,连线滚进竹壶,声音清脆动听。
果酒,南淮也爱喝,停下来买一壶。
顾莫转头看见她,酒水从喉结滑落,惊讶之余,脱口而出:“是你呀?南淮。”
南淮接过对面大娘递来的竹壶,眉毛挑了挑。
“你翻我书包?”
她昨夜可没告诉他,她叫南淮。
“不好意思,我看你书包淋湿了,所以把书拿出来烘干一下。要不然,没得还你。你等我一下。”
他将车里南淮的书包拿出来,里面的试卷皱巴巴,他倒很开心,龇着白牙,“本来想买套新试卷赔你,但我想,高中生最不缺试卷。”
“谢了。”
南淮背着包,到古董店看店,坐到红木柜台后,在书包里意外发现一张钢笔速写。画的是雨幕中的锅炉房,一楼门口挂着“小太阳”,女孩往二楼跑去。
“画的不错。”南淮暗自肯定一番,拉亮古董台灯,趴在柜台上做试卷。
顾莫跟着进来了,向她眼神示意:你继续,不用管我。
期间,几个外国游客进来买纪念品。
南淮在做题,顾莫便主动用英文帮她接待起来,老外们痛快买走几件古董,其中包括他看中的那件西洋钟。
上午,他连续送走几波客人后,南淮总算抬起头,“走吧,请你吃饭。”
她带顾莫逛了几条街,尝了樱桃煎、枇杷冰沙、苔菜糍粑、河虾馄饨、鲫鱼汤盅、荷叶珍珠圆子等特色美食。
期间,顾莫舀起一勺冰豆花说:“景美,人美,南淮,你们这里的人真幸福。”
南淮坐在他对面不说话,只当他是不识人间疾苦的豪门公子,遇到山野美景,恨不得要做樵夫渔农。
后来,他每个双休都来她打工的古董店坐着。她做题,他摄影、画速写,客人进来,他帮忙接待,趁午休去吃当地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