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赵瑞华都想赶紧为陆瑛说亲,好让女儿迅速走出丧夫的阴影。
为人父母的一番好意,陆瑛不会不懂,只是她眼下无意改嫁,平静的生活一旦改变方向,这似乎是一件难以预料的坏事。
“瑛儿,你从小就聪慧,爹娘从未为你担心过。”
许是瞧出陆瑛对改嫁一事不太热络,赵瑞华转变了语气,缓声道,“明风走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瑛儿,莫非你想一直待在这儿吗?”
易明风若不出事,假以时日必会平步青云,又将是大齐的栋梁之材。
那场山洪,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陆瑛眼皮一颤,摇了摇头,“娘,我现在守寡,就算要再嫁,也要好好考虑吧。京城里和我年岁相当的儿郎不是已娶妻就是这样那样,依着陆家的家世,我不会嫁不出去,但能嫁得多好,也只能看天意。”
此话一出,赵瑞华沉默了。
本身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们谁不是娇妻美妾在怀了?哪怕真的有一直未娶的,多半是自己或家中有毛病。这种人家,赵瑞华哪舍得让女儿嫁过去?
见赵瑞华被自己说动了,陆瑛再接再厉,接着道,“我有嫁妆,还有陆家在,就算我一直守寡,别人也不会太为难我。”
寻常妇人守寡兴许是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但陆瑛守寡是心甘情愿的——比起踏入未知的生活,她宁愿保持原样,平静度日。
“瑛儿,明日是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你也在别院待三年了,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既然陆瑛暂时无心改嫁,陆谦不会勉强,赵瑞华亦然。
为人父母的不过是求儿女平安喜乐,并无恶意。
安成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小女儿,太皇太后的爱女,也是太宗唯一在世的女儿。
大长公主豪爽亲和,在京城一贯人缘不错。她与苏驸马伉俪情深 ,这么多年夫妻一直没有红过脸,相互扶持,素来为京城贵妇所艳羡。
如今大长公主府办赏花宴,京城众人自是趋之若鹜。
大长公主府是太宗皇帝钦赐的府邸,面积规格自然比陆府大得多。只见气势恢宏,金碧辉煌,同时不失江南小院的雅致。汉白玉台阶,亭台楼阁,苍木碧湖,处处体现出皇家公主的豪气。
陆瑛刚一到,就被大长公主府的侍女引入到后花园赏花品茗。
因前厅是招待男宾,男女有别,后花园便留作招待女眷的场所了。
身穿浅红色绣牡丹祥云纹礼服的大长公主一瞅见陆瑛,主动打了招呼,“陆夫人,好一阵没见了,你可还好吗?”
陆瑛听得此话,不卑不亢道,“有劳大长公主挂念,妾身一切均好。”
因为夫守丧,陆瑛这三年里一直没有出门赴宴。
大长公主驸马和陆家祖辈上属于远亲,当年陆瑛尚未出阁时大长公主驸马也曾来陆府一趟,陆瑛对大长公主也有所了解,是坦荡豪迈的公主,很容易打交道。
“平安就好,一切都会过去的。”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你既然来了就好好赏花,要是谁怠慢了,尽管说出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这番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不过听在有心人的耳中就有些意有所指了。
陆二小姐年轻守寡,有嘴碎的背地里说三道四,暗指陆二小姐克夫命格不祥,这些话本也只是暗暗流传,没有放在台面上去说。毕竟当事人是太傅孙女,得罪不起,只是不知为何,仍被大长公主知道了。
当中说过几句闲话的贵妇齐齐变脸,陆瑛注意到,多半是与太傅府不和或和定王府走近的人家。
陆瑛心里暗道,说的是她,实际上说得是她祖父陆太傅。
朝中局势波谲云诡,摄政王萧纯未回京之前,定王一直以辅政大臣之首自居,隐隐有不服摄政王的架势。
如今摄政王归来,定王哪肯就此服输?她的这些谣言,不过只是定王用来打击陆太傅的借口——陆太傅当年曾经是摄政王萧纯的授业恩师。
陆瑛看得很开,也不屑于和这些嘴碎之人一般见识,走到自己的位置,自顾自地品茗赏花。
有了大长公主这番话后,那些令陆瑛不舒服的眼神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嘴碎的也讷讷不言,远远避着陆瑛,陆瑛乐得清闲,悠哉悠哉地赏花听曲。
安成大长公主专门请了戏班子到小楼里唱戏,唱的是《霸王别姬》,陆瑛一向对这出戏不是很喜欢,不过这个戏班子的名伶唱得缠绵悱恻,听得贵妇小姐们感动落泪。
