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萧纯并不是先帝的亲兄弟,论血缘,他只是太宗皇帝的胞弟宁王次子,先帝的堂弟。
当年萧纯在宁王府不被待见,时常被磋磨,最后是太宗皇帝和当今太皇太后看不过去,直接把萧纯接到身边照顾。
宁王妃与朱太后祖辈上算是姻亲,朱太后也是看不惯宁王妃对儿子的置之不理,这才抚养了萧纯。
萧纯在太宗皇帝膝下长大,深得太宗皇帝的宠爱,之后萧纯上了战场,立下战功,获封靖王,先帝高宗皇帝也很信任萧纯,驾崩前下旨册封萧纯为摄政王,当时萧纯人在边关。
宁王妃在三年前叛乱将起时已去世,萧纯戴孝出征,时至今日,萧纯都没有踏入宁王府半步。
关于此事,并非无人嘀咕非议。萧纯和宁王府关系恶劣,形同陌路,这在重孝道的大齐是非常出格的 。
“就宁王府那样的情况,当摄政王妃有什么好的?”如意第一个不赞同,“况且摄政王经常领兵出战,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夫人都当了一回寡妇了,有必要再来一次吗?”
萧纯如今而立之年,府内别说王妃了,侧妃侍妾滕妾都没有,摄政王大龄未娶,京城里不是没少有过诸多民间揣测,但都查无出处。
对于陆瑛来说,她不反感萧纯,但也没想过和他有何瓜葛——这往往意味着麻烦。
她与易明风的五年夫妻生活,带给她最深的体验是在祁县查访走乡,和乡间百姓交流说笑,那个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她当年答应和易明风成亲,也是因为只有这样,她一个闺阁小姐,才能出远门离开京城。
她骨子里并不是婉顺娴静的女子,奈何这世道一贯如此,她只能恪守闺训,心有不甘。
“陆二小姐,我迟早要外放为官,我不敢保证去的地方一定很好,但我一定竭力,护你周全,保你无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干涉。而且……你想走,我也毫无怨言。我易明风会立字为据,决不食言。”
高中后不久,易明风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就等着她的答复。
当年陆瑛乍闻这番话,并不是全然不心动的。
她不知道会去哪里,哪怕是穷山恶水,也好过一辈子留在京城,当一个贵妇。
在权衡利弊后,陆瑛笑弯了眼,“易三公子,这句话我记住了。请你信守诺言。我跟着你一起走。”
易明风眉开眼笑。那一天,天朗气清,风轻云淡。
她和易明风其后到了祁县。祁县不是穷乡僻壤,却也算不上是鱼米之乡,当地情况复杂,地理环境特殊,去过的几任县令都无甚称道的政绩。
她在当地度过了五年,以县令夫人的名义走访大街小巷,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受益匪浅。
重农桑、兴水利、开商路……这些事情都有她的努力,她在祁县开设学堂,亲自教导孩童妇女识字念书,这五年里她过得充实幸福。
也是五年后,易明风死于山洪,不幸早亡。
陆瑛恍然若失,今后她也许很少有机会回一趟祁县了。易明风去世,接替他的人也是有名的能吏,祁县百姓不会受苦。
“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小心惹来口舌。”陆瑛制止了四个侍女讨论摄政王的话题,萧纯从来不是那等好脾气的,一旦被他知道了这些话,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落下,如兰轻抚胸口,在唇边做了一个交叉的手势,如琴如烟如意心有余悸,这位摄政王的风评……不是很好。
见侍女们不再讨论改嫁一事,陆瑛松了口气。
马车一路顺利地到达京城。外城是寻常百姓的群居之地,内城才是达官显贵的地盘。穿过巷口,驶向东大街——太傅府的匾额在阳光下亮得发光。
门口的石狮子威武雄壮,和陆瑛记忆中得别无二样。檐下灯笼微垂,檐角上翘,守门的侍卫们目不斜视,仪容整肃。
门房的一见陆瑛回府,赶忙入府通报,然后迎着陆瑛主仆入门。
穿过抄手游廊,再入垂花门——那里便是花厅了。
陆瑛甫一踏入,一道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二姐!”
