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 第2章 弱势

下课的时候，李正快速收好课本出教室，这次这个叫温欢的姑娘寸步不离。

直到李正准备往校门口走去，温欢急忙开口道：

“你又要回家？”

“你家里到底有谁，为什么每次都要回家？

“为什么要走读？”

“是你的家人吗？”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可以接他到学校里吃饭，”

“食堂很便宜，比你回家费劲做饭要便宜得多！”

温欢说了很多句话，可李正没有回答一句，而是径直走向自行车边准备开锁走人。

温欢一把按住自行车坏掉的刹车把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辆二手自行车李正已经骑了快三年，而这个刹车一直是坏的。

她忍不住担心道：“明明刹车都坏了，为什么不换掉，你每天骑那么快，万一！”

李正推开温欢的手，骑上车准备走，他依然不说话，似乎想用一种逼死人的沉默让某人知难而退。

可这次温欢非不要李正走，死死拉住李正的手，纠缠不清的过程中，温欢被手掌心那些硌人的老茧给磨了一下。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温欢脸红的大吼道。

“不关你的事。”李正别开脸，他语气冷硬道，“我们只是同学而已，别对我太好。”

李正说出这句话时连自己都愣了一下，他知道温欢关心他是因为对他有意思，如果有时间的话…

如果时机合适，

如果没有别的烦心事，

或许他会和这个女孩做一对普通的大学情侣。

可这对李正这样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奢侈。

时间，李正没有时间，他的时间三点一线的都用在了生存上面，他的身心可以属于任何事物，但唯独不属于他自己。

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上课和工作以及微不足道的休息上，他很久没有给自己留一口时间去喘息。

这么久，他活成什么样子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别人眼底他只是个疏远众人，话少顶着个吊脸，不合群的班长，下课后，他又是个随时搓扁好用的员工，下班以后回到家，他又化身成为要照顾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哥哥的亲人。

甚至，李正能预想到自我未来的生活，他将不会上学，只需要工作和照顾哥哥李智，每一天都将满心疲倦的回到家然后再满心疲倦的照顾哥哥，如果这就是他的人生…

李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温欢。

温欢直言不讳道：“李正，我只是想了解你，我喜欢你，所以想试着理解你的生活，可是我们都快毕业了，而我连你家的大门一次也没有进过……！”

李正拉过温欢的手，让她坐在后座上。

温欢蒙圈了，自行车已经骑动起来，她下意识抱紧李正的后腰，看着李正的后背，问道：“李正，你带我去哪里？”

李正直视前方，握紧把手道：“你不是想看看我家里有谁么？”

李正直视前方，把心底的话无声的重复了一遍。

……或许等你看了，就会后悔和我说那些话了吧。

温欢却开心起来，可心底又隐隐约约忐忑起来，她幻想过李正在照顾什么人，又或是有在意的亲人因为身体原因而无法让李正宣之于口。

当两个人经过熟悉的路，温欢坐在后面感受着李正骑行的速度很快，每一次转弯或者急刹都让她心跳加速，忍不住抓紧李正的衣服，坐在喜欢的人身后，让温欢有一些小情侣的感觉。

两个人到了楼下，走进那条小巷子。

李正不停的看着手表的时间，她没有等温欢是否跟上来，独自往上面走。

这里的条件很差，连白天的时候，也会有老鼠躲在黑漆漆的洞口，伸出两条又黑又粗的胡须。

温欢害怕跟在李正后面，她小心翼翼躲着地上的各种污渍，却还是无法避免溅起来泥浆玷污了她的白色休闲裤。

等上了大白天也黑漆漆的楼道，温欢忍不住拿出手机照亮，却注意到李正埋头往前走，步伐很快，似乎完全不需要看路，更不需要灯光。

等到了门口时，李正埋头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温欢还以为这个家伙会问她什么的，真是一点也不会照顾女孩子的情绪的时候，门开了。

屋内光线暗淡，这个旧校区采光本来不好，加上房屋老旧的不像话，屋子内又没有光，温欢站在门口，她一度以为屋内没有人。

李正娴熟的进门，把书包随意扔在桌上，就系好围裙进厨房。他似乎不在乎温欢来了，他的态度和表现更像是这个屋内根本就没有别人。

温欢跟进厨房，她打量着客厅，虽然那里连沙发和茶几电视机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一张破烂的饭桌，地上的东西杂乱无章的，看不清扔了些什么，最重要的是，这里太黑了。

温欢盯着李正正在切一颗发黄的白菜,问：“李正，你家不开灯吗？”

李正没有什么情绪，说：“你可以自己去开。”

温欢听不出这句话有什么情绪，只好出了厨房去看看客厅的灯，她找了半天没有看见开关在哪，脚下却绊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那是一团毛线，还有些玩偶，样式简单，很可爱，以及衣服，还有一只鞋子，破旧的书。

