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的出现无疑让场面雪上加霜,目光满是趣味地掠过顾莫,最终落在南淮的脸上。
“南淮小姐,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您来了。没想到啊,您又回来了。”
这个“又”字用的好。当年南淮甩了顾莫闹得满城风雨,却没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只当是个笑话。
林霖悬在空中的手晃了晃,被南淮礼貌握住,她的声音周淡漠周到:“您好,林霖小姐,确实好久不见。”
林霖觉得这姑娘比从前上道很多,便就笑道:“之前听说南淮小姐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空来林家玩。也劳烦顾总赏脸,二位一起来。毕竟光临我这新开张的小店,也没什么意思,二位什么时候再有好消息,我一定捧场。”
她的笑像银铃,离开时的那一眼,令顾莫尤为心烦。
九年前,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一个相亲对象就是林霖。而他急着飞去见南淮,放了林霖鸽子。
这件事,让林霖被京都小报造谣多年,说她苦恋华盛顾少不得,沦为备胎。有更甚者爆料:她深夜为情自.杀,其实只是打翻了番茄酱而已。气得林霖扬言要叫京都无良媒体全部关门,由此与顾莫结下梁子。
等林霖走后,顾莫神色自洽地看南淮尝菜,她细嚼慢咽,忽不小心将酱汁溅在白衣袖口上,一时无措,浓密的睫毛眨了眨,看得顾莫蹙眉。
“我来。”他眼疾手快,抢过桌上白帕帮她擦拭,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于是,又不合时宜地讲起话来:
“看来约Yvonne小姐只适合在儿童餐馆,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不能自理么?也没找个人照顾你?”
气氛一度僵硬到冰点。南淮仍无多少神色,淡淡抬眸看他一眼,道:
“这顿饭只为工作事宜,既然饭吃完了,顾总也要告诉我,除却设计风格,水景程序上您到底哪里不满意?”
顾莫理了理她的袖子,毫不客气地将手帕扔在桌上砸了个闷响:
“我不满意的地方多着,你可要慢慢改。否则,我可不认为,连份像样方案都拿不出来的废材公司值得投资合作?”
南淮礼貌性抽回袖口:“顾总,方案我会按您的要求来做。只不过,还望顾总能重新衡量S.J的实力,如果将个人情感带入工作,只怕得不偿失。”
“呵。”
顾莫的冷笑声轻轻散在她身后,双手撑着桌面讽笑得直不起腰。
他看一眼钟表正指到午休时刻,正色后,冷冷道:
“饭吃完了,该回去工作了。这几天还请Yvonne小姐留在华盛工作,随时准备方案的对接与修改。”
他是故意找茬,这顿饭当然不欢而散。
南淮气不过,也不得不应对方的要求。将工作地址挪到华盛总部,与甲方详细对接,直至完成整个项目。
顾莫的情绪反复无常,至少在他的职工看来是少有的变.态。
安路偶尔盯着南淮办公室的百叶窗,有些同情这位Yvonne小姐。
又过小半个月,S.J提供的设计终于在某一天下午达到顾总的要求。
“变卦这么快?”
其中缘由,安路有目共睹。
大概理清楚前因后果后,他每天上班,嘴角都噙着一抹笑意。
为了保住饭碗,安路绝对守口如瓶,却没想到!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奇奇怪怪的桃色绯闻在S.J和华盛总部上空传的飞快。
原是这天,南淮拿着被毙了三十六次,快集齐七十二变的设计稿,进到华盛总裁办公室。
顾总正坐在老板椅上阅合同,他身侧是一面视线开阔的落地窗,太阳光堪堪折过他的银色钢笔,映上他优越的眉骨。
南淮的满腹疑问被这一道光刺散,准备好的质问也通通咽入腹中。只说了一句话:“顾总,您到底有没有基本的职业素养?”
顾莫把合同看完,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才道:
“Yvonne小姐,我想你很清楚,S.J所谓的天才设计师,国外一抓一大把。我看不到你们的实力,又如何决定启用你们的方案呢?”
“所以?”
顾莫站至她面前,贴近她的耳侧:“既然敢来华盛,就让我看到你们的独特之处。”
南淮耳根发热,侧着脸转过来,眼底一抹隐藏起来的轻微疲惫。
顾莫看得很清楚,放软了嗓音,开门见山道:
“不是要看方案么?看南淮小姐豁不豁得出去了?”
