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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尘埃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谢谢,不需要英雄助美

作者:李千重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31 08:34:45 来源:文学城

第七十四章 谢谢,不需要英雄助美

这一次饭局之后,曹蔚然与梅思很快熟悉起来,梅思工作日每日必去香港会,曹蔚然为了《商报》的商业资讯,时不时也会过那里,两个人见到了,便坐在一处说话。

这一天午间,曹蔚然端了一盘咖喱饭,与梅思一起坐在香港会门前的台阶上吃饭。

曹蔚然面色苦恼:“这一阵从大陆那边来的人终于减少了,五月十五号真吓人,五千人涌过来啊。”

梅思道:“那边究竟怎么样,我们在香港其实不晓得,什么缘故竟然会这样饥饿。”

曹蔚然摇头:“想来**的经济办法也是有一些不太妥当。”

然后他又问:“梅小姐,当年为什么会离开延安?”

梅思慢慢地说:“大约是我终究不够坚强,经受不住革命的考验吧。”

曹蔚然笑道:“只怕未必这样简单。”

梅思双眼望向他,想了一想,终于说:“因为我发现,即使在这样光明的地方,我也不得不作娜拉。”

曹蔚然一时默然,《娜拉》啊,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差不多没有人不知道,娜拉代表了反抗黑暗,追求光明的勇者,然而在延安,也需要作娜拉吗?

“都发生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

足足有三分钟的时间,曹蔚然说不出话,他无法评判梅思是意志衰退,对革命失去了信心。

与自己不同,梅思是冒着重重危险,亲身去过延安,在那里足足待了三年,而自己抗战时从浙江到了香港,香港沦陷,便去澳门,好在澳门一直保持了表面上的独立,因此自己可以说一直处于后方,可称是“战线之后的左翼”,面对梅思这样一个千里辗转去延安,站在革命最前沿的人,曹蔚然以为自己没有资格评价她是否勇敢。

然而在延安,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梅思这个当年极其激进的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与世无争,简直好像隐士了,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隐士诚然代表了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但也与尘世隔绝,在某个意义上,是死去的人。

想了一阵,曹蔚然忽然说:“梅小姐,你愿意写一写延安吗?我与《副刊》的编辑很熟,可以向他提一提。”

梅思笑笑:“延安啊,可写些什么呢?”

“什么都好,你在延安这么久,总有些事情是印象深刻的。”

梅思脑中转了转:“那么我便勉强试试。”

第二天早上,梅思起了床,今天她没有匆匆出门,而是从从容容料理了早饭,又刷锅洗碗,候着苏凤香和招娣姐弟三个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便反锁好门,进入梅林。

梅林的窝棚之中,有一只大大的藤箱,梅思打开盖子,把上面的东西一件件放在旁边,最下方是一个油纸包,她捧起纸包,一层层将表面的油纸打开来,露出两本日记簿,厚厚的,很陈旧。

梅思把这两只本子抱贴在胸前,紧贴心脏处,听着自己一颗心怦怦跳了一阵,终于把日记簿从胸口移开,回到了外面房间之中。

这一天下午,香港会散市之后,梅思没有去图书馆,早早便回来石硖尾,坐在小桌前,便开始抄录日记。

相隔四天,中间还有一个礼拜天,这一天周二,曹蔚然收到了梅思送过来的几篇稿子,《延安日记一九四零年六月三十号~七月十五号》。

看到标题的第一眼,曹蔚然不由得笑出声来:“真聪明啊!”

把自己的日记拿来充稿件,实在是省事,把当年的记录重新誊写一下,便应付约稿。

下一刻他便想到,一九四零年的日记,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年,这么多年的日记,幸亏她保存得这样好,这么多年躲避战乱,四处奔波,好在没有散失,是相当难得的资料。

曹蔚然仔细看了一遍,以为是可以发表的,文字坦白纯朴,看得出没有经过很多修饰,就是当年直抒胸臆,充满了年轻学生的热情朝气。

于是当天晚上,曹蔚然便把这几张纸送到了《副刊》编辑窦啸川那里,窦啸川接过来一看,眼前倏忽一亮,抬起头来:“阿蔚,你哪里找来这样的稿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见他如此反应,曹蔚然也很有些得意:“还是之前一次饭局,认识了梅小姐,意外得知她竟然是去过延安的,便想着或许可以向她约稿。”

