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环 第7章 旧时浮尘

萧纯心存顾虑，暂时无意打破眼前的平静——即便这种平静只能是暂时的。

朱修徵撇了撇嘴，“你就继续这样吧，你和大齐江山孤独终老，而她和别人甜甜蜜蜜，一家三口，幸福美满，到那时候，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萧纯深呼吸，“我死无所谓，可她……我于心不忍。”

朱修徵嗤笑一声，“亏你还提醒我和怜星责任身份不同，到了你这儿反而身在局中不自知了。陆夫人再怎么样也是陆太傅的孙女，她没有你想象中得那么柔弱，她在祁县的这五年和易明风一同治理祁县，深得百姓的爱戴，仅凭这一点来看，她就不是寻常女子。易明风不幸去世，也没见她整日以泪洗面垂头丧气，她的意志比你强多了。”

陆瑛在京城时便是大家闺秀，才气横溢，而到了祁县，她便是祁县百姓人人尊敬的陆夫人。

若用过往的偏见去看待她，那才是对她的亵渎轻慢。

萧纯语塞，摇了摇头，理智上知道她绝非柔弱女子，但情感上他终究是盼着她一生顺遂无忧，哪能和他扯上关系呢？

“先前有几个夫人背地里说闲话，依着你的意思，我让人查办了她们的夫婿，省得一天两天都来折腾了。”朱修徵见萧纯仍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觉无趣，连忙转移话题提起了当时萧纯交代他去办的事。

本身那几个夫人说三道四也是受了定王府的指使安排，萧纯要对付定王府，那么那几个女眷家中的男人，只能是交给吏部当差的朱修徵了。

萧纯果不其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冷声道，“可查到与定王府的瓜葛？”

“是有一点，府内或多或少和定王府联姻 ，那个说闲话的夫人娘家跟定王府正好是远亲。”朱修徵啧了一声，“她夫婿是正奉大夫，以前没少和定王府走动。”

“定王是越发轻狂了。”萧纯眉头一皱，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阴沉。

朱修徵顺势接过话茬，“你不在的这三年，定王一直以辅政大臣之首自居，陆太傅避其锋芒不愿和他硬碰硬，那个老匹夫九成九是记恨上陆太傅了。所以才有了大长公主府的那出事 。”

萧纯自然清楚大长公主府设赏花宴的目的，他会过问也只是出于一点私心。

萧纯若有所思，“我记得，定王的小孙子和陆夫人好像同龄。”

“是这样，而且这个小孙子以前就很仰慕陆夫人。”朱修徵言尽于此，要是自家摄政王仍是云淡风轻优柔寡断的模样，那么休怪他人抢先一步了。

萧纯突然冷哼道：“狼子野心！”

“……”这确定不是那啥看那啥吗？

朱修徵敛住心中思量，面上却道：“定王府是狼窝，你难道真的要让陆夫人嫁过去吗？”

当年萧纯明明喜欢陆瑛，却闭口不提，不就是因为陆瑛已有婚约吗？而且对象是信州易家三公子，青年才俊，门当户对。

易明风陆瑛起码是郎才女貌，惺惺相惜，萧纯再遗憾也不会搞破坏，也真心盼着二人和和美美，如果对象换成定王府，萧纯必然是反对的。

萧纯舒出一口气，“八字还未一撇，而且，陆太傅和陆夫人应该是无意和定王府联姻。”这些年陆家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俨然说明了他们的立场 。

“那你现在是……”

“擒贼先擒王，我是该入宫一趟，觐见陛下。”

……

陆瑛次日起了大早，带上身边的四个侍女去了别院。

别院里的妇人们单独安置好，平静度日。

一见到陆瑛，大家热情高涨，一个劲地打招呼。

陆瑛一一微笑回之，接着看向右手残废的乔娘子，语气凝重，“这几天身体可有不舒服的？”

之前乔娘子在一场大火里丧失了自己的右手，为婆家人所弃，娘家也回不得，只能被迫露宿街头 ，是路过的陆瑛伸出援手，把她送到了别院，有了片瓦之地遮身。

乔娘子一张和气不失圆润的脸蛋当下露出真心的笑容，“有了夫人的药后好多了，多谢夫人牵挂我。”

乔娘子的伤很严重，右手保不住，转换天气时又要发作，疼得出汗，陆瑛专门请了大夫调制对应的药膏，省得乔娘子又要白白忍着。

陆瑛放缓了语气，“不碍事。这些药膏还有一些，我已经让人拿过来了，你且放心用。你的伤要长期治疗，平日里小心着点。”

虽然不能彻底让乔娘子恢复健全状态，但有了专门的汤药后，最起码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乔娘子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谢”。

