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生叶长 第5章 绘全家福

边吃边讲，他俩不知不觉就到李柳枝住的住所——叶氏副食店，叶先河在对今天要送的货对账，计算机的声音碰撞在墙壁上。

楼下是店面，摆满了货架和货物。据李柳枝所说，近几年副食店的生意衰落，其他店铺关的关，转的转，不济也是缩小店面，节源开支。唯有他们家经久不衰，还是和以前一样两个店面。

整栋楼外贴的白瓷砖已泛黄，窗台铁网后养几盆花，玻璃是黎海生没见过的蓝玻璃，残夜未去海水的蓝。进入店面的隔断，里面竟还两个店面大空间堆放货物，货物间狭窄的通道没有灯光，地势并不平缓，上两格楼梯才到平台，往前走才上楼梯。

在国外和一线城市成长的黎海生未成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处在一个这样奇特又神秘的空间。

楼梯转角处，便可听到叶桓灵的声音，“等会老妈就回来了，快收拾你自己 。”

一个女声：“知道了知道了。”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电视里的声音也停了。

黎海生拍着红木扶手上到二楼，迎面一副迎客松，用瓷砖贴的。

李柳枝将拖鞋递给黎海生，她趿着拖鞋来到躺着躺椅敷奇怪面膜的叶杉薇跟前说：“姐姐，有客人，你爸爸等会送货，我看店，你和弟弟陪一下人家，那么大个人了，坐没坐相。”

“我马上。”叶杉薇讪讪起身，钻进厕所。

“我要补作业，先上楼。”叶桓灵才不要陪黎海生，准备上楼。

“随便坐，当自己家一样，吃蛋糕腻了，喝茶解腻。”李柳枝给黎海生倒上今早刚泡的茶水。

叶桓灵被李柳枝拦下，“家里来人了，你去哪里？你不是说早写完作业了吗？”

他只好坐下面对黎海生，李柳枝这才下楼。

叶杉薇从洗手间出来，抱起零食堆到茶几上，大马金刀地说：“放开吃，我请客。”

叶桓灵翘起二郎腿拉开汽水的易拉环，面对着黎海生，眼神瞟向别处。

叶杉薇开了switch，点开游戏界面说：“玩过吗？battle一下。”

“我看行！”黎海生接过。

“老弟，去楼上拿另外一台下来，”叶杉薇在沙发上盘着腿，撕开芒果干，看了一眼叶桓灵，抬起下颚，“还不快点起身。”

叶桓灵“切”一声，麻溜上楼。

叶杉薇拿到switch，看着新对手嘿嘿一笑。她和叶桓灵打多了，熟悉对方，而且她老弟不喜欢打游戏，一点竞争精神都没有，得来全不费工夫，太不爽了。

双方同时把“心怀不轨”四个字都写到脸上，叶桓灵喝了一口汽水打开电视机选一部动漫。

窗外阳光日渐强烈，温度上升，距离窗最近的黎海生解开了衣服上的两个扣子，叶杉薇从盘着腿到翘起二郎腿，二人赛事如火如荼。

叶桓灵不知道看了几集动漫，直至最新一集的片尾曲结束，才转身面对二人：“哎哎哎，不要那么沉迷。”

黎海生还在狂摁，完成最后一记绝杀，挽救局面：“不急不急。”

叶杉薇叼着一包酸奶，遗憾退场：“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都是你，搞得我输了。”

莫名中伤的叶桓灵：“人不行别怪路不平。”

又一场大战即发，楼梯下传来李柳枝的声音：“你们饿了吗？黄奶奶拿了青菜，饿了我就上去炒给你们吃。”

三人都肾上腺激素上升，早已忘却饥饿，不谋而合：“不饿。”

李柳枝长哦：“吃零食吃的吧，你们下来一个人拿菜上去放厨房。”

叶杉薇用脚踢踢她弟，命令：“你去。”

黎海生将switch丢给叶桓灵让他保持自己的记录，拖鞋上下楼发出响声。

黎海生进厨房放菜，叶杉薇才发觉黎海生皮肤白皙，她端详：“你好白啊，有什么秘诀？”

黎海生想了想：“基因加上不出门。”

“我天天不出门，为什么我还是不白？”叶杉薇凑近端详黎海生的皮肤，“羡慕羡慕。”

