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从少年归来 第5章 第 5 章

余瑞安从超市出来，拎着一大兜小食品，她思考很久，在去与不去之间纠结。后来余瑞安觉得为保险，她还是得去趟一职高，总得做做样子，万一他们不小心注意到呢。

下山小路，她路过小区仓库，远远听见人声吵闹，从台阶上看过去，不远处有人员聚集，看那个架势应该是在聚众斗殴。为首的那个人倒是旧面孔，便是这一高中的校霸范泽阳。

那边掐架的一群人注意到余瑞安，范泽阳一声令下，大家的动作全部停止。人群自动向两边退去，给余瑞安让出一条路。走在那条狭窄的路上，她心中忐忑，余光止不住去打量周围人群，见他们面上神情，余瑞安忍不住惊讶，这就是校霸的能力吗？

余瑞安前脚刚踏出他们的“战场”，她就听到后面开始动作，先是衣服摩擦的声音，随后便是范泽阳的话语。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骗我，你知道后果。”范泽阳的话字字清晰。余瑞安听着他说，几乎能想象到他的神情，还有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

被围着的男生在哭着求饶，场面一度混乱。

余瑞安走出两步，那后面拳脚接触皮肉的声音声声击中在她的心上。余瑞安回头，正见范泽阳站在旁边抱肩冷眼看着他们，而旁边的几个人正努力挥起拳头。

她清清嗓子，随后声音清亮，“对了，教导处主任向这边走了……你叫人去望望风吧。”

范泽阳颔首，冲她说：“谢了。”

随后范泽阳一挥手，身旁人停下动作，只留那个男生在压抑低声痛苦叫着。

“今天谢谢大家帮我，我请大家吃东西。”

这话音落下，男生们开始背书包的背书包、穿衣服的穿衣服，而后勾肩搭背相互应和着离开。余瑞安心惊肉跳，忍不住转头去看那个被欺负的男生，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腹部。这样粗略看过去，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就像身处于两个世界，他作为不被接纳的一方，显得格外孤独落寞。

男生挣扎着坐起身，余瑞安这才看清楚男生的模样。他身材瘦小，此时脸颊红肿，眼眶乌青，嘴角带血，已经完全看不出平常模样。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什么事情，会被打成这个模样。

余瑞安转身离开，下山路上止不住心悸，如果她败露，会不会是一样下场？

她坐上去往一职业高中的车，始终无法安心，耳边喧闹，这周遭热络情形将余瑞安短暂地拉回尘世烟火中，可是男生的样子总在眼前。她现在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她不曾了解过的。

望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景物，余瑞安思绪很乱，渐渐地找到头绪，她对这样的生活有个大概的描绘：这学校学生有两面，一面是普通学生，就像她上一世，来自学校的烦恼最多是成绩或者喜欢的人；另一面却是极致黑暗，黑暗属于那些与霸凌势力纠缠的每一个人，地位高的害怕被撼动，地位低的左右逢源，被踩在脚下的则每一天都是噩梦，而她现在，属于这片黑暗，且要习惯这片黑暗。

作为预告里原本应该被踩在脚下的人，她却要装作有霸凌势力的，可真是戏剧性。

她越想越烦，而后撑着下巴发呆，看着窗外景物倒退，日头渐渐在山的那边隐藏，在余晖即将在天边消散时，她终于到达目的地。她下车，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放松下来，想着逗留一会再回去。

此时余瑞安肚子已经咕咕直叫，在站点附近有家烤冷面摊，因为放学高峰已经过去许久，现在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聚集在那周围。

她等待片刻，烤冷面好了，找零时候忽然有人伸手过来，一下子抢过她的钱包。

余瑞安被那只手的出现吓得浑身汗毛直立，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男生正拿着自己的钱包。余瑞安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生穿着一职高的校服，那身校服本身很好看，只是他却不好好穿，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

余瑞安上前一步，伸手去拿钱包，却被男生躲过。男生眯眼，“你有男朋友吗？”

