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景区里住真神仙啊 第2章 第 2 章

最后，池屿包圆了所有人的早饭，还花35买了七瓶矿泉水。

两小时后，众人终于陆续到齐了。

一行七人，除了被安排去游客中心购物的保镖，剩下两对情侣和一个较为安静的女生，都是池屿的大学同学。

几人虽在学校算不上形影不离的好友，话总能说得上几句，又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旅行带来的兴奋使得他们七嘴八舌地闲聊，黎妙也坐在桌边，时不时插上一句嘴。

有人抱怨说：“你们这客栈条件够一般的，怪不得只有我们几个呢。”

黎妙不太好意思：“景区知道的人不多，又一天能玩下来，很少有游客特意过来住的，像你们这样住两天的就更少了。”

她想了想：“尤其最近雨季，游客就你们几个。”

那人笑道：“我们可不是普通游客，我们是来做项目调研的！”

黎妙适时捧场：“这么厉害啊！”

说说笑笑，客栈就这么被一群热气腾腾地年轻人装点出了一股青年旅社的气氛。

池屿没有参与讨论，他从刚才开始就有点走神。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对昨天的青年还是有一点好奇，只是一点点，非常有限。但这对于池屿来说，却够罕见了。

池屿此人，除了家境殷实和出类拔萃之外，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很难找到感兴趣的东西和人。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这次还挺特别的。

他想，或许只是因为那支旱烟袋，毕竟谁会拎着那东西逛超市啊，太奇怪了。

“……屿。”

“池屿！”

池屿的思绪从旱烟袋中被仓促唤回，应声道：“怎么了？”

叫他的是一名短发女生，名字叫李悠然。她是旅游管理系有名的火辣美女，身材很好，性格很热闹，男朋友则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赵野，就坐在她旁边。

李悠然兴奋地提议：“池屿，我们下午直接去爬山，怎么样？晚上开始要下雨，明天估计路要不好走了。”

池屿从小天南海北的去过太多地方，什么山都爬过了，实在不感兴趣，婉拒说：“今天腰不太舒服，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赵野调笑他：“还没开始玩就腰不舒服？你是不是不行啊。”

对于这个岁数的幼稚男人来说，“不行”是个非常致命的形容，一般应用在激将法中，但池屿并不吃这套，从善如流道：“岁数大了，身体确实不太行了。”

黎妙听懂后噫了声。这时候，李悠然在一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确实不行。”

这句话声音太小，谁也没听清，赵野问她：“什么？”

“——你叫池屿，是吧？”

与此同时，一个先前从未加入过讨论的声音骤然插入了谈话。

众人没想到还有别人，都吓了一跳，大堂内刹那间静音。猝不及防被点名的池屿一愣，转头看向声源所在，讶异地发现……竟是那把放在楼梯角的摇椅。

合着不是因为衣服堆叠才显得鼓鼓囊囊，而是因为底下躺了个人啊？

那坨衣物胡乱蛹动了几下，一道人影从中坐起。黑色大衣滑落，露出一张没精打采的年轻脸庞。黑发微乱，右手攥着一柄烟袋，赫然是昨日池屿在超市里遇到的年轻人。

池屿简直目瞪口呆了。

方才在脑子里被翻来覆去“摆弄”的人神兵天降，他纵然神经再强大，还是露出了比被割草机追杀还震撼的表情。

他连忙问：“你怎么在这里？”

众人又看向他：“你们认识？”

池屿说：“昨天在超市……”

“嗯？原来就是你啊，昨天的那个。”

青年也认出来了，却没有任由寒暄继续，而是眯着眼，用烟斗点点李悠然，拿一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她刚才说你不行诶，难道她试过了？”

……

池屿嘴角狠狠地一抽。

这怎么想也不是一个昨日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该问的话吧。

不相干的几人在沉默中面面相觑，而李悠然和赵野这对小情侣已经纷纷面色发黑，狠瞪向牧逐云。

李悠然第一个发作，直接气到拍案而起：“你谁啊！太没礼貌了吧。”