她去对比三人的肤色，“为什么，我最黑？叶桓灵，你是不是偷偷用我的护肤品？”

黎海生缩在沙发角，笑眯眯地觑向叶桓灵。叶桓灵一下就死了，啧了一声放下switch：“放屁，谁没事用你护肤品。你上个月刚去云南回来，你不黑谁黑。”

叶杉薇上个楼给自己安排美白项目，四肢都涂上美白泥膜，叶桓灵问她：“你——这是要变成木乃伊？”

“你懂个屁。”

已经午后一点，客厅的挂钟敲响，李柳枝终于忍不住上来催赶三人，指着两姐弟：“你们俩个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快起来。下去看店，再不吃饭就成仙了，你们不饿，人家不饿。”

叶桓灵指向叶杉薇：“是她不是我。”

“你饿吗？”叶杉薇刚刚洗掉泥膜坐下，抬起胳膊肘戳黎海生问。

“还，还好吧。”

“下去看店，我煮饭。”李柳枝发话，姐弟灰溜溜地跑下楼。

黎海生关掉电视机，“哎呀都走了，我也去。”

叶杉薇坐在收银台，百般聊赖，学着父亲的样子敲打计算器，机械女声在耳边回荡。叶桓灵坐在柜台边的高脚凳，手放在柜台上支起下颚，望着街上穿梭的人群发呆。

晚下来的黎海生没有椅子可坐，坐在矮凳上，眼睛与柜台齐平，整个直方柜台上玻璃打的，杂七杂八的货物陈列柜台。

机械女声戛然而止，一时间不适应的二人看向叶杉薇，她起唇说道：“我上楼打下手，弟弟看店。”

如同从皇家继位，叶桓灵坐上叶杉薇的位子，而黎海生继承叶桓灵的凳子，黎海生视野突然开阔。

陆陆续续的客人进店买东西，小孩居多，买一块两块的东西和伙伴一起分，叶桓灵接过钱，随意打开柜筒，看都不看一眼，唯有找钱的时候看一眼自己递出去的面额是否正确。

黄奶奶双手背后，驼着背，上了年纪，有很严重风湿，走得慢。

叶桓灵起身绕出柜台，扶黄奶奶坐到门口的长凳：“你怎么来了。”

黄奶奶住隔壁，她常坐在叶家门口的长凳消遣。自己有一店面销售鲜奶，小侄帮忙，两家店面中间有一铁门，门开上楼，就是她的住所了。

黄奶奶拿出身后的三瓶牛奶：“刚刚听你妈说你家有客人，我想着拿瓶牛奶给人家尝尝。”牛奶刚刚从冰箱拿出，还冰溜着。

“让我过去拿就好了，还麻烦下楼来。”叶桓灵接过牛奶，黄奶奶手上尽是冰水流下。

“不麻烦，就想让你们尝尝，快给人家吧，拿来了不给又不给人家，不合理数。”黄奶奶说。

“我们家可是开副食店的，你还拿牛奶贴给我家的客人，让我没面子。”叶杉薇从柜台出来，坐在黄奶奶旁边说。

“你怎么懂这个，”黄奶奶一笑，脸上的皱纹就把眼睛淹没了，“给你喝，你还要吵闹。”

叶桓灵将一瓶牛奶递给黎海生，剩下两瓶和饮料放在出售饮料的直立冰柜：“给客人就好了，不用给我们的。”

黄奶奶坐着摇晃蒲葵扇，朝着叶桓灵的背影说：“没事的，拿五子棋出来下一局，我好久没和你姐下棋了。”

黎海生也不在柜台坐着，出来和黄奶奶聊天，在叶桓灵旁边挤下。

黄奶奶认出黎海生：“哦——原来是你，我见过你，昨晚，我儿子说你被小梁看上了。”高兴过头，又补充说，“小梁就是梁初寅，也是画画的，看我这记性。”

黎海生嘴角带笑，“梁老师啊，我们见过面了，都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话。”

叶桓灵压好五子棋的格纸，免得风吹，听着黎海生咿咿呀呀的，他说：“好了，我先进去看店了。要玩和这位客人玩吧。”

叶杉薇下楼呼唤二人上楼吃饭，没成想黄奶奶也在。黄奶奶的儿子工作忙，她不愿意搬走，自己一个孤寡老人生活，又是邻居，平时黄奶奶将自己在楼顶种的瓜果蔬菜分享给自家，加上叶杉薇和叶桓灵，前者出去租房住，后者在校读书，所以叶李夫妇经常邀请她到家吃饭。