既然敢光明正大回来,站在他面前,就怪不得别人。
“顾总,请自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华盛是个什么地方?”南淮察出他语气中的冒犯,脸颊微热,要与他争辩。
顾莫反而在她耳边笑弯了腰:“让你和我去看场地,Yvonne小姐在想什么?还是曾经靠这种方法吃过不少红利,所以格外敏感?嗯?”
南淮知道他又在讥讽她,不作回答,默默跟着他到实际场地去。
华盛旗下产业涉及领域极广,酒旅产业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京区的一块地皮落到华盛手里,总部预备将它开发成华盛酒店新区。
这里风大,南淮未来得及做任何准备,发丝被风吹散了,乱七八糟缠在脖子上。
顾莫冷冷瞥她一眼,“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抱歉。”南淮将发丝理清楚,吸一口气。
作为一个专业的团队,场地双方其实早已看过了。但不排除要返场测量,以及时修补细节。
今天临近下午顾莫才带着她过来,现在快要傍晚,专业测量团队已经回去,这块人烟稀少,只有远处几座房子黑洞洞的放光。
顾莫却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顾总,天黑了,测量数据不准确,明天再来吧。”南淮提醒他过后。
他看看表。
这些本不需要他来做的,只不过涉及他曾经的专业兴趣,他偶尔为之。
收好测量仪器。南淮跟着他从场地离开,天逐渐昏暗,雾霾蓝色裙摆被木板上的铁钉划出一道口子。
“你——”顾莫一把拽住她撕裂的裙摆,看着她小腿上很快流出一道血痕。
南淮蹙了眉,淡淡道:“没事,去医院看一下就好。”
顾莫最讨厌医院,载着她去医院包扎打破伤风针,事后不满地撇着她绑在小腿上的白纱带。
“Yvonne小姐果然只适合在办公室画图纸,出来办公就是给人添麻烦的,这下算工伤了,华盛要全权负责。”
“不好意思,麻烦顾总了。”这点伤,对如今的南淮来说不算什么,曾经的她也最讨厌医院,但后来在国外频频生病,她也都克服了。只觉得顾莫的语气实在混蛋。
她曾经没有参与过顾莫的工作场合,不知道,从他十九岁在南边做小顾总开始,就这么混蛋了。
南淮住得极远,顾莫要送她回家,载着她开车经过顾宅门口,打个电话叫李叔出来拿电脑。
他突然问南淮:“Yvonne小姐要不要进去坐坐?”
南淮手心一紧,知道他是故意的。望着顾宅的大门,她有种忡忡感。曾经她就是从这里走出来,和顾莫分手,和他说,再也不会回来。
现在,她不还是回来了么?
人生就是如此戏剧性,她一个本该死在六年前的人,居然活到现在。
李叔没一会,就从门口出来,车窗下降看见南淮的脸时,他突然“咦”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本该问一句:“顾总,要不您回去休息?由我送这位小姐回去?”
也没有问出口,接了电脑灰溜溜回去了。
南淮觉得李叔的举动很奇怪,后来一想,夜渐渐黑了,只怕他觉得自己年纪大,看错人了?
南淮悄悄嘘一口气,心却闷闷的。
顾莫开着车不说话,压迫感又重几分,谁料,他突然问:“Yvonne小姐这些年在国外都做什么?”
南淮不好回答,她当初在洛杉矶加入WET,后来到欧洲又脱离WET,孤身辗转到迪拜,三言两语很难说个清楚。
她只知道那些日子时起时落,只有夜晚是无限长的。
每每太阳升起地平线的时候,她总在想念着什么。
见她似乎不愿意回答,顾莫也懒得追问,她去哪里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将南淮送到家,望着她搭在枕头上的小腿,纱带内隐隐透着血迹,突然有些烦躁。
“会换药吗?”
南淮点点头。
“这几天不用上班了,带薪休假。”
“好。”南淮确实想休息几天,这几天忙于工作,却还处在一种不真实感中。
顾莫要走,南淮却及时叫住他:“可以留下来陪我一晚吗?”
顾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一晚?”
“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我没听错的话,你在恳求你合作企业的老板陪你过夜?”
“对。”
顾莫再次怀疑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心情很差。
“凭什么?”
“什么?”
“我凭什么要留下来陪你?”
“你可以拒绝,但我一个人没法挪动。”
顾莫黑着脸,说不出话来,“你别太过分。”他最终说。
“我这是工伤,顾总你必须负责。”
“公司会给你医药费,赔偿费。”
“不行。”
“那你想怎样?”
“我行动不便,留下来照顾我。”
“我给你请个护工。”
“我不习惯陌生人。”
“您还真是……矫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