作为众矢之的青年被指着鼻子质问，非但不慌，还面露无辜，求证一般看向黎妙：“怎么了？妙妙，你们不就是这么聊的吗，我想参与一下，他们怎么还生气了。”

黎妙见气氛如此剑拔弩张，也赶紧站起来：“各位，这是云哥，牧逐云，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老板？怎么之前一直躲在那里？”

“老板就能这么说话吗！”

黎妙一开口，矛头顿时转向了她，小姑娘差点没炸毛成一朵蘑菇开花，摆摆手解释道：“他喜欢在那边睡觉，是我忘了说，吓到大家了。云哥一般不怎么和人接触的，插话应该就是因为想跟大家聊聊天。

她小声：“哥哥姐姐们，不好意思啊，他不太会说话。”

牧逐云没有反驳，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神色状似诚恳，简直又像变回了昨天那个生活在大山深处多年、单纯不谙世事的漂亮青年。

……嗯？停一下，这是谁？

一片争吵混乱之中，池屿茫然四顾，只觉得完全没弄明白。

——为什么昨天淳朴的青年、老爸口中顽固守旧的老板、还有今天这个冒然找打的怪人，突然就三合一了。

突然得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众人顾不上池屿的困惑，听完解释、又被他长相所惑，愤怒已被稀里糊涂抚平大半，飞速忘却了他那句话根本不是单纯的“不会聊天”而已。只剩赵野还有些面色不渝，语带威胁：“这次就算了，以后再瞎说八道，当心我揍你。”

年轻的客栈老板失落地耷拉下眼睛，睫毛投落一片阴影，他微微抿唇，应了声：“哦。”

其模样之可怜，与昨晚靠“拜托拜托”猫咪道歉的黎妙简直如出一辙。

学生们对此不好再说什么，愤慨呢，好像没必要，聊天的兴致却的确被一盆冷水泼没了，干脆不再讨论，分头回房间收拾东西去。

只剩下作为当事人、却似乎根本没有当事的池屿，坐在原处又抽了一下眼角，还在消化巨大的信息量。

黎妙见事态平息，偷偷松了一口气，跑过去对青年抱怨：“云哥，他们也不知道你在睡觉啊，能不要每次都用这种方法把人赶走吗？人家会投诉我们的。”

“谁让他们实在是太吵了。”客栈老板本人根本不在意，他掩住嘴咳嗽两声，轻飘飘道，“投诉呗，大不了谁也别来了。”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不满地拿烟斗敲黎妙脑袋：“你以后别随便跟那些臭男人说话，多大岁数了，还只会开这种玩笑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想必完全没有把自己包括进去。

黎妙看了眼一同被骂进来的池屿，尴尬喊他：“云哥！”

池屿善解人意地摆手：“没关系的，牧老板说得对。”

开那种玩笑，哪怕不露骨，也确实不应该当着小姑娘的面。

按常理来说，这已经是一句足以息事宁人的结束语，但刚刚的一切足以展示了牧逐云的不按常理。

“对了。”牧逐云像又想起了什么，慢悠悠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身上仍是昨日那一套，趿拉着人字拖，丝毫不加修饰。

他几步走近，靠坐到池屿面前的桌沿上，旱烟袋如同点燃了一般持在手中，眼尾因为笑意眯起来，仿佛一只居高临下端坐在光里的狐狸：“她那个语气，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的，是不是真的试过了？”

黎妙都听不下去了，跟过来抓着牧逐云的胳膊一晃：“云哥，说什么呢。”

饶是一向脾气好到如一汪深潭的池屿，这次也不由皱了皱眉。

他开始庆幸自己是真的气度斐然，还能克制地回答道：“就是一句玩笑话，牧老板别太当真了。”

