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晏和顾慎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
早上七点顾慎就会冲到林知晏床上,搂着他的腰,把脑袋凑到他的肩窝,用甜蜜的嗓音喊林知晏起床。
如果林知晏用羽绒枕头打他的话,他就会在床上滚来滚去,滚到林知晏的蕾丝床幔都哗啦啦像雪一样落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林知晏这时候就会精准揪出顾慎,毫不客气地把他扔下床。
顾慎不甘心再次爬上去,林知晏把头埋在被褥里,一脚把顾慎踢下床。
第三次顾慎跑上来的时候,他还想要如法炮制,脚腕却被抓紧,瞬间一切都被扯掉,在鹅毛乱飞的清晨里,林知晏手腕受限,被迫趴在顾慎的身上,和顾慎含笑的眼睛相对。
林知晏咬牙切齿说:“好玩吗?”
顾慎说:“好玩。”
林知晏:……
林知晏深吸一口气:“放开。”
顾慎可怜兮兮地虚环住他的腰,歪着脑袋:“我错了,你别生气。”
“可是你要的零件,我找到了。你现在就算生气也不可以对着我生气。”
林知晏那张含有薄怒的脸总算有了些许其他的神色。
林知晏的机器说是已经完成的原型机,但他依旧觉得有什么地方可以优化。来到顾家之后他查阅了很多书籍,果然给他发现有一个零件可以大幅度提高原型机的速度。
但这东西难找,林知晏托着管家佣人问了很多次,都说没听过这个东西。
还是前几天顾慎又腻在他旁边陪他调试的时候,偶然说他能弄到这个零件。
当时他以为这人又在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胡言乱语,没想到还真的弄来了。
“我都说了我可是国子监的学生。”他忍不住得意地抬起下巴。
但林知晏没功夫去摸,他匆匆说:“拿来我看看。”
顾慎有些失落,但还是拿了出来。
林知晏一眼就看出这个零件虽然是他想要的,但是尺寸大小和自己的原型机并不匹配。
他叹了口气,但勉强试试看,离那场蒸汽机展览会就只剩下两天了。
林知晏叮铃哐啷地又开始拆他的原型机,顾慎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知晏的身影。
偶然有一瞬间,他忽然想,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来自地下城的杂种这样痴迷?
可下一秒这种想法又被林知晏吸引。
他一手拿着金属,护目镜下漂亮的眼睛带着气定神闲的笃定,他沉思的模样,就仿佛他是这片土地上的操纵者。
顾慎不由得想,如果他永远属于我就好了。
难以抑制的冲动攀升到大脑,仿佛残存的火苗在风的蛊惑下燃烧出最后的余热。
他恍惚地走近,拦住了林知晏安装齿轮的动作。
顾慎说:“你闻到了什么香味吗?”
林知晏皱眉:“香味?不应该啊,是什么东西泄漏了吗?”
顾慎摇头:“你的香气。”
林知晏骂了一句滚,甩开他的手就继续工作。
顾慎直勾勾地看着林知晏对着那堆机械痴迷认真的模样,胸口妒火骤盛。
他趁林知晏不注意,一把将其推下操作台!
零件飞溅!
“你疯了!?”
顾慎抱住他,胡乱地蹭着林知晏的后颈,说:“林知晏,这台机器很危险!它会毁灭我们所有人!”
林知晏挣扎,可顾慎却越抱越紧。
“你这个疯子……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
“早知道什么?”
林知晏咬牙:“早知道我就——
啪!
火辣辣的耳光摔在俊朗的脸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顺着手腕传来,贴在皮肤里。
林知晏呼吸错乱,极怒后反而脸色沉如死水。
他说:“我就该直接杀了你。”
顾慎呆呆地看向他。
而林知晏却根本没有分来一点眼神。
原型机摔得七零八落,无数细碎的零件像是从身体里掉落的肉,一滩滩地横陈在地面上。
林知晏知道没什么好哭的,但是他忍不住生理性地,眼眶里迅速积蓄起泪水。
后天就是展览会,可是今天他的原型机却被摔碎了。
那在胸口里展翅欲飞的鸟在临飞前被折断了翅膀。
他忍着模糊破碎的视线,一点点把零件收拢到手里。
顾慎抓住他的手臂。
林知晏语如淬冰:“你又干什么!”
顾慎说:“你哪里都不准去,我要把这台机器融化,扔进湖里!”
脑海中的弦应声崩断,林知晏猛地起身,大声质问:“你凭什么管我?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
轰隆!
灿烂的窗外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将敞开的窗户吹得猎猎作响。
顾慎像是被这声雷怔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凭风雨吹打在他身上。
林知晏含着泪收完零件,才发现顾慎的身体都已经湿透半边。
他像没看见一般,抱着零件和原型机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顾慎已经消失了。
而第二天,顾慎也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出现在林知晏面前。
林知晏喜闻乐见,他将所有的时间用在他的原型机上,竭尽全力在展览会之前将他的原型机再组装回去。
展览会当天。
顾厚生特地派了辆马车送他去展览会。但哪怕他已经站在马车前,顾慎竟然都没有露面,甚至都没有和他说一句再见。
估计是发烧了吧。林知晏想,于是在跨上车门的时候,他扭头对管家说:“顾慎好像有些生病,麻烦您等等再去看看他。”
管家恭敬地点头。
马车扬长而去,而在庄园二楼的某个窗户里,高大身影一动不动地朝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风吹过纱帘,露出了一双烧红了的眼睛。
展览会上所有的人都在大肆推销自己的发明。
蒸汽呜呜地冒出来,搅乱了那些巧言令色的嘴。
但奇怪的是,大家竟然都对林知晏的摊位视若无睹。
他在摊位上孤零零地站了一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询问。
顾厚生当晚听到了,便让林知晏第二天主动一点去推销,不要站着等人来问。
于是第二天林知晏鼓足勇气和过路的人搭话。
那些人瞥了一眼他的原型机,再看看他的脸,勉强停了下来。
那人敷衍地问:“做什么用的?”