窦啸川留神听着,然后道:“所以我们这一行,真是要交游广阔,哪想到随意一场饭局,竟然得到这样宝贵的稿件。”

曹蔚然连连点头,心有同感,是啊,对于贾文庸,自己本来并不如何看重,只是业界的相识,这些年来倒是颇有来往,不过彼此并不知心,贾文庸身上的商业气息相当浓厚,最关注的是市场,想着要让报纸赚钱,至于报业人的理想,那是排在后面的,不过倒也难怪他,这应该与他的经历有关,之前开报馆失败了的,曹蔚然想着,倘若是自己有这样的遭遇,虽然未必就此改变初衷,但理想难免受挫。

那一次本来只是寻常应酬,是贾文庸旧报馆的同仁聚会,自己去了其实没有多大意思,只是却不过情面,反正那天晚上也空闲,去便去了,哪知闲聊之下,居然聊出来这样一件事。

曹蔚然便问:“你看可以登么?”

窦啸川乐道:“我以为很是可以,明天拿去给主编看。”

从这一年的九月到第二年八月,梅思的《延安日记》在商报《副刊》连载,笔名便叫做“梅影”。

八月十七号礼拜六,下午相约在茶座见面,坐下来之后,窦啸川问:“梅小姐要喝什么饮料?”

梅思摇头:“我自己带了水。两壶茶,窦先生那一份也准备出来。”

窦啸川苦笑一声,环顾四周:“早知这样,该约在书店的。”

香港今年大旱,从五月开始,两天或者四天才能供一次水,根据政府的统计,每个人每天平均只有二升水,这只可以勉强让人维持生命。

梅思毫不犹豫:“那么就换到那边报摊吧”

窦啸川望着她,梅小姐啊,你还真的是,毫不婉转啊,从延安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直接么?

几分钟之后,两个人就坐在路边报摊旁,一边喝水,一边说话:

“日记很快就可以连载完结。”

“我还有抗战时候,桂林的日记。”

窦啸川笑道:“我是想说,报馆想替你联系出版,就出这一部《延安日记》。”

梅思一张脸登时放出光来:“啊呀,那可太好了,多谢窦先生!”

正在愁延安日记结束之后,要投一些什么,想着可以将那两年桂林凌云的日记整理出来,倘若编辑感兴趣,便继续连载,哪知竟然要出书。

梅思是真的渴望能够长期连载,《商报》的稿酬比起小报,实在可称优厚,自己在小报登出来的小说,每篇只两三角钱,梅思要等稿酬凑够三块五块,才肯过去取,否则算上巴士车票、人力车费,实在划不来,然而商报连载,一篇便是几块,可以与工厂的日薪相比,有了这一笔钱,梅思衣食无忧,因此她便很希望《商报》的连载,可以天长地久地继续下去。

要说这一个“日记作家”,旁人或者以为很容易,现成的底稿,可是梅思那一回与窦啸川说:“也不是那么轻松。”

延安的日记太久了,那个时候只能用铅笔,本子也不是很好,到现在二十年,一些文字已经漫漶不清,而且梅思的日记笔记一律速记,有一些符号是她自创,当年记得很清楚,到如今变得模糊,那些简略的文字符号,自己有时也搞不清,当年是用来表达什么含义,便要努力回忆,有些实在记不起,就根据上下文推测,好在一些忘记的符号在后面还有出现,可以反复推究,梅思以为,有一点好像人家研究甲骨文。

然而终究有一些文字混不可解,便只得删去了,自己也很以为遗憾。

听了她的叙说,窦啸川笑道:“好像译电员,破译密码的。”

所以梅小姐用日记当稿件,也不是那样轻而易举,不像自己当初戏谑的,终南捷径,机巧伶俐。

梅思与窦啸川谈定了这件事,后面还要签合同,约定版税,正事便说完了,窦啸川抬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望着前边街喉排队等水的市民,忽然发生感想:“这个时候谁如果还能随便洗澡,就是上等阶层。”

梅思眼瞧着上方条幅,“坊众轮水请守秩序”,是本区街坊会敬告,慢悠悠地说:“前几天邻居还说,倘若有水拿到街边去买卖,便可以发财。”

是归玉树的意见。

这一场异乎寻常的水荒,让人们对水的渴望升到高峰,三个多月的时间,不是很长久,但也不短暂,给人心带来严重的冲击,政府供水自然是免费的,然而太少,只能让人维持不死,那种感觉实在痛苦,拼尽力气便只是为了活着,可以说是“惨烈”了,而这个“惨”字便可以指悲惨。

所以归玉树的那一句话,倒也并不全是妄想,阚德龙就曾经叫骂:“狗日的这鬼天气,硬生生要把人干渴死,谁有水?老子花钱买!十块钱一桶,够不够?”

