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军长,您看要不把小宋营长留下来?倒是战场上下来的哈,胆子大战术新,这次对抗演习一上来就把桥给炸了,给对面闹的乱成一锅粥了,王副团长他们可说等结束了要揍小宋营长一顿呢。”
新提拔上来的通讯站站长特别会看人眼色,演习战术复盘会上霍军长的眼神一直往宋行简那边瞥,他听说了,宋行简家里那位是霍军长的老首长,拍拍马屁总是没错的。
“你觉得这个宋行简怎么样?”
霍军长个子不高,但腰板笔直,眼睛很锐利,看人时候很有压迫感,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左手微微颤抖,是年轻时候战场上留下的后遗症。
“各方面都……拔尖,在营里威信很高。”
通讯站站长又有点摸不准霍军长的意思了。
霍军长知道这位通讯站站长什么意思,但其实他跟那位老首长没什么深刻交集,当年老首长还是个副排长,不是什么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二十岁出头,英勇善战,相貌堂堂,他还没成年,吃不饱饭跟着军队走的,第一回上战场炮弹从他脑袋上飞过去直接吓得哭出来。
这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首长的儿子都比当年大了。老首长虽说前几年恢复原级别待遇,但听说已经没心气了,离休住进了一个南方小城市。
相对于那位,霍军长想到的是另一个人。
宋行简的长相完全随了柏柔山,柏柔山,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这么多年来见到过最美丽的女子,独一份的漂亮。
大部分人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其实宋行简是地道的革命家庭,甚至柏柔山早期比宋行简父亲付出的还要多,她留美学医回来就变卖家产积极投身革命,地下医院的卫生长,战地后勤的情报员,一线战场上的医疗兵,组织需要什么她就干什么,一路随着大军长驱直下。
但即使她这样英勇,不论是谁,第一眼见到她,都一定会被她的美貌震惊。爱慕她的人太多太多,当年他也只是远远见过几次。
最后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就是高龄产子生下宋行简,没几年就去世埋进了八宝山。
长得真像啊。
命运总是这么狠毒,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早早死去。
大地方就是好!
冯月出满意地又摸了摸兜里的钱。
在她过生日这天她终于找到了价格更高一点收头发的地方,满打满算多了小一块钱呢。
好小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头发好了,一群黄毛丫头排队等着收头发的老汉把头发剪成坑坑洼洼的狗啃发型,等轮到她的时候,老汉准得先。
“呵,不赖。”
一句然后再把她的头发剪短,但也不会因为她的发质更好而对她手下留情,依旧是又丑又短恨不得剪到发根,只不过会比别的小孩多几样小东西,麦芽糖啦,五彩的发绳啦,给杜辉哥的刮胡子小刀片啦。
不过冯月出大头还是要换成钱的,她得给妈妈买药酒,妈妈一到阴天就脚疼。
但没想到这儿的城镇价这么高,冯月出到腰的辫子卖了小十块钱呢!赶上她一个月四分之一的工资了。忘了说,她已经调去裁剪车间了,去年那场百万裁军之后服装厂的军用订单大大缩减,厂子改革开始接一些社会上的单子,工资也就稍稍流动起来,冯月出一个月工资差不多有四十块了呢。
而且下手还有轻有重,给她剪了一个到下巴的妹妹头。
冯月出还给自己买了个漂亮的红色发卡,乍一照镜子,真的显年轻呢。
想到最近琢磨的事情,她脸红起来。
“月月姐姐!这个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小孩子说话总爱把最后几个字拉得很长,冯月出觉得心口暖洋洋的。
“是呀,姚观夏小朋友。”
姚二叫姚观夏,是夏天出生的,脑袋很圆,额头有点大,讲话摇头晃脑的很好玩,她姐姐叫姚春晓,更文静一些,平时总是默不作声的模样。
冯月出在苏颖家里借用缝纫机,她现在手艺很不错了,以前虽然也会用缝纫机,但在农村一年四季忙农活,做的衣服裤子都以结实耐用为主,很少考虑版型,不像现在。
扯的一块桃粉色的棉布,现在虽然有的确良,但是冯月出不太喜欢,那个中看不中用,又硬又扎人,还是土棉布舒服,她运气特别好,这布因为着了仓库的灰有点脏,可便宜不少呢。
家属院也有一些大城市来的好洋气的女人,让人猜不出衣柜里究竟有多少裙子,天天换着穿,冯月出虽然在课上也学了裙子裁剪,但第一次做还是出了点小差错,腰裁的太靠上了,一伸胳膊就跑到胸底下了,不过不动时候还是好看的。
她一直对自己比较宽容,而且还是第一次实战裙装,很不错了啦。
剩下一小块布料,她正在蹬蹬蹬地踩着缝纫机,给大姚和二姚一人缝一个小零钱包。
四四方方的小口袋,上头用彩线缝了个小猫头,细细的抽绳。
“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
冯月出哼着歌儿,把最后一个线头咬掉。
“月月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漂亮呀?我长大也会变得这么漂亮吗?”
姚观夏是真的很疑惑,她坐着小板凳靠在冯月出腿边,歪着头望着冯月出尖尖的下巴,漂亮的红嘴唇像托儿所里大朵大朵的芍药花。
四五岁的小女孩对于美的赞叹是那么真挚。
冯月出心情很好,有些不习惯地把脸颊旁的发别到耳朵后面,剪了头发觉得脑袋都变轻了不少,人好像也聪明了。
把桃粉色的小零钱包挂到了姚观夏胸前,又把另一个塞到了她的手掌里。
“喏,给你姐姐送去。”
等冯月出跟苏颖道别,出去院子时候见到两个小朋友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研究笼子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月月阿姨再见!”
冯月出路过时候姚春晓着急地一屁股坐到了上头。
冯月出尊重小孩子的秘密,并且对小孩的秘密也不怎么感兴趣。
回到家,冯月出先是“咕咚咕咚”把柜子上的晾凉的凉白开喝进肚子里,然后就试自己的新裙子,裙摆很大,一转起来像朵花儿。
她的老家有一大半年都是荒凉的土黄色,所以她更喜欢鲜艳一点的颜色。
踮着脚把挂在墙上的镜子拿下来,宋行简太高了,他的镜子冯月出要拿下来才能照全。
真的是有点小了,虽然有些箍着,但是显得她的腰很细,真好看。
要不?减减肥?这也是冯月出跟那些新潮高雅的军属学到的新概念。
但她又不想少吃饭。
哎。
他喜欢这样的女孩吗?
冯月出对着镜子抿着嘴笑,又慢慢把头发别到耳朵后,好怪。
当——
冯月出被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正对上宋行简的目光。
他倒是看起来有点狼狈,又晒脱皮了,左脸颊上还有一道结了痂的伤痕。他们最近好像在搞军事演习,宋行简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了。
“嗨,你……”
冯月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虽然脑袋里过了好几遍,但动作生疏得可怕。
她微微垂下头,白皙的牙齿轻轻咬了下唇。
等再一抬眼。
宋行简又退了出去。
如果此时冯月出的心声可以用旁白读出来,人们就会发现,那比冯秀容往日骂人的话还要脏得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