林知晏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有了这个,工厂的电报就可以让它来写。”
“喔——喔——”
工人要怎么排班能够创造更多的利润,运输要怎么走才最省时间,他都能算出来。”
顾客听了要么是嗤笑,要么是摇头。
“这些东西我们自己也会,为什么要买个大块头回来?”
接下来无论林知晏再怎么解释,他们也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身边摊位的人欢天喜地地售出自己的蒸汽机,讨论着要用这笔钱干什么。
林知晏抱着自己的原型机,坐在落日余晖中,迷茫地看着远处。
就这样坐到了蒸汽机展会完全结束。
林知晏安静地离开展会。
就在他踏出门的瞬间,他听到有人气喘吁吁叫喊着跑来:“喂!前面那位!请留步!”
那人看起来约莫比林知晏大上一两岁,胸口还别着一枚金属胸针——林知晏认得,国子监的学生都有这么一枚胸针。
“您手上这个,就是据说可以让这个机器自动写电报的机器对吧?”
林知晏乖巧地点头。
学生道:“那可正巧!我们就需要这个!方便和我走一趟吗?这个具体可以和老师们谈谈。”
林知晏抱着他的原型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学生悄悄看他眼色,问:“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林知晏恍然回神,摇头。
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语气带上了些不经意的雀跃:“走吧。”
他跟着学生一同穿过国子监气派的大门,漂浮在空中的铁瓦铜墙的建筑里不断有学生乘着蒸汽飞艇离开,也有人驾着高头大马在学院里飞驰。
但学生带着林知晏走到了国子监的蒸汽棋台上。
蒸汽棋台是由两种不同的金属铸就的双色棋台,中间自地底引蒸汽汇成河流,往两边奔流形成瀑布,且恰好位于皇家书院的正中央,任何学生都可以随时随地乘坐着自己的蒸汽飞艇,在任何角度观赏棋台中的活动。
而此刻,已经有不少的蒸汽飞艇看到棋台上有人,于是漂浮停留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形成了不小的规模。
林知晏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危机。
但为了他手上的原型机,他还是跟上了学生的脚步。
“我们老师就在上面等你了。”学生指了指前面那扇门,“打开进去就是。”
林知晏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冷风扑面而来。
嘈杂的声音也在这一刻随着风一同止息。林知晏慢慢放下挡风的手臂,缭绕的蒸汽之后,他看到位于楚河汉界另一段,懒散坐在将台上的那个男人。
“终于来啦。”
顾慎笑着打了个响指,万千灯光从天而降,倾泻在林知晏的身上。
他缓慢地从将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手里亮出两把长筒火炮。
“这七天你是不是很开心?戏耍我很有趣吧?”
顾慎砰砰往蒸汽中开了两枪,林知晏抱着原型机左右躲闪,而开抢的人却从容地从两朵炸开的云雾花里走来,带着浑身凛冽寒气淌过楚河汉界。
“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停在林知晏面前,像上次一样,用枪筒挑起了林知晏的下巴。
四周竟然爆发出起哄般的欢呼。
顾慎凑近,压低声线:“那天的化学药剂是你这个小杂种放的对吧?”
“你是故意想要利用这个机会来我家?想利用我家的资源帮助你实现你从地底爬上来的梦想?”
“还是你真的自视甚高,觉得你这个——”他哼笑,“这个破烂玩意儿能获得其他人的肯定?”
林知晏眼神冰冷。
“诸位,这里有个地底人说他发明了一台能够带领我们人类进入新世界的机器!你们想知道他能干什么用吗?”
“可以自动发送电报,可以计算工人要怎么排班能够创造更多的利润,运输要怎么走才最省时间——”
四周聚集的蒸汽飞艇上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
顾慎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知晏:“可是这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需要这些?如果你的机器真的能做到这些,那我们这些上层人去干什么?难道和你们下城人一样去清扫垃圾?”
“更何况——你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下城人发明的东西,我们凭什么相信?”
支持的声浪从天际逆流推道林知晏的耳边。
林知晏抬头,看向包围着棋台那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蒸汽飞艇。
这就是上城人,因为身体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却有着不同骄傲的上城人。
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的艰辛和付出,就轻而易举用一句话就摧毁了他梦想的上城人。
他抱着原型机的手指骨泛起青白。
顾慎用枪管轻拍林知晏的侧脸,说:“听到了吗?下城区的小杂种?”
林知晏不语,垂下眼睫。
顾慎猛地抓住他的颈骨!捏得嘎吱作响!
“你现在凭什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林知晏磕磕绊绊地从气管里挤出几个声音:“你…你…说够了吗?”
他微笑:“说够了就杀了我。”
顾慎继续加力的手停住了。
面前的人诡计多端,这么说一定有诈。
林知晏此刻面如金纸,却还依旧带着笑容说着:“怎么不…咳咳…继续了?顾大少爷在…害怕我吗?”
“你一个上城区…议员的儿子,害怕我一个下城区的……咳咳…杂种?”
顾慎将他狠狠摔到地上,怒道:“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你手上到底还有什么把柄?”
林知晏看向他,用口型轻轻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