温欢忍不住把这些东西一一收拾起来，她喜欢收拾，所以三两下就把这的东西收好，这时，卧室里发出了些声音。

一些细碎的歌声。

温欢不自觉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她站在卧室门口，往里看了看，里面没有人，又站在另外一件连门都没有的卧室门口望向里面。

一个人影此时也凑过来，他手里拿着正在织的毛球，可他的头发在灰暗中格外毛躁，长长的盖住了双眼，有些看不清眼睛，这人急急从屋内走出给温欢吓了一大跳。

男生也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嘴上没完没了喊着：“阿正！”

温欢捂住心口，她注意到面前的人精神似乎有点不正常，站起身时，李正已经跑了过来。

“怎么了，哥？”李正扶起来李智。

“阿正…阿正…她、她、吓人、”李智口齿不清道。

李正却面对着温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现在你看见了吧，他就是我一直在照顾的人。”

这个站在灰暗中，和李正差不多高的男生，潦草的发丝随意乱翘，嘴里慌乱的表达着什么，在温欢眼底难以置信。

李正有一个哥哥，一个不太正常的哥哥。

温欢什么都没有说，她从李正的目光中早已看出来对方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那些目光中，温欢听见了一些话。

“看吧，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需要别人关心我，”

“更不需要别人在了解我之后，同情我。”

温欢有些难以接受，转身就离开了。

李正站在原地，他站了一会，他的时间只允许他为自己停留这么一会，就冲进厨房做饭。

毕竟，这顿饭不止他一个人要吃。

而吃饭的时候，他总感觉胃很痛。

可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看着李智伸手夹菜的时候总喜欢掉的到处都是，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想起来早上要哥哥把袜子从衣篓里捡出来，他听见洗衣机转动的声音，有点心烦意乱的问：“哥，袜子拿出来了么？”

“阿正…我、”李智低下头，他有些想不起来还有这件事，使劲拍拍脑子，可惜脑子外长了过于长的头发，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拧巴道：“阿正、对不、”

看李智这样，李正胃疼的更加厉害了。

不等对方道歉，他知道即使对哥哥说一百遍让他记住的话，哥也会忘记的，就像李智做错事总会习惯性道歉。哥总是会忘记，总是道歉，忘掉一百次，就道歉一百次。

可总是遗忘的人不会痛苦，痛苦的是反复提醒的人。

李正心中渐渐升起来情绪，弥漫着心酸和无奈的感受让他的胃疼得厉害。

李智甚至连家里的路有时也会忘记，所以出门总是忘脖子上挂一块身份牌。

李正只好去洗衣机看，一开盖子，果然几只袜子漂浮在水面上。

他这样洗洗刷刷，心底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不能怪李智，这也不是李智的错。

那这是谁的错？

李正没有时间思索，他快速忍着痛吃了饭收拾完晾完衣服正准备下楼，这点时间，李智坐在凳子上拿出线球继续织着小毛球的手工玩具，同时嘴里断断续续说道：“弟、弟，今天我、卖了五十块……”

他把五十块缓缓递过来。

李正扭头盯了一眼那张崭新的五十块，有点疑惑的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

李正没拆穿□□的事，正色道：“哥，这是谁补给你的？”

李智眨巴眨巴眼睛，他的头发太长了，遮住了眼睛让他很不舒服，就一直往头顶抹上去，蓬松的头发随即又散下来，遮住那张透气了几分钟和李正极其相似的脸。

李智捂着头仔细想了想，描绘词有限的说了几个字，说：“是那个、大个子，疤、”

李正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是，王力？”

李智摇摇头，又点点头。

李正说：“他是不是抱着一个小女孩，身边跟着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李智没有回答，表很疑惑，明显他记不太清楚那些。

李正却得出肯定的结果。本以为像他哥这种低智弱势群体，别人会可怜他几分，不过谁让这世上总会有杀不完的恶人呢，拿□□给孩子买毛绒玩具，也就是这种欺弱怕强的人会干得出来。

王力这个人，李正听说过。

以前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后来结了婚有了个女儿金盆洗手，现在居然欺负起来他哥。

李正摸着这五十块，这一次他收了起来，不过还是说：“哥，下一次不要收大数额的钱，你记住只要十块十块的，明白吗？”

李智抿嘴点头，他撩着头发的动作停住，手臂僵了一下。

李正忽然想到了什么，晾完最后一件衣服，问：“哥，他没有欺负你吧？”

李智低着头一动没动，他正在专心致志织着一只兔子。

李正也没有在意，毕竟他哥还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要是有人欺负了他也会大喊大叫哭出声来的。

况且他没有太多时间再关心哥哥，他的时间不多了需要赶快回校。

在走之前，他顺手拿出一根皮筋给李智扎了个小揪揪，露出来那张秀气的脸。

李正本以为李智会喜欢这个发型，就提着他的手臂走近镜子前面看看，可这一拉，李智蹙紧眉头表情有些不舒服。

李智哼哼了几声，他刻意离李正远一点，继续低着头织着兔子。

李正没说什么，他看了看李智，只觉得是自己力气太大弄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