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自行车李正忽然走了神。
他想起来刚才哥哥的头发。
哥的头发好像太长了些,需要修一修,不然老是遮住眼睛也会影响做手工。
李正忽然记起来,他哥以前的头发都是他自己给剪掉的,有的时候剪掉像个鸡窝头,有时候干脆剃了光头,有一次还不小心给剪出血来着,不过哥从来没有怪他。
这么想起来,哥的生日快到了。
李正想到这里错愕了一下,自从承担起家庭责任以后他的精神极少这样放松思考过。
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吓了李正一激灵,他浑身一抖,注意到原来是路上的车开始行驶起来,便收回心神好好上路,谁知道眼前一个走神窜过来一个闯红灯的大爷给李正吓得一哆嗦,手里急忙捏住刹车手,可刹车手坏了,自行车没刹住,好在那大爷站住了脚跟才没被李正撞到。
李正没有停下来,开走了,心底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手上还重复捏了捏那松的要死的杀刹车。
看来他是时候该去换刹车线了。
教室的铃声响的刚刚好,老师来的时候,李正在课桌椅子上做了十分钟了,他一直在走神,对英语课提不起来兴趣,满脑子想的是晚上的夜班会不会再遇见那伙子人。
又想起来王力会不会再来找李智的麻烦。
李正之所以这么担心,是因为他上高中的时候在一家饭馆外端盘子的时候遇见过一个残障儿,不过这个孩子还好,生活算是能自理,也能工作,当时这个孩子只比李正小一岁半,没有读书就来干活养家。
这个孩子做事很勤快,按照老板的原话来说,智障儿这种的教训好了特别好用,比狗都听话,叫干什么干什么,工资比正常人少一半,干的活是别人的三倍,没有人格,没有底线,任人使唤,还每天傻兮兮的对谁都笑。
那个时候起,李正在心底就扎下了绝对不能把哥哥交给这种老板的手下。
可现在想起来,比起被人使唤,李正更害怕哥哥在外面被人欺负。
有些人就是喜欢欺负弱小,可再弱小的人也有理智在,兔子惹急了也咬人,比起弱小,有些人会去欺负残障人士,有什么比得上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得更有趣。
想到这里,这一节课也就结束了。
李正逃课了。
虽然这是经常的事,而且是经常逃那个总是顶着厚重老花镜的老教授的课。
他逃快四年,这个老家伙一次也没有发现。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出去溜达一会,骑着自行车去看看招聘信息,或是发传单,或是跑腿,可今天他没有理由的想去看看哥在干些什么。
李正扫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他以前老是担心哥哥会在外面被人骗走,害怕这个傻子连坏人的话都相信就对哥哥做了很多次的演习。
李正知道哥哥想出去玩,他用一根很长的绳子绑在李智的腰间,结果玩了没一会,李智的绳子就绑在几棵树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傻子不知道怎么回去,于是那天李正教了大傻子好久才终于等到晚饭前回家。
后来,李正经常在外面忙的脚不能沾地的时候,李智忽然提起来要做毛绒玩具,他想去卖这些东西。
李正知道他应该让哥哥去做一些喜欢的事,于是从学习织好玩具的开始,再到出门的方向,卖玩具的方向,回家的方向,胸前的防走丢牌,李正花了许多心血教导着他的哥哥一件又一件小事。
重复一天又一天,直到李智记住回家的路,记住几点回家,记住卖毛织的地方。
而这个时间点,李智大概已经推着摆好的毛织娃娃的小推车在小区楼下摆上小摊了,那里紧挨着菜市场,旁边有个幼儿园。
所以有的时候,有些家长会给孩子买,有些人见到是弱势群体也会买,不过大多时候李智都坐在那里低头一直织个不停。
他找到了一些事情做,性格比以前变了一些。
李正想到了之前邻居偶尔对他开过的冷嘲热讽,他们说,等你妈妈死后,你的哥哥是个累赘,你总不能一辈子把他带在身边吧。
李正那时候正陪在哥哥身边,守着那一堆织得不太好看的娃娃。
后来李正觉得自己应该试着放手,他应该让哥哥自己面对一些事,再教会了基本的事情后,李正就不大关心李智的事情,当然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他在仅有的时间照顾着哥哥,偶尔交流,这些年他们到底是如何相处来着?