大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栽植了不少奇珍花卉,据陆瑛辨认,有茶花十八学士,姹紫嫣红,品种多样,美不胜收,看得人惊叹不已。
正逢六月荷花绽放,清风徐来,花香鸟语,各色荷花相映成趣,夏日的燥热也随之一扫而空。赴宴的贵妇小姐们窃窃私语 ,都被美景吸引了目光。
“仲瑶。”陆瑛从欣赏美景的神思中回过神来,抬眸一瞧,一袭软烟罗清新可人的顾含章双目盈盈如水,从旁边位席上主动上前,关切问候。
“可贞。”陆瑛也唤了对方的字表。
顾含章陆瑛是手帕交,顾含章乃户部尚书府六小姐,暂未定亲,此次她随母亲赴宴想必是为了相看夫婿。
“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不用管。”顾含章蹙眉提醒,“她们向来如此,况且此事……”
“我知道,她们说得是我祖父,背后有定王的手笔。”陆瑛摆了摆手,面色淡淡道。
这些贵妇不会突然传她的谣言,实际上那是定王想借机羞辱陆太傅,从而打击摄政王罢了,她只是一个棋子。
顾含章见陆瑛神色淡然,想必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也松了口气,“这些事你心中有数就好。仲瑶,你知道大长公主府为什么办赏花宴广邀贵妇小姐吗?”
“大长公主热情豪爽,又爱交际,她……”话说到一半,陆瑛止住了话语,面色讪讪。
大长公主与苏驸马是四代同堂了,府内也并没有适龄的儿郎小姐们。此番赏花宴破天荒邀请了诸多闺阁小姐,品级不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瑛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名媛千金打扮得花枝招展了——摄政王妃一位,值得大家追逐。
“大长公主一番好意,他未必领情。”陆瑛说的是萧纯,当时她救下萧纯后,萧纯也履行诺言,派人送了厚礼答谢她,她也没有当回事,转头就忘。
摄政王萧纯正在府内养伤,也不太可能来大长公主府。依她之见,摄政王估计也不是很想成亲。
顾含章奇异地看了一眼陆瑛,陆瑛被看得很不自在,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仲瑶,原来你对摄政王那么了解,你不怕他吗?”顾含章很好奇,别看来大长公主府的小姐们普遍对摄政王妃一位势在必得,可大多数人对摄政王心存畏惧,压根就不敢凑过去。
不说别的,敢去和摄政王打招呼的人,根本不超过五个人。能像陆瑛这样淡然处之的,凤毛麟角。
陆瑛无语,“这不算了解吧。摄政王若真想成亲,为什么拖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顾含章一时尴尬,摸了摸鼻子,“说不定是摄政王……”
“砰!”
远方一阵嘈杂声,破坏了众人的兴致。
一个小姐吓了一跳,“有人跌入水池里了。”
陆瑛旋即站起身来,跟顾含章一块去往事发地。
莲花池岸边已有不少人聚拢,大长公主府的下人已去通知大长公主,又喊人下水救人。
那个不慎落水的人不停地在池水中挣扎,眼下是六月天,莲花池水冰凉,偏生池水深,不习水性的人一有不慎会出事。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顾含章眉头紧锁。莲花池两岸为了防止有人跌落水池,特意修了矮沿。
如今这出事一闹,大长公主那边不好交代了。
陆瑛不吭一声,注意力都在莲花池中。彼时,那个掉入水池的倒霉人已被丫鬟救下,她先被下人扶去厢房换衣服了。
而匆匆赶来的大长公主不快地拧眉发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 ,您要为小女做主啊!”那个失足落水的小姐的母亲开始哭诉道,“我家柔儿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我身边,若不是有人存心陷害,哪里会出事?”说着说着又抽泣起来,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
大长公主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又不欲计较,冷声道,“你们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一遍。”
“殿下,刚刚方小姐和几个姑娘就在水池边赏花,本来也没什么,奴婢上完茶水点心,刚一走远,方小姐就跌入水池里了。”大长公主府的丫鬟们跪在地上,争先恐后地和大长公主说明情况。
今日为了邀请女眷赏花,后花园特意安排了诸多人手守着,每隔几步就有下人侍候,不至于发生事故。
大长公主追问,“方小姐身边的丫鬟呢?”
哭诉的夫人一怔,哭声一顿。
方小姐出事了,为什么她身边的丫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