因之此番两人见面,梅思的一瓶水,便是很重的人情。

这一天傍晚,梅思肩头横了一支扁担,两头挂了两个密封塑料桶,一级一级台阶往七楼走,迎面遇到了阚德龙,阚德龙咧嘴一笑:“啊哟,梅小姐,担水哦?”

梅思点头:“是。”

“很重的,我来替你担。”

梅思一晃头:“不必了。”

阚德龙微微一哂:“你怕什么?是我自己情愿帮你担水,不会从中抽一碗的。”

梅思把两只桶放在上下两极台阶上,略喘息一下:“现在是‘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阚德龙面部松开,笑了一笑:“梅小姐,你真的是,死下心来讲妇权。”

梅思去过延安,自她的日记在报上连载,如今在徙置楼已经不是秘密,阚德龙本来并未在意,到过延安又怎样?她这不是又回来了么?不但如此,还来了香港,如果真的左,起码该留在大陆,她却跑来了台湾,并不是在大陆饥荒的时候过来,她是早几年就来了的,她来香港的缘故,有点像那个归玉树。

归玉树虽然是饥荒时过来,但他本人并不全是为了饿肚皮,身为一个读过书的人,“反右”的时候扫到了台风尾,归玉树受不得气,便跑了过来,前一阵还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叫做《寒风》,就是讲**的“反右”,给发在了报纸上,然而单说归玉树这个人,不很给自己看在眼里,读书人就只张两张嘴皮子,林鹃跟了他,实在是可惜了。

真是出乎意料啊,梅小姐,阚德龙望着她的背影,嘿嘿地笑,自己今天心血来潮,想要英雄助美,帮一下这个徐娘美人,本不是向来的风格,哪知竟给拒绝了呢?

虽然身在14K,然而阚德龙并不以为自己是流氓地痞,他是自命“侠义道”的,这些年背后给人怎样议论,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并不理会,然而要说全不在意,却也终究难能那样超俗,方才就不知怎么,看到梅思那样吃力地担水,忽然便想要助一臂之力,心底涌起一股豪情:“不要总是说老子□□,这娇滴滴的半老美人这样辛苦地提水,你们谁帮了忙?这时候还不是我出力?”

不但要帮忙,而且还分文不取,一滴水都不喝她的,显示清白耿介。

不料梅小姐却拒绝了,阚德龙本来很有些不高兴,梅小姐啊,文化人,这样读书多的人,一般是看不上自己这类人,想来她也是“敬鬼神而远之”,保持清高,酸得很。

哪知竟然是为了“男女平等”!这可真是出乎意料,一时间阚德龙差一些便要,大笑出来了,梅小姐还真的是个妙人。

梅思费力地将两桶水担到七楼,每只桶二十五升,也是自己有些贪心,买了这样大两只桶,都装满水,一百斤实在有些重,况且又是七楼,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梅思已经累得喘不过气。

站在楼梯口,梅思擦着汗,一只手轻轻捶着腰,自己方才说“女子自强”,并不全是为了应付阚德龙,阚德龙的人情不是那么好领受的,不过自己也真心不想借男人的力。

在延安,是把“平等”讲彻底的,但凡用到力气的事,难免听到男同志这样的论调:“哎呀,你们妇女同志总是要讲平等,这时候怎么不讲平等?难道只想要‘平等’的好处,不愿出力么?”

梅思感到非常屈辱,从此立定志向,一切事情都自己来完成,尤其是体力方面的劳动,从前听铡美案,“香莲下堂泪不干,三百两银子把丈夫换,从今后我屈死也不喊冤”,自己苦死也不求男人。

这一个决心自从离开延安之后,她再没有对人讲过,倘若说了,可能会惹人笑吧?这些年种种经历,反而让人更加执着,有时候想一想,自己也觉得悲壮,好像“风萧萧兮易水寒”,烈女一去便不复还,然而惟其如此,能够保住尊严,梅思不知道像是这样的顽强,自己能够坚持多久,只是现在还有力气,便还坚守着吧。

她正这样乱想着,忽然间门一开,招娣探头出来:“呀,梅姨回来了,那是水么?来娣,宝庆,过来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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