中秋，黄奶奶的儿子，儿媳回来，叶李夫妇二人就不叫她到家吃了。

“黄奶奶，黄叔今早火急火燎的走了，”叶杉薇说，“那黄嫂呢。”

黄奶奶放下一枚棋，刚好凑成五个，收走棋说：“也走了，他们两个都忙，能回来看我两天就够了。”

“那中午吃了吗？”叶桓灵脑袋都快伸出柜台。

“吃了，早上何记得糕点还剩点，懒得开火，凑合凑合。”黄奶奶与叶杉薇针锋相对，分不清高低。

“那怎么行，刚好我妈妈做了，我马上给端过去隔壁给你。”叶杉薇也收棋说。

黄奶奶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叶杉薇二话不说打开手机跟李柳枝告状，李柳枝发语音说，她马上就把菜端下来，在下面吃，顺带叫叶桓灵上来帮忙。

半响，李柳枝端着两盘菜，叶桓灵左挎菜篮，端一盘鱼，右手一碟菜。

见状，黎海生收拾桌面，也不管输赢：“别玩了，吃饭吧。”后几盘黎海生与黄奶奶对打，黎海生棋艺不精，再下去输家不必猜。

菜上桌后，叶桓灵打开菜篮，拿出碗筷，李柳枝手心垫一块布捧着电饭锅下楼。五人就围着小桌，凑合凑合。

李柳枝一个劲的给黎海生夹菜，让他别客气，碗里的菜垒得连建筑系的研究生都不敢那么玩，黎海生推让着使劲说够了够了。

饭后，闲聊消食，叶桓灵主动收拾桌面，李柳枝让他别急，坐下聊聊天。

叶杉薇擦干净嘴巴，也递给黄奶奶一张纸说：“看演员姐姐们发你的画在朋友圈，好厉害啊，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天赋型选手吗？”

黎海生谦虚：“不是，我打小就画画，我父母都是学艺术出身，他们教我画，我爷爷奶奶也教。”

李柳枝：“那你家里感情很好啊，怎么分隔几地了呢。”

黎海生解释：“我父亲在巴黎，和我母亲分道扬镳，我母亲回国后在北京工作，所以这边。”

李柳枝满脸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在北京，你家里除了房产外也没有亲戚。”

面对众人的疑目，原本叶桓灵低着头看桌面也抬头看着黎海生，他摸摸脸，敷衍了事，“这个，有很多原因，不好说。”

本人不愿意说，他人也不好问，硬要问会招嫌，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了。

黄奶奶慈祥地说：“我们姐姐也在市里，弟弟也在，大家相互照应，在一起就不单个了。”

叶杉薇也点点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叶杉薇同李柳枝早上一样掏出手机加上黎海生的vx。黄奶奶看向叶桓灵，叶桓灵看向李柳枝，叶桓灵心想：大家都看我，怎么办。

默默掏出手机，滴一声响，黎海生嘴角催了笑。叶桓灵不知道这人是真笑还是习以为常，挺特别的——特别的奇怪。

整个下午叶桓灵都在和黄奶奶下棋，母女二人看店，黎海生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今早和李柳枝回家时路边买了个小本子，他在上面涂涂画画。

黎海生拿着巴掌大的本子送给李柳枝，母女二人端详起来，打开才发现是一个连环画，十几页，其中还有几人的画像。

对于突如其来的礼物，黎海生是这么说的，吃了你家饭，当然要回礼了。

而叶杉薇是这样说的，既然礼都收了，那就常来吃，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也留下来吃吧。

叶桓灵听见黎海生还要留下来，偷偷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再送一个国际友好手势后凑到李柳枝前面看看连环画。

叶先河开着车回来时晚饭已经做好了，来到洗手吃饭的黎海生旁说：“吃饱饭，我送你回去。”

叶衫薇：“不用爸爸，我后天就要出差啦，今晚我就出市里面，我可以送。”

叶桓灵：“明天我就回学校了，顺便今晚也载我。”

拍手即合，简单晚饭过后，李柳枝让黎海生换下沾满颜料的衣服，叮嘱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

