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赴宴的贵妇小姐们身边都可跟着两个侍女,这种场合,没道理主子出事,丫鬟不知所踪。
大长公主顿时勒令府内下人,马上追查方小姐丫鬟的下落。
“书香蝶影两个丫鬟先前一直跟着方小姐,奴婢离得有点远,但听方小姐说了一句让两个丫鬟端茶,然后两个丫鬟就下去了。”一个下人想了想刚刚发生的种种,没有丝毫隐瞒,向大长公主汇报一遍。
大长公主追问,“两个丫鬟端茶和方小姐出事隔了多久?”
“似乎只是间隔了一盏茶的功夫。 ”下人也很奇异,本身大长公主府不缺丫鬟,宴会上的茶水点心应有尽有,若真想要热茶,完全可以知会一声大长公主府的下人,何必劳烦两个丫鬟去做?
其中的蹊跷,令在场众人若有所思。
出事的方小姐是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小女儿,平日里最得娇宠,性子急。依着她的脾气,真要茶水完全可以说一声,干嘛劳烦丫鬟去做呢?
围观的陆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一干下人,再瞧瞧方夫人的脸色,目光幽深,保持沉默。
大长公主不会怀疑府内的下人,但方小姐和方夫人就未必了。
大长公主盯着方夫人,眼中充满探寻。
方夫人心一咯噔,当下她泪眼婆娑,哀声道:“殿下,妾身的女儿无缘无故落水,妾身但求一个公道,殿下请为我女儿做主。”语罢重重地叩头,面上期期艾艾,十分可怜。
心软的夫人小姐们见状动了恻隐之心,以为这件事未必是她们想象中得那样,不由得同情方夫人方小姐,而多想一点的倒是冷眼旁观,陆瑛思绪翻飞,并未将注意力放在方夫人身上。
“殿下,方小姐已更衣完毕,正要亲自和殿下说一声。”眼看着情况陷入僵局,那位扶着方小姐下去更衣的女官快步而来,和方小姐一块到达出事的荷花池旁。
荷花池旁因救了人上来,沾了水渍,大长公主一众人也离得远些,反而是留出一片地了。
方小姐和女官一一给大长公主见礼,大长公主直接问方小姐,“方小姐,适才你出事前都发生了什么?”
“回殿下,臣女倩柔适才跟着几个姑娘赏花听曲,一时有点疲倦,便坐在莲花池边的矮沿边,没有多想,我的两个丫鬟去给我端茶,然后……然后……臣女跌落莲花池内。”方小姐随即身形一晃,似乎是有点不太舒服。
大长公主见此,示意方小姐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凳上歇息。方小姐推却不过,只好遵命。天边一轮红日照得人脸发红,但照不暖人心。
在这档口,众人大气不敢出,垂首敛目。
“那两个丫鬟去了哪里?”大长公主表情阴沉 。
作为当朝大长公主,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如今有人算计到她头上,大长公主焉能善罢甘休?
方夫人捏着帕子,连连哭着道,“依着臣妇的看法,自然是……”
彼时,陆瑛“咦”了一声,状若无意地开口道,“似乎,荷花池旁边好像有点不一样。”
此话一出,陆瑛成了众矢之的。
大家齐刷刷把目光聚焦在陆瑛身上,陆瑛的话大长公主也听到了,立即道,“有何不妥?”
“那里好像被反射发光了。”陆瑛轻声道。
荷花池边除了剪裁植物修饰一二外,近乎没有其他修建修饰了。往常荷花池也很少有反射透光的情况出现,这会儿被陆瑛一说大长公主发现了当中的猫腻。
大长公主当下命令嬷嬷上前查看。嬷嬷应声,旋即过去瞧了一眼,蹲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这是油!”
此话一出,在场诸位齐齐变脸。
大长公主大怒,“岂有此理!”
“殿下,您要为我们做主,倩柔好端端的就发生了这种事,倩柔可不能白白出事。”方夫人为方倩柔叫屈,听得贵妇心生怜悯。
今日这出事一闹,或多或少对方倩柔有所影响。
“此事,我会给你们方家一个交代。 ”大长公主沉着脸应下了。
赏花宴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结局落幕,安成大长公主客客气气地打发了人走,众人也不停留。
宴会散去,大家的讨论焦点自然是方倩柔一事。
陆瑛撑着下巴,“这件事并非是奔着方小姐的。”
“夫人,那方小姐出事,是谁做的?”如兰好奇到底是谁谋算方倩柔。
“能在大长公主府里动手,而且目的不明,这似乎有些让人遐想了。”陆瑛摇摇头,望着帘子外的风景。
方倩柔出事有何好处?除了让她丢脸,好像就没有多大作用了。方家在京城里固然有头有脸,可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户,对方为什么挑中了她?
