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桓灵威胁说:“我有的是衣服,你的衣服今晚不干,明天就没衣服穿了。”
“该收脚的是你,”黎海生乐此不彼,“房间有几件衣服,不至于光着。”
说话的功夫,黎海生身上的毛巾松动滑落,顿时对叶桓灵坦诚相见。
叶桓灵扫了一眼,撇过脸,“能不能先穿条短裤。”
“大家都一样,怕什么,”黎海生不以为然,用毛巾围住自己,他抓住毛巾要掀开的架势,“怎么样,再给你看看?”
“靠,旁边有房子住人啊。”叶桓灵着急得爆粗口。
出于维护小镇镇容,叶桓灵率先休战,让黎海生回房间穿衣服。
黎海生身上的米老鼠短裤实在扎眼,偏西方的面孔,下身居然是这个模样,确实让人忍俊不禁。
“靠,穿了短裤顺便穿条裤子啊。”叶桓灵闭上眼睛说。
“你也没穿啊。话说回来,你这条海绵宝宝,在色彩方面稍稍逊色上次的西红柿炒蛋。”
叶桓灵冷哼了一声,推开黎海生,提桶跑路。
水井嘎达嘎达作响,夜晚压出来的水保留着些许的白日温度,不冰不凉,黎海生乐此不彼地压水泵,叶桓灵则接水搓衣。
叶桓灵催促道:“能不能快点,狗都睡了。”
黎海生玩的正欢,一脸笑容:“马上马上,这个水泵好好玩,你看,它还会自己利用惯性上去。”
叶桓灵一巴掌打在黎海生背上,一座五指山留着上面,“你自个在这好好玩,我睡了。”转头暗自窃喜报复成功。
他从灶房抱几堆干草放在坪地上,铺上草席,放上被褥,舒舒服服躺下,拿衣服当枕头。
霁月清风,叶桓灵仰望着恒古不变的明月,今天实在累,忙前忙后还要面对黎海生,在心里骂了一道浅浅睡去。
“干嘛不回房,”黎海生抱着枕头躺下,蠕动身躯,“你过去点。”
叶桓灵蹙着眉不睁眼,好好的梦被打断,“滚回房间。”
当然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了。
“房里有点闷。”黎海生带着耳机,打开素描本,沉思默想。
叶桓灵忙了一天,筋疲力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旁边挪挪,只是恍恍惚惚间看见黎海生月光穿透下绘画。
今夜大院的夜色朦胧,叶影摇曳,是一副很美的画作。
身旁的叶桓灵唰一下起身,点好驱蚊的艾条,又神速躺下。
黎海生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怎么还梦游,蚊子确实有点多。从早上画到晚上也累了,合上素描本,去洗干净一手碳灰。回来支着头,盯着叶桓灵的睡颜,用手比划比划。
五官比例标准,就是眼睛看人凶了点,闭上眼好看多,他玩心大,想扯起叶桓灵的脸皮:“你在你父母面前的样子比较乖倒是乖,在外人面前特别凶,特别是我,针对我?嫌我烦?给你画个王。”
还没碰到皮肤,叶桓灵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也躺下了。
笠日清晨,叶桓灵感觉被东西压着,睁开双眼原来是黎海生横卧在叶桓灵身上,叶桓灵推醒黎海生,见黎海生没动静,推开,再一脚踢开,起身穿好衣服裤子,跟小爷斗还嫩着呢!