陆瑛定睛一看,二房次女陆琬身着一袭天青色长裙,小心提着裙角,兴高采烈地疾奔而来。
陆瑛伸手接住了她,一阵没好气,“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调皮,记得看路。”
“二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必要那么念叨我吗?”陆琬不满地嘟囔道。
陆琬是二房陆谨齐夫人次女,家族排行第三。她已及笄,婚期定在明年,两姊妹未出阁时无话不谈,陆瑛出嫁后陆琬没少送东西到祁县,时常写信联系。
陆瑛好笑,“我只是念叨一句你就这么不耐烦,以后等你嫁进许家,公婆念叨起来只会比我更烦。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陆琬的未婚夫是城阳伯府世子许正彦,许正彦也是年纪轻轻就才名在外,已有举人功名,等来年春闱下场,必然高中。
对许正彦,陆琬心悦,对方亦然。在许正彦告知父母后,城阳伯夫妇亲自上门求娶,陆琬父母自是允准。双方意见一致,两家也交换庚帖测八字后火速定了婚期。
陆琬一时语塞,半晌后慢悠悠道,“二姐,其实我心底……不踏实。”
喝着雨前龙井,陆瑛心情轻松了些,一听此话,点点头道:“是不是担心自己嫁入城阳伯府,以后的生活也许并不是那么顺心?”
女子成亲就是一场豪赌,好坏各看天命,她们无法和男子那样随意三夫四夫。
就连和离再嫁,也不容易。
陆琬明媚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忧愁和紧张。
“虽然许公子很好,但我心中依旧无底。我要是不能服侍好公婆,和妯娌关系也不好,许家人讨厌我,我该怎么办?”陆琬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或者说,大多数女子最为在意的也是夫家人对她们的看法。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夫家不喜,这些女子的后半生很堪舆。
陆瑛没有马上说话。她将茶盏搁置一边,再看向陆琬,语重心长道,“三妹,你是陆家的小姐,是二叔二婶的掌上明珠。城阳伯府求娶你,那是他们的荣幸。许正彦如何我不评价,但许家人你面上尽力即可,无需太在意。凡事难两全,你喜欢许正彦,许正彦也很关心你,那么……许家人的看法,与你何干?”
城阳伯府陆瑛有所耳闻,家风清正,规规矩矩,许正彦也无任何风月艳闻,算是正人君子。
一旦陆琬在城阳伯府过不下去了,陆家自会帮陆琬脱离苦海。再者,只要陆琬礼数周全,问心无愧即可,何必弄得自己卑微如尘?人和人之间也是看缘分的。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陆琬抬起头,“二姐,你的话我听懂了。只要许正彦不变心,我也尽力做好世子夫人。要是他们仍不喜欢我,我也不强求。我只是许家媳妇,又不是许家的奴才。”
“三妹所言极是,你不自轻自贱,就没有人敢欺负你。”陆瑛作为过来人,又说了一些与公婆妯娌打交道的心得经验,至于管家,齐夫人再三耳提面命,她无需多言。
等说完城阳伯府后,陆琬关心陆瑛近况可好。
陆瑛一一回答,面上和善。
姊妹二人好一阵不见 ,一番畅谈叙旧。
如今陆家总共就只有四个姑娘,陆瑛长姐陆琛已出嫁,跟着夫君齐赴外地 ,陆瑛四妹陆珏待字闺中,是陆瑛四叔的老来女。
陆家一向阳盛阴衰,但凡有个闺女,总是格外宝贝。也因如此,陆瑛四姊妹的感情很深。
陆琬正忙于绣喜服整理嫁妆,自是不好多待,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陆琬与陆瑛说了会话后很快告辞。
“瑛瑛!”
陆瑛正欲回自己未出阁前的院落歇息,陆父陆谦和夫人赵瑞华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陆谦外表儒雅,一身深色常服,眉目清秀,人到中年也不发胖,风度翩翩。
他身边的赵瑞华年轻时便是秀丽女子,上了年纪后,愈发气质优雅,一举一动得体大方。
陆瑛眼一热,“爹,娘。”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赵瑞华走到陆瑛面前,不停地上下左右打量一番。
等确认陆瑛平安无事后,赵瑞华放下了悬着的心,不住念叨,“当初你留在家里守丧不也挺好的?你非得去别院,别苦了自己。”
“娘,三妹四妹未出阁,我总不好影响了她们。”
其实陆瑛心知肚明,她年轻守寡,家中人心疼,外人可就未必了,她不想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便主动去别院守丧,避开是非。
赵瑞华焉能不知陆瑛的想法?面上无奈 ,“瑛瑛,眼下你出了丧,你将来如何打算?”
“瑛瑛,爹爹把话说在前面,你喜欢谁尽管说,爹爹不会阻拦你。”被妻女忽略的陆谦轻咳一声,马上表态。
“要是你拿不定主意,等你去了大长公主府的宴会,说不定就有人选了。 ”
赵瑞华巴不得陆瑛立即改嫁,她的闺女干嘛要守寡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