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醒来的时候,顾厚生喜极而泣,他周围一片记者下属连连贺喜。
医生趁机说道小公子这是化学药剂中毒,之后还需留院观察七七四十九天,切勿耽搁,顾厚生大手一挥签了半年长单,医生喜笑颜开。就在众人欢天喜地中,当事者顾慎拉住父亲袖子。
义正言辞地看向在场所有人:“我是狗。”
顾厚生:?
顾慎激动万分,从床上一跃而起,大肆宣布:“我是林知晏最最忠诚的狗!”
顾厚生站在棚户前,得体的西装上都看起来有些凌乱。
林知晏看着来人,眯了眯眼。口吻冷淡陌生:“有什么贵干吗?”
顾厚生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或许,您介意来我的庄园住上一周吗?”
林知晏挑眉。
“想必林先生也听说了之前犬子在中央大街,被人打晕灌下特殊化学药剂扔去河里的新闻,现在犬子醒是醒过来了,但是需要一个……呃,优秀的家庭教师。”
比起说家庭教师,顾厚生更想说那是一个——驯兽师。
醒来的顾慎就像是多了一个兽类人格,而且还是莫名其妙把林知晏当作主人的人格。
每天也不出门,固执地在自己的房间望向庄园门口。
无论谁来,他只问一件事:“林知晏呢?他去哪里了?他不要我了吗?”
佣人哄着说马上来了,他又委屈地坐回椅子上等待。
顾厚生怒斥说人家根本不认识你,顾慎跳起来抓着父亲的袖口,乱叫着要下口咬人。
“你挑拨我和林知晏的关系?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知道什么?他最喜欢我了!他还亲我了!”
顾厚生回想起儿子胡言乱语的模样,忍不住捂住脑门。
要不是他看起来都产生了非人的幻觉,他肯定不会来求林知晏来帮忙。
林知晏垂眼,没说好还是不好。
可在门后偷听的母亲却朗声说:“去啊小和!现在就答应!”
“母亲!”
母亲言辞恳切:“小和,你去,抓住这个机会。”
一个硬质圆形金属被母亲悄无声息地塞进手心。
母亲指了指心口,微微半蹲着,仰望着林知晏:“就当是为了妈妈好不好?”
林知晏这一刻真的很想把手心里的东西像上次一样扔到河里。但面前的人生了他,并且在地下城这样混乱的地方把他养大——他做不出来。
于是林知晏将那个东西攥紧,盯着母亲的眼睛,忍着心里的难过说:“好,我去。”
顾厚生推过来一个巨大的皮箱,若有所指“你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装在这里。
于是林知晏收拾装箱的时候,金属原型机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中间,他那些被洗到发白的衣服只占据了薄薄一角。
蒸汽飞船嗡鸣着离开地下城,林知晏坐在船舷边,眼睛里是混乱肮脏的灰色城市,被一条黄绿相间的奔腾河流贯穿,那像一条快要坏死的血管。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颈侧。
一段连接在所有地下城居民的动脉里。
“知晏。”顾厚生走来,“很舍不得地下城?”
林知晏没说话,只是留恋地趴在船舷上。
顾厚生:“这次我特意为替你争取了一周的时间,在这一周你可以好好准备蒸汽机联合展示的事情。至于顾慎那里,你不用管,他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你一定要成功啊——”顾厚生指着越来越小的地下城,说,“为了这片被神灵诅咒几百年的土地。”
蒸汽飞船停泊在上城区和下城区间隔的薄薄岩石层上,一行人换成马车,驶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林知晏忍不住往玻璃窗外看,蒸汽飞艇挂着恭喜某位林姓议员选举成功的广告,报童在铁道旁挥舞着报纸,说着本次议会的三大改革,呼啸的蒸汽火车在叮叮声中穿城而过。
但林知晏却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新奇。
他保持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直到他们到达了顾家的府邸。
他刚打开车门,庄园里冲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迎面将他撞了个满怀,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
林知晏几乎要在另外一个男人充满薄荷香气的怀里窒息。
“你真的来接我了!”
顾慎忍不住亲昵地用脸蹭林立,高挺的鼻梁无数次蹭过敏感的耳垂。
林知晏咳嗽,推开:“咳咳咳,放开……”
顾慎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兴奋,小心翼翼往后退几步,扶着林知晏站稳。
等林知晏终于缓过气,抬头,顾慎瞬间露出灿烂笑容,八颗牙齿洁白发亮:“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林知晏看向顾厚生,顾厚生无奈耸肩摊手,带着仆从先走进庄园。
顾慎从左边凑出脑袋:“你好瘦啊,是不是在地下城都没吃好?”
林知晏看右边。
顾慎又歪向右边:“但是你好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地下城的人了。”
林知晏闭眼。
顾慎站在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看着林知晏纤长又根根分明的睫毛。
颤动的每个瞬间他的心脏也因此而微痒难耐。
“接下来你会住在我家一直照顾我吗?太好了,我从看到你第一次的时候就想要把你抢来我家藏起来了!我还想——”
林知晏猛地睁眼,两只手堵在顾慎的唇间。
他冷冰冰地说:“闭嘴。”
顾慎瘪嘴。
“可是——”
“没有可是。”
少年手指抵着顾慎的侧脸,往一旁轻轻一拨,露出面前庄园全貌。
连绵起伏的深绿群山下,红瓦黄墙错落有致,此刻热烈的落日融金,点燃这张浩荡的油画,展现出地下城从未有过的壮观瑰丽。
林知晏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他看向一旁跃跃欲试的顾慎,吐出两个字:“带路。”
顾慎瞬间欢快地抓住他的手,扯着林知晏向着那灿烂前路奔去。
林知晏的东西不多,不需要怎么收拾。但顾慎却固执地要陪在旁边看他收拾。
林知晏瞥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又要陪,又不帮忙,光站在旁边沉思是要干什么。
他从箱子里抱出他的原型机。
顾慎突然出声:“这是什么?”
“原型机。”
顾慎探头:“原型机是什么?蒸汽机?”
“蒸汽机算什么。”林知晏摸了摸原型机的表面,“这是一台……你知道吗,他能够像人类的大脑一样思考。”
顾慎摇头:“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还要一台机器脑袋?”
“你不懂。”林知晏把它放在桌面上,夕阳落在金属表面上,反射出迷人的光芒。林知晏痴迷地用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轻声说:“我会和他一起开启新的未来。”
即使是地下城的人,也可以因为它而堂堂正正地活着。
顾慎不懂,但是他很喜欢林知晏这幅样子。他忍不住凑近林知晏,呼吸甚至要化作实体,像是夏日下午喷洒的喷泉,湿漉漉地落在林知晏皮肤的绒毛上。
俊朗的少年露出纯良又无害的神情,用鼻尖碰了碰林知晏脸颊。
“我知道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新玩具。”顾慎低声说,“那你呢,林知晏,你喜欢什么呢?”
他的呼吸钻进林知晏的领子里,痒得从锁骨爬起一片潮红。
林知晏专注的呼吸好像轻微地卡顿了片刻。
顾慎说:“拜托,告诉我吧,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给你弄来。”
林知晏面不改色地转头,盯着顾慎多情的眼睛,淡淡地说:“我喜欢钱,很多很多钱。”
顾慎有些苦恼,望着天空,好像是在偷偷计算自己身家财产算不算“很多很多钱。”
“然后我还喜欢——”
顾慎看向林知晏。
林知晏露出标准美丽的笑容:“你离我远点。”
顾慎不存在的尾巴和耳朵一起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