“啊？”余瑞安皱眉，“你想和我谈恋爱？”

“对啊，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呗。”

对此，余瑞安倍感无奈。她向左几步，让开烤冷面的窗口，这才看着男生开口，“你看看我这身校服，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什么想说的？”

“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我今天纯属有事路过这里，发现两个学校离得还挺远，你是想让我刚谈恋爱就异地吗？”

男生沉默下来，“没关系，我就是想……”

“你怎么想，与我无关吧。”余瑞安打断他，又止不住叹气。

“我喜欢你，怎么能跟你没关系？”

“我真不会考虑你。”余瑞安快速伸手夺回钱包，直接转身要走。

却被人拉住书包带子，此时男生已然发挥自己无赖那股劲，“不要走啊。”

“差不多得了。”早知道会有现在的难题，余瑞安就该在前几年学个散打什么的。

“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

余瑞安转身，看这男生虽然身材不壮，但也比她粗上一大圈。

她想，要真是学了散打，也未必打得过。

“留个联系方式呗。”男生伸手又要来抓她的胳膊。

余瑞安立即闪开，她无奈，也就是这周围还有许多过路人，不然她真能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我没有联系方式。”

“你没有？”

“嗯，家里特别穷，没钱上网买电话。”

“我怎么不信。”

“你都不信我，还说喜欢我啊。”余瑞安眼睛轻眯，在心里琢磨这么脱身。

“那你留下你的班级姓名。”男生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生掏出手机，还没等余瑞安反应过来，就已经冲着她的脸连拍了好几张。若说他只是用手机对着人脸，余瑞安可能还不会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可是男生那手机一拍照闪光灯就会亮起来，晃得余瑞安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是市一中的,我会拿着照片问你是谁的。”

“把照片删了。”余瑞安被强闪光逼出泪水，眼中蒙上一层雾，看不清周遭世界。

只听那个男生嬉笑声音，“急了急了。”

看不清眼前情况，她感受到一只手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顿时无力感油然而生。随后便有一股热血冲上大脑，余瑞安当即就像一脚冲着他的下半辈子去，管它之后会面对什么后果。

忽然有人手搭在她的肩膀,那只手将她往后拉去，余瑞安脚下不稳，直接撞在那人胸膛。头顶蹭到他的下巴,磕的有些疼。

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到是谁,她先闻到的是香气，青柠味道，沁人心脾。不再用去看来人是谁，余瑞安的心已经安定下来。

“这位兄弟,给个面子吧,这是我的女朋友。”声音轻柔，如同乐章演奏一般。

余瑞安没动作，“我男朋友来了。”

男生眯眼，来回打量着他们两个人。

“我说你买个烤冷面怎么这么久，我都馋了。”那样撒娇语气，齐北月的气息呼在耳边，语调与热流同时作用，余瑞安觉得自己耳根发痒，忍不住离他远些。

“这不买完了吗。”余瑞安歪头看他，晃晃手里的碗，余瑞安想想，把袋子打开，用签子扎起送上一块烤冷面，齐北月愣愣，随后张嘴接过。

“啧，真没趣。”男生撂下这句话，翻个白眼转身要走。

余瑞安见此，终是能把心放回去，突然生出自己命好大的感慨。

“等等，”齐北月上前，右手拉住男生胳膊，“把照片删了。”

男生挥手要甩开齐北月，挥手的同时另只手握拳直冲齐北月脸上，好在齐北月反应快用左手去挡，挡住男生进攻后翻手抓住他的手腕。

齐北月用两只手钳制住男生，自然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顾忌删照片。

余瑞安立即上前，从男生手里拿过手机，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她很轻松找到相册直接删除照片，还不忘也把回收站里自己的照片永久删除，再三确认后，余瑞安才把手机塞回男生衣服兜里。