——其实吧，这件事，若要池屿扪心自问，试过吗？

还真的试过。

李悠然最有发言权，所以她才反应才那么激烈。

那是在两年前，池屿刚上大二，将将稳坐学生会会长的位置。

开学后不久，他在学校的提议下举办了一场各个部门的联谊会。起初只是看电影、吃饭，接着很快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终归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渴望多去一去能证明生理年龄已成熟的地方。一行人最后去了迪厅，酒过三巡，大半都喝多了。

池屿嫌闹，就坐在卡座里玩手机，突然大腿一沉，是李悠然坐到了他身上。

李悠然那时候还是单身，想追池屿足足想了一年，终于找到一个借酒发疯的机会，靠在他怀里乱七八糟地蹭动，来回乱摸。

鼓噪的音乐配上迷幻的气氛，如此让人缺氧的环境里，男生就算被桌子腿蹭到，也不无起心思的可能，更何况是一个长相不错、温暖柔软的女人。

但是，她失策了，池屿真的没反应。

不光没反应，还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视线穿过两人之间烟雾缭绕的空气，沉甸甸地砸到她脸上。

池屿只说了一句话：“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悠然明明可以假意并不清醒，继续赖在他身上，却在池屿的眼神里溃不成军，跌跌撞撞爬起来跑远了。

在那之后，李悠然基本上没再和池屿产生过肢体接触。

不过这些池屿都是不清楚的，他只认为当时是李悠然喝得烂醉，发现找错人后便离开了。而他自行试出了自己的“没反应”，并非因为“不行”，而是因为“没兴趣”，他对女人没兴趣，对男人也没有。

但这都没必要给牧逐云解释。因为牧逐云根本不好奇答案，只是故意要惹他不高兴而已。

如果是单纯嫌吵，怎么会在一旁忍了半天，听到“池屿”两个字才现身插话。再加上今天与昨天截然不同的态度，牧逐云的恶劣很显然是在针对他。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十年前……等一下，十年前他爸和牧逐云就打过交道，那个时候他多大？牧逐云又多大？

十年前……

“哦，是玩笑啊。”

牧逐云见池屿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顿时有些兴味索然，慢吞吞把胳膊从黎妙手中抽出来，看起来准备就此收场了。

然而在他要离开桌边之际，池屿却突然伸手攥住了靠外一侧的桌沿，用手臂把男人拦在了自己身前。

牧逐云：？

“……我终于想起来了。”

牧逐云一愣，不可思议地侧头看他，这才发现池屿眸光闪烁，看起来竟然像在高兴。这是这位少东家抵达栖神山以来，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情感倾向。

搞不懂这人在高兴什么，也出于被阻断去路的不满，牧逐云眉心颦起，黄铜的烟斗直接怼到池屿鼻尖前：“你干什么？”

池屿抬起头，语气确切：“对，就是这个姿势。之前一直想不起来，你坐过来之后，我终于感觉到哪里熟悉了。”

牧逐云莫名其妙：“……什么？”

池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十年前的一个雨天，我十一岁，在栖神山迷过一次路。当时我怕得厉害，脚下一打滑，差点就摔死了。”

“就在我马上要掉进山涧的瞬间，被人从后面勾住了卫衣帽子，救了一命。”

然后……年幼的池屿仓皇回过头，隔着细密的雨帘，看到一个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他靠坐在最近的一块石头上，手里端着一柄烟袋，姿势就如现在一样，点着池屿小小的鼻尖。

那个人的声音，在他记忆中的大雨里已经模糊不堪，但语气与眼前的牧逐云如出一辙。

“小屁孩，大雨天不要在山里乱跑，会死的。”

池屿话音停顿，站起身，反客为主的欺近牧逐云。

他的眼神如松脂，粘稠地淌在牧逐云的眼尾与脸颊上，像要把最细微的颤抖都凝入一块琥珀。

窗外蝉鸣闷涩，池屿说：“刚刚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牧逐云猝然睁大了双眼。

搓手再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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