叶杉薇开着黑色小轿车，叶桓灵和黎海生背上离开的行囊，在橙红的夕阳中和在车后的叶李夫妇二人挥手告别。

叶桓灵发了一条微信给黎海生，问黎海生家在哪，黎海生看着坐在旁边的叶桓灵：“我就在你身边，你直接和我说有什么不妥吗？”

叶桓灵给他一个眼神：“你觉得我想和你说话吗？”

黎海生点点头，简单回复：在某某路口停车就行。之后便戴上耳机，一个人听着悠扬婉转的歌声缓缓睡去。

红绿灯来回闪烁，来到市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叶桓灵摇醒黎海生，黎海生才发觉自己到了，拿起东西下车。叶杉薇向黎海生说拜拜，他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扬长而去的轿车，心里有点堵，汽车尾气不好闻。

叶桓灵和叶杉薇来到城中村一处老式公寓，叶杉薇一直想搬出来享受独居，凑巧叶桓灵要上高中，叶杉薇在这租了一户，囊中羞涩之外还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好似从未离开小镇。

没有电梯，姐弟两人顺着灯光向上爬，叶杉薇刷着手机接到黎海生平安到家的短信，随手转发给李柳枝。

进门后，叶衫薇就先让叶桓灵去洗澡。他洗完澡顺带洗衣服，出来晾衣服时，叶杉薇坐在客厅沙发上刷小本子。

叶桓灵摇摇头，叶杉薇对与虚拟世界的痴迷，他翻烂字典都无法用言语形容这块活化石。值得一提的是，叶杉薇因为看小本子，比同龄人都要少女，快三十了，钱没虽攒下，但后宫佳丽三千。

青春期来临时，不知道叶桓灵对感情理解程度，叶杉薇决定做一个引导，教导叶桓灵认识、正确对待感情。

然而叶桓灵根本不理解，叶杉薇嘴里的恋爱是什么，爱情是什么。他一度认为他以后要爱上一个人，蛮奇怪的，成为谁的父亲或者丈夫也很是一件不舒服的事。

不过要不是叶杉薇一家人的思想开放，他这辈子也不会姓叶，家庭幸福美满什么的都是空谈，他想这父母和姐姐对他的所作所为就是爱吧。

叶杉薇明天还有嘉宾活动，叶桓灵七叔公附身：“别刷视频了”“洗澡了”“护肤了”“睡觉了”，叶杉薇急急忙忙完成自己的事。

叶桓灵正在房间书桌上写着练习，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惊现叶杉薇，叶桓灵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姐，什么声音都没有，吓死了。”

叶杉薇说：“没事，看你在写作业不好意思打搅。”

叶桓灵整理好乱放在书桌上练习放在包里，“没事我写完了，怎么了。”

叶杉薇半掩着门悲怆的说：“你一定要幸福。”说完，愁容烟消云散，立刻满血复活，比买一个复活甲还快。叶桓灵无奈摊手，早已习惯，估计是陷在哪本书里去了。

关上房门后，叶杉薇精虫上脑，换一种语调开门，含情脉脉地说：“记得，一定要幸福。”

“你到底怎么了，”叶桓灵有一种雷电劈过的感觉，害怕叶杉薇变成精神分裂，分分钟被送往精神病院，又嘱咐说，“都叫你不要入戏太深。”

叶杉薇独自在客厅的躺椅上翻滚，叶桓灵知道她姐是个资深腐女，她姐知道他对这些没意见时，看东西从来不避人。

叶桓灵拿起手机，手机上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准确来说是黎海生没有任何消息，也许睡了，毕竟那么累，在晃动不定的车上都睡那么死。

叶桓灵看到黎海生的微信躺着列表就想删了，这个人很烦，而且有点欠。虽然黎海生给叶桓灵一家画了全家福，他很感激，但不爽没有磨灭，出于礼貌就拉黑了。

假期结束，假期综合症，刷不完的题，背不完的书，两点一线，365天重复一天的高中牲活，叶桓灵在班里0社交，又一副混混样，自娱自乐。

过了几个月，叶桓灵再也没有黎海生的消息，刚开始叶桓灵还可以从李柳枝嘴里听到黎海生的名字，后来再也没有，黎海生消失在海里。他的画作留在古镇，风吹日晒笔画的痕迹愈浅。

叶桓灵都快将这个人忘记了，庆幸上天没有作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