“你们蹬鼻子上脸！”男生话中带有怒意，他一摆手，周围几个男生向这边凑过来。

余瑞安愣神，没等反应，就被齐北月拉着手腕大步向前。她两只脚一阵慌乱，最终勉强跟得上齐北月的步伐。

风向后味道，青柠味很是好闻。

余瑞安回神看清前面，看到齐北月后脑勺，风肆意吹动他的发，脖颈发际线。齐北月的脖子很白。

校服被风吹起，齐北月背后衣服全是褶皱。

耳边有风呼啸而过，余瑞安感到脚下虚软。后面喧闹，有人在穷追不舍，就这样跟在齐北月身后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甩开那一群人。

他们停下来，余瑞安弯腰，用手支着膝盖，腰腿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喘着气，回头看去，胡同口安静，“好险好险。”

她眼看烤冷面在塑料袋里整个反个底朝天，她去整理。

齐北月直接倚在墙上，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下次编理由的时候走点心，说家教严也比说自己穷好太多了。”

余瑞安看向齐北月，他脸上因为运动而潮红，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红尘的气息，像坠落人间初经人事的仙人，动情起来的模样格外好看。

此时这位降落在人间的神仙显然不想维持自己的仙姿，他迅速脱下外套，又像与地面有仇一样狠狠坐下去。

歇了片刻，两个人终于能用正常的频率呼吸。齐北月面上些许无奈，“没钱买手机的人家还用这种书包……”

余瑞安抿嘴，她身上确实不像穷的模样。但她又不想嘴上落下风，“我在垃圾堆里捡的书包。”

“你不许笑！”余瑞安瞪他，见那双弯起的桃花眼，其中笑意盈盈。她也跟着弯弯嘴角，“今天的事谢谢你。”

“举手之劳。”齐北月嗓子沙哑，他伸手摸出水瓶，打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余瑞安便在旁边看着他，微微抬起的下巴，明朗的下颌线，还有喝水时轻轻颤动的喉结。

“你真的不要再盯着我看了。”齐北月吞下一大口水，把水瓶盖子拧紧。男生脸上泛红，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边？”余瑞安警惕，“你怎么会往这边走？”

一职高和他们学校相差可不是一般远。

余瑞安满心都是苏梦楠以无辜姿态让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挖坑给她跳的场景。经历那一次，就让余瑞安充满心理阴影，忍不住用这种不好的想法来打量周围所有人，这所有人中，自然包括齐北月。

“我家就在这附近。”

“这样啊。”

“那你？家也在这边？”

“我来办点事。”余瑞安从墙边站起来，此时环顾四周，发现完全不知道这里是哪，刚才全然是齐北月在前面领路，她根本不记得怎么走到这里的，“我们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走？”

齐北月沉默。

余瑞安也跟着沉默下来。

“我不记得了。”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却见男生没憋住笑。齐北月笑出声来，似乎又觉得不太好，用手遮住嘴咳嗽两声，“骗你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余瑞安叹气，“你记得就好。”

狂奔之后，整个身上酸痛，一走动起来，那感觉格外明显。并肩行走太过暧昧，于是余瑞安走在他身后一小步的位置。

夜幕降临，这条街路灯亮起。

“齐北月，你为什么要帮我？”

“什么为什么？”齐北月脚下停顿，眼中些许迷惑，“那种情况，是个认识的人都会帮你。”

显然齐北月会意错，误以为余瑞安说的是刚才男生责难。

“我是说在学校，”她吐口气，“大家都在看热闹，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单纯看不惯她们欺负人。”齐北月抿嘴，转头看她，“你这么警惕啊？”

余瑞安咬牙，缓缓摇摇头，她只是被苏梦楠给弄得害怕了。她抬头看齐北月，男生桃花眼中盛着光芒。有风险的事物，还是得规避一下。

“前面就是车站了，今晚上还有那么多作业，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余瑞安在公交车上找到座位，车子向前行进，她向窗外看过去，走在路上的齐北月停下脚步，向她挥挥手。余瑞安刚抬起手，车子已经急速驶过他身边。她再回头时，全然看不见齐北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