黎海生被这么一踹,倒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眼,“我想喝水。”
叶桓灵回头看了一眼半个身子被踢出草席的黎海生,蹲下来,拍着黎海生的脸说:“你把嘴张开,露水就会进到你的嘴巴里。”
黎海生半梦半醒,张开嘴,“没有啊,好渴。”说着说着还打起滚,而后慢慢起身趴在叶桓灵的背上,“背我。”
“有病。”叶桓灵想把这块狗皮膏药甩下来。黎海生不为所动,搂着叶桓灵的脖子,把人往后拽,双双倒在地上,叶桓灵压着黎海生。叶桓灵用手肘撞击黎海生,他发出吃痛声,还没有松手,双腿又夹住叶桓灵,叶桓灵挣不开。
“我想喝水,你不给我拿过来,你也别想起。”
叶桓灵真是佩服了这个无赖,“我现在就去,你快放开我。”
黎海生想松开的手转而又搂回去,“真的假的,别骗我。”
“真的真的,珍珠都没那么真,快分,啊不,放开。”叶桓灵激动到嘴瓢。
听到这么说,黎海生才放开。叶桓灵爬起,跑到灶房那水瓢到水井打了水。
黎海生接过水瓢仰头就干,冰凉而甘甜,流出来的水打湿裤子,黎海生弹掉还没有被吸收的水珠,“谢谢。”把水瓢递给叶桓灵。
谢个屁,刚刚用武力威胁的人说谢谢,有够能装的。听说搞艺术的精神都有点问题,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叶桓灵鄙夷的接过水瓢,转身离开,黎海生双手抱头躺下,睨着眼。
漆红的大门被推开,李柳枝走进来,“儿子,刷牙洗脸了吗。”
叶桓灵高声回答:“准备。”
李柳枝望远处赤着上半身,躺在草席上的黎海生,“怎么睡到这了。”
叶桓灵拉住李柳枝到一处凉亭坐下说:“妈,人家这是行为艺术,近距离接触艺术,增加创作灵感,别理他了。”
李柳枝:……
两人在李柳枝催促下打理好自己,黎海生的衣服没干,只能从七叔公叔拿来花花绿绿的衣服中挑,七叔公品味一如既往的好,他挑了十分钟愣是没挑出一件,都是花衬衫,条纹裤。
关键是为什么都是老奶奶大码款,好歹老头款!
够黎海生瞠目结舌半天,穿上效果又不一样,昨日的优雅画家摇身一变马来西亚度假,无论衣服有多丑,颜值拉高所有。
黎海生也不追究什么,随手扎起头发,慵懒,就好像是来度假的,看见叶桓灵老穿西红柿炒蛋套装,发问:“为什么老一套,背心都小了还穿,有多爱。”
叶桓灵回答:“别管我,我的西红柿炒蛋比你的艺术造诣高得多。”
李柳枝看着七叔公给黎海生准备到衣服不由得讪笑:“那么难看,吃了早餐回家里给你拿件好看的。”
叶桓灵和黎海生追随着李柳枝的脚步来到何记吃早点。
何姨在门口看见三人组,立刻迎上来:“柳枝,昨晚上的表演真好,我在台下感动哭了。”
女人就是女人,聊天天南地北,半响才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事情——吃早点。
何姨叫伙计准备早点,寻一处空位的空闲也不忘闲聊几句。
身边的食客一涌而上,纷纷扰扰,昨晚没来得及打赏的人一个一个利是地给。寸步不能前的李柳枝停下来同大家伙热络,台下唱戏台下做人,连连拒绝,黎海生和叶桓灵在李柳枝身旁体验一把明星保镖的拥挤感。
头发稀疏,肥头大耳的一食客殷勤道:“听说你有一双儿女,想必这就是你儿子吧。”食客指一指身旁的黎海生,“不愧是您的儿子,艺术气息在儿子身上也是融会贯通。”
李柳枝摆摆手,举止从容韵味,“不是,他是昨晚的在台下的画家,这才是我儿子。”说话间搂住叶桓灵的手,抬头看了一眼他。
叶桓灵挤开黎海生和李柳枝的距离,宣示主权。
食客摸摸脖颈,看着狂傲不羁的叶桓灵说:“不好意思啊弟弟,看来你母亲很注重孩子的个性发展。”
何姨拉着李柳枝坐到一旁,食客稀稀疏疏的散离。
何姨给几人添完茶,向着黎海生说:“我是何计的老板娘,何仪,小辈都叫我何姨,你是昨晚的画家吧,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
“何姨好,”黎海生客气说,“我还是高中生,是美术生,不是画家,昨天的出现只是偶然。”
黎海生看着叶桓灵离开,悠哉悠哉的在百林园寻觅一处好景观。路过一个池中楼阁,雕梁画柱,碧瓦朱甍,池边杨柳依依,不远处有钓鱼台可供乘凉避热。
欣欣然前往,摆弄一番,便在画布上挥毫泼墨,不远处的钓鱼台里的领导看着这不速之客,又惊又喜。
黎海生带上耳机,全神贯注的绘画,无暇顾及其他。
日落西山,余晖和喝空的水瓶提醒着黎海生,想着还有一丁点细节就可以收尾,只是摘下耳机,缓解耳朵酸痛麻木。
领导们在那边收杆,镇长和领导比较起谁的收获更大,昨晚评价画作的领导没专心钓鱼,余光中一直是黎海生。