自从妈妈死了以后……
李正的思绪在这里停住,他走入嘈杂的菜市场,不过这里吵闹声中夹杂着愤怒的吼声,以及小女孩的哭声。
眼前的景象让李正忍不住大吼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光头男气势汹汹的揪住了李智的衣领,地上坐着哭喊的小女孩,周围则是摆摊卖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商户,而李智满脸震惊之余害怕的发抖,小推车倒了,地上撒了一地做工精致的兔子娃娃,不过地面很脏,娃娃都沾染上似乎怎么样也洗不干净的泥巴。
李正自然认出来那个光头是谁,冲上去毫不留情给了一拳,怒吼道:“王力!”
王力给一群揍倒在地,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李智也倒在地上,虚脱似的捂着手臂。
人群中此时有人开始絮絮叨叨要报警之类的话。
李正扶起来李智。
李智慌乱的开口:“弟、弟、我、他给我□□!”
李正一听,当场有些想发作,看热闹的里面走出来一个大妈。
李正认得,是徐阿姨,是妈妈生前的朋友,住在这附近。
徐阿姨手里举着手机,大喊道:“我已经报警了,王力,你拿□□买傻子的东西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你说你拿□□糊弄不到我们也就算了,你还去骗傻子的钱,你不怕遭报应啊!”
王力面对打了他一拳的王力,他凶神恶煞却是个中干的纸老虎,除了瞪了几眼李正,只好抱着女儿恶狠狠指着李正放下狠话。
“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住这一条街,他只要敢上这摆,你不在我就欺负这个傻子!”说完就气急败坏走了。
李正听出来一些言外之意,徐阿姨对此嗤之以鼻,斜眼瞪着那王力,说:“这个家伙来你哥的摊子好几次了,我看见动手了几次,我听说他老婆也想在这里摆摊,对我们不好下手,对傻子还不好下手吗?”
李正一听立马拉过李智的手,毫不留情的掀开外套,略微瘦弱的手臂上满是淤青。
李智低着头,想做错事没有告诉家长的孩子,一动不敢动。
李正又拉开另外另外一只袖子,同样的淤青。
李正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看着李智,忽然想起来多年前遇见的那个残障儿的惨样。
想起来那个孩子也有妈妈,也有家人,要是被他们知道该有多伤心。
李正这时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以为是小孩子的哥哥竟然会一声不啃的硬挺着,瞒着他。
徐阿姨见了这些淤青,说:“哎呦这个畜生,他居然还下手这么狠?!”
她扫了一眼李正,像是不看好什么,无奈叹口气,劝道:“阿正啊,你哥什么也不懂,你就别让他在这里受人排挤了,要不……”
李正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撸下李智袖子,弯腰一个个捡起来那些脏兮兮的玩具推着推车拉着李智往家的方向走。
“嘶~”
“阿、阿正!”
“痛!”
李正抹着药酒在淤青上轻轻揉起来,没好气道:“哥,你现在知道痛了,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有人欺负你,你该怎么做?”
李智:“跑。”
李正抬头看着李智,“那你怎么不跑?”
李智扭过头看着脏兮兮的娃娃,说:“跑了,娃娃呢?”
李正愣了一下,低声打趣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关心娃娃……”
李智没有听见,他头发又松散下来,遮住了眼睛和耳朵。
李正刚想去拿剪刀给剪了,门被人敲响了。
李正放下剪刀,打开门,门外站着温欢。
温欢下意识望向门内,也看见了坐在凳子上李智。
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但她还是选择回来了。
李正没有让开进门的位置,他并没有打算让温欢进门的意思,站在门口冷漠开口:“你回来干什么?”
温欢尴尬站在门口,不安的撩撩额头上的发丝,她说:“李正,我想和你聊聊。”
“是吗,你想和我聊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离开。
温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她说:“李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人…”她看向那个依然坐在凳子上望向这边的男生,说,“原来你还有一个这样的家人…”
李正靠在门边,他早就听够了别人对他评头论足,也听够了别人对他哥哥评头论足,无论是**裸的嘲讽还是隐晦的怜悯,李正都听够了。他不需要别人再对他说一句废话,他只想一个人拯救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和谁产生羁绊,不想让谁陪他一起吃这份苦。
他说:“所以呢,说完了吗,你看见了我的情况了么,看见我多么惨,还是你觉得我足够可怜,愿意帮我,你愿意陪我一起去照顾一个傻子么?!”