“洪婶，我一段时间没来，你最近可好？”陆瑛蹲下，与坐在轮椅的洪婶平视。

洪婶的情况比较麻烦，她先前身体健康，能跑能跳，有一天突然双腿动不得，也走不了路，洪婶的孙子请人来看也无济于事，喝了这么些年也效果甚微。

洪婶和孙子之间发生了什么，陆瑛无从得知 ，但陆瑛发现洪婶时她正给人编箩筐，因动作太慢被人呵斥，陆瑛帮忙解围后，洪婶就跟着她了。

而今有了大夫的诊疗，洪婶病情好多了，不过她的病很麻烦，能否恢复先前的状态，仍需长时间的喝药诊治。

洪婶用那张严肃不见一丝笑意的面容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陆夫人，老身好多了。”

洪婶说话做事都很干净利落，似乎来历不凡，陆瑛没有专门查验，但她确实对洪婶印象很深——三言两语安抚了那些不安的妇人，平日里也教人读书念字。

这样的人也能被人扫地出门……陆瑛心一沉。

“各位，我家夫人说了，过阵子会带你们去见一见康郡王妃，她的绣坊有诸多女子在那里干活，郡王妃良善，她会愿意帮你们的。”

如兰上前一步，替心情沉重的陆瑛道明来历。

此话一出，乔娘子惊奇道：“去康郡王妃的绣坊？”

康郡王妃在外面颇有美名，她为人大方亲和，又做了不少善事，深得人心。她的绣坊便是收留了大批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谋生，自食其力。

收拾好心情的陆瑛笑容满面，“是她。我和郡王妃有几分交情，在这件事上，她会愿意帮忙的。”

早年陆瑛和康郡王妃在抚婴堂里有过几面之缘，眼下借着做善事的名头打交道，也不算怪。

乔娘子对此没有怀疑，不再多问，洪婶则多问了一句，“康郡王妃会收留我吗？”

陆瑛以为洪婶是怕自己被拒之门外，于是出言宽慰：“郡王妃的济恩堂也收留了如洪婶这样手脚不便的人，洪婶大可放心。”

朝廷虽然有专门的场所收留着那帮子可怜命苦的人，但到底那只是白花钱做亏本生意的事情，里面的水也深，没有多少人对此事上心 。如康郡王妃那样大张旗鼓收留可怜女子儿童的，本也是受了朝廷的默许，要不然也做不久。

得了陆瑛的保证，洪婶却叹气，“郡王妃我信得过，但信不过那些人。”

陆瑛秀眉微蹙，“洪婶有话直说。”

“夫人不知道吗？”一个相对年轻声音如黄鹂的红衫女子看着陆瑛，一脸疑问。

陆瑛摇摇头，“愿闻其详。”

“陆夫人不知道也正常，”乔娘子唉声叹气，“其实这世上如夫人和郡王妃这样好心的人不多，多的是人想利用我们，好达成目的。 ”

“夫人，安寿堂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乔娘子语出惊人，“而且，是被那里的人送走了。”

陆瑛初听不解其意，后仔细一想，倒吸一口凉气，“乔娘子，你说的可有证据？”

安寿堂不是哪里，便是朝廷设置收留孤儿和妇人的地方。要是安寿堂出了事，那里的人命运堪忧。

“我和洪婶她们都看见了，那里的人强行带走了安寿堂的人，每天都有人不在。”乔娘子一想到当天晚上所见到的那一幕，眼神流露出几分惶惑，“都是大半夜的，总是会有人消失。”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外如此 。

陆瑛和如兰交换眼神，如兰会意，马上退了下去领命办事。

陆瑛追问：“有多少人不见了？”

“不太清楚，反正大概有十几二十多个。”乔娘子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毕竟隔了很久，我也记不清了。”

这件事乔娘子不提也合理，朝廷那边有古怪，她贸贸然说这件事，显然可信度不高，反而惹火上身。

陆瑛在心里飞快权衡，过了一会儿方才道：“乔娘子 ，这件事……我会查明白的。”

“谢谢陆夫人。”乔娘子对陆瑛很有好感，落落大方，温和知礼，关键是——心怀正义。

乍然听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陆瑛在别院没有逗留太久，先让人把带来的一应东西留下后，简单说了会话转身告辞。

在马车上，如兰对陆瑛低声道，“乔娘子应该所言不差，查过安寿堂的相关档案后，确实是在数目上对不上。”

刚刚如兰奉命去了一趟安寿堂，对方以为她是做善事过来慰问的人，没有多提防便让人过去了，还真的让如兰发现了其中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