另一个领导满脸促狭那领导说:“老梁,平时叫你出来多锻炼锻炼,别老窝在画室里,你看看你钓的鱼,不符合保护法。”
梁初寅是知名画家,前任央美教授,此次出行一是缓解创造疲劳,二是联络好友,三则是听说海城镇近年发展不错。
梁初寅食指竖在唇前,神秘兮兮地说:“我马上就可以钓到一条比你们都大的鱼啦。”
一行人不知梁初寅何出此言,只见他手背在身后,身姿笔挺往那少年人的钓鱼台去了。
梁初寅在黎海生身后盯着他画画的一举一动,画的好的人,连调色盘都是合格的,梁初寅浅浅微笑,默不作声。
方才调侃的领导跟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絮絮叨叨:“大鱼不多,想要就赶紧收杆吧。”
二人的动作惊动了黎海生,一回头就见几位穿着俭朴却干净整齐的大叔站在身后,一时间黎海生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伙子,你哪人,看你画的不错。”镇长打头炮,“我们梁教授也是画画的,他可不简单。”
梁初寅单独留下来指点一二,想到明天公演,他邀请了朋友过来作画,不妨考验一下他。起初黎海生是拒绝的,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梁初寅指导了一下,他就知道梁初寅不是他所说的普通美术老师那么简单,那他的朋友必不逊色,就没有必要恬不知耻非要硬碰。
“我是老了,可我没傻,”梁初寅说,“今天这院子是不开的,你若是偷偷进来的,你这画我有权利扣押。”
迟疑了一下,黎海生断定自己的猜想没错,对面的人不是一般人,方才的也不是,他好不容易有一幅画不能没了。
黎海生赔着笑脸说:“那当然,那么好的历练机会,我一定要尝试。”
李柳枝听完黎海生简短的叙述,“金子到哪都会闪闪发光。”
“那个梁老师昨晚被镇长强迫也画了一幅呢,”何姨茗一口茶,“画还被我们镇长薅走了。”
早点一一送上,李柳枝分给叶桓灵和黎海生,“人家感情好呗,就像咱俩一样。”
叶桓灵一言不发,听了黎海生的遭遇,无偿画画,他咎由自取。
何姨喝一口茶:“你是高中生,你昨天和家里报备了吗?”
黎海生:“没有啊,我父母和我长期分隔几地,我自己在这边读书,他们对我很放心。”
李柳枝顾不上嘴里热腾腾的云吞,囫囵吞枣,“那你家里人心可真大,你家没有一个亲戚在这边。”
“没有,我一个人。”黎海生回答。
“一个人头疼脑热的怎么办,”李柳枝毕竟是一个母亲,一个十字出头血气方刚儿子的母亲,“要是不嫌弃,有事可以和我说,来都来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李柳枝非要和黎海生交换联系方式,加上vx才罢休。他哪里抵得住两个中年妇女的社交热情,半推半就。
李柳枝看着黎海生的微信说:“那你在市里哪所高中,我家桓灵在实验。”
黎海生回应:“一中。”
“那么巧,一中和实验在一条街上。”李柳枝说,她送叶桓灵去学校经过一中,每次堵得水泄不通,她之前抱怨两个报得上名的学校挨那么近,挤死在城西。现在蛮庆幸的。
叶桓灵吃的快,先一步离开留下他俩。
李柳枝一旁说:“在家吃完中午饭再走吧,你衣服我刚刚叫弟弟去拿到家晾了。”
黎海生还是抵不住一句句“来都来了”,跟着李柳枝回家。
小镇也不大,靠双腿走路也用不了多长时间。黎海生看着古镇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对李柳枝展开一系列的提问,李柳枝打开话匣子,津津有味的向黎海生介绍一个楼子,“大炮筒,长得像炮筒吗?这之前是镇上人的娱乐场所,有人在里面表演,日日笙歌。”
相比较自家儿子惜字如金,黎海生有话就说的性子真讨喜,李柳枝给他讲着这个小镇古老的故事。
“那现在为什么不开了呢?”黎海生看着楼门歪歪扭扭,乌漆麻黑的推拉门。
“零几年开始哪翻出个死婴,那个味道,哎呦,不知道哪个缺德人干的。慢慢的就没人去了,一个没人去的地方,让有些人有机可乘在里面销,扫黄彻底扫没了。”李柳枝不忌讳,看着黎海生没反应,以为他没听懂。
“为什么会有人在里面搞那些事?”黎海生抬头看着大炮筒的楼顶,斑驳的瓷砖缝生着绿蕨。
李柳枝不知从何开口,黎海生先开口:“真可惜。”
李柳枝揽上他的肩,搂着他走,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有什么可惜的,以后会有更好的东西代替的,走,大炮筒斜对面的蛋糕店开了二十年了,带你尝尝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