兴许……陆瑛脑海里一个念头飞快地一闪而过,但没有抓住。
“方小姐出糗,又是在众目睽睽下,大家心情都不好。”如琴百思不得其解,“把大家弄得都不开心,赏花宴都草草结束了,这对方意欲何为?”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气我们的。”陆瑛一脸严肃。随着摄政王萧纯回京,京城局势波诡云谲,大长公主府里的事情,未必只是偶然,后面很有可能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陆瑛回到陆府后,率先拜见了陆太傅。
陆太傅德高望重,又蒙太宗皇帝欣赏,充当先帝的太傅,之后也奉旨辅佐当今皇帝,也算是三代元老,国之栋梁。
陆太傅的妻子贾太夫人已在陆瑛出生后不久便已去世,而今陆太傅的三个儿子留在京城,小儿子去了边关,跟着摄政王萧纯讨伐北方戎狄,眼下功成归京,听闻会有封赏。
这无疑是新鲜的,陆家世世代代清贵书香,居然出了一个武将,又恰逢其时,难免令人多想。
陆太傅头发花白,却背脊挺直,双眸清亮,精神矍铄,一身深灰衣衫,手捧书卷,一派清正风雅。
一见到陆瑛,陆太傅眉开眼笑,“瑛儿,你那么快从大长公主府回来了。”平常大长公主开设宴会总要到很晚才会散席。
陆瑛欠身行礼,然后道,“大长公主府突发了一些事,大长公主便提前散宴会了。”
“原来如此。”陆太傅没有多问,微微颔首。
“瑛儿,摄政王府派人送来重礼,你是怎么看的?”
陆太傅问起萧纯,并非心血来潮。
萧纯在被陆瑛救下后,很快回了摄政王府,之后派遣了左右长史代他到陆府重酬道谢。
对于此事,陆瑛当时只是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并未详细解释。
陆太傅旧事重提,显然是话里有话。
陆瑛道,“此事孙女先前已有解释,纯属偶然,摄政王一向光明磊落,既然答应了送礼重谢,便不会拖延不做。”
“光明磊落?”陆太傅捕捉到这个字眼后,笑了笑。
摄政王萧纯在未被人冠以暴戾之名前,在京城是以大齐新一代将星的身份为人熟知。作为先帝的堂弟,太宗的侄子,萧纯能征善战,又忠心耿耿,照理来说这样的人日后必当也会是威震天下的大齐大将军。
奈何,先帝驾崩,戎狄侵扰,摄政王萧纯临危受命,平定叛乱,又因当年接连死了不少人,摄政王萧纯的名声也渐渐的“耸人听闻”了。
陆瑛淡笑,“摄政王萧纯一代英豪,战功卓著,当年祖父不就教过摄政王吗?他的为人,瑛儿以为祖父比我更了解。”
陆太傅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我这个老头子也开始人云亦云了,是我的错。瑛儿,摄政王此番回京,重任在身,你与他有此交集,切不可为人所知。”
陆家作为四大辅政大臣之一本就显眼,要是被人知道陆太傅的孙女救了摄政王萧纯,恐怕不止会有流言蜚语,针对陆瑛的人也会变多。
陆瑛联想起大长公主府内与定王府关系匪浅的几个夫人碎嘴之言,郑重其事地应下了。
“定王这些年是越发势大,摄政王回来,是好是坏也说不定。”陆太傅颇为无奈,定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公,已是花甲之年。
一般人到了这个年岁总会格外看得开,但定王反其道行之,趁着萧纯不在的这些年,在朝野内外也是竭力谋划了。
对于定王的想法,陆太傅不会看不出来,只是,眼下的大齐绝不可再兴叛乱了。
如今萧纯回京,不管如何,总能维持平衡。
陆瑛想起萧纯那张威仪英挺的面孔,嫣然一笑,“祖父,摄政王妃的人选,太皇太后可有想法?”
陆太傅被陆瑛的话吓了一跳,“瑛儿,莫非你真的对摄政王……”未尽之言,意思显而易见。
“不不不,”陆瑛马上否认,“我是看大长公主府设赏花宴,应该是为了摄政王。孙女别无他意。”
大长公主府不设门槛,广邀千金名媛,不就是为了摄政王吗?
陆太傅皱了皱眉,太皇太后一贯疼惜摄政王萧纯,萧纯时至今日未有王妃,太皇太后不可能置若罔闻,大长公主代其设宴相看不足为怪。
只不过……
陆太傅看着如花似玉又稳重平和的陆瑛,叹了口气,“瑛儿,将来若是你和摄政王之间有个什么 ,陆家总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