李正的话一句比一句还要恶劣,每说一句就咄咄逼人走出门外一步,他温欢逼到了墙角。他说:“温欢,我不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我没有时间和你去营造任何感情,我很忙,我不需要一个对我没有用的人靠近我。现在我只想照顾好我哥。”他说着,背过身去,“现在请你走吧。”
温欢紧握的拳头最终松懈,她还是看了一眼屋内的李智。
李智已经站了起来,他看向了门外的两个人。
温欢舒了一口气,笑了笑,她主动靠近李正,目光坚毅。
李正往后退了一步。
温欢说:“李正,我知道你不需要爱情,你只想做好你自己的事,但是我靠近你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可怜你,不是看见你有多惨,多么可怜,而是你值得。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不如交个朋友,行么?”
“朋友?”李正道。
温欢主动伸手拉过李正的手,这个姑娘的手掌很小却无比温暖,让从未碰过异性的李正的身躯微微一怔。
温欢肯定道:“对呀,朋友,相互可怜不尊重彼此的人是成为不了朋友的。既然你嫌爱情麻烦,那就先做朋友好咯。”
李正脸一红,甩了温欢的手,转身回门内,温欢也在此时感受着对方的羞涩开心进门。
李智正巧和莽撞的李正撞在一起。
“啊!”
“阿正!”
李智捂着头疼啊疼啊的喊了个半天,他想看看阿正和谁聊了那么,那么久。
李正捂着头,没好气道:“活该,谁让你过来的。”
温欢看看李正,走向李智身边,温柔的摸摸撞疼的李智,问:“没事吧?”
李正蹲下身把剪头发的推子拿出来,丢来一句:“他能有什么事,别管他,我来给他剪头发。”
李智瘪嘴,可怜巴巴挪开手,他看见温欢有点怕生的退后几步。
温欢自我介绍道:“别怕,我叫温欢,是你哥哥的朋友!”
李正找到推子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
李智露出憨厚的笑,他揉揉额头,笑道:“噢,我是、哥哥,”他像是反应过来,又指着李正,惊喜道,
“朋友?!”
温欢有点听不懂,不过大致理解这个孩子的反应,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正站起身,纠正道:“我是他的弟弟,他是我的哥哥。他叫李智。”
温欢意外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正说:“给我哥剪头发,再不剪都可以当小姑娘了。”
温欢对李正的手艺持有怀疑态度,道:“你行吗?”
李正没有说话,其实他会剪,不过剪的很丑。
每次把他哥剪得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看见李正刚刚下了几剪刀,温欢知道这小子是个新手,刚刚好她会剪就拿过李正的剪刀,道:“你看,还说不需要我,这不马上就需要我了吗?”
李正意外道:“你也会剪?”
温欢说:“请把‘也’去掉,你那是会剪吗,会用剪刀就是会剪了吗?”
嘴上说着,温欢不下一会就给剪了出来。
李智从一个拖把头,变成了一个精致造型。
温欢抬着李智的脸,看了看李正,又重新看着李智,来了一句:“你们长得真像,又有点不像。”
如果说哥哥李智长相清秀,白皙,那么弟弟就略有些忧郁的气息。或许是常年的工作和学习,让李正浑身连着那张脸都带了些倔强感。
“谢谢你,温欢。”李正道。
温欢揉揉李智的脸,有点舍不得道:“不用谢,既然是朋友,我当然要帮你。不过你哥哥多少岁了?”
李正收拾着地上的头发,说:“我哥比我大一岁。”
“他长得好可爱。”温欢道。她看见一直把兔子玩偶拿在手里的李智,道,“这是你自己做的吗,阿智?”
李智不安的攥着兔子,点点头,口齿不清道:“我做的、很久、便宜,买么?”他问着,举起来递给温欢。
温欢拿过娃娃,她点头道:“阿智真厉害,我刚好缺一个这样的娃娃。多少钱?”
李正道:“算了,你帮我剪头发,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