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唤进家门时,秦母正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听见关门声,她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无唤回来了啊。”
祝无唤先是问了声好,“伯母,人我带回来了。”
秦母往他身后望去,却空无一人,她不免有些疑惑,“诶,人呢?”
话音刚落,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手紧紧的扒着门框,“妈……”
秦母原本和煦的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都忘记有这个家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四下寻找着鸡毛掸子。
秦子邺浑身一抖,连忙拽住祝无唤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救我……”
祝无唤无奈的摊开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秦母终于找到了掸子,气势汹汹的朝玄关处走来,“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顿打你也必须得挨着!”
“这次你敢去网吧,下次是不是就要去夜店了啊?”
秦子邺蜷缩在祝无唤的身后,不断躲闪,“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去了!”
秦母生怕误伤祝无唤,索性一把将他揪出来,“整天吊儿郎当的,你还考大学,烤地瓜你都赶不上趟!”
她想着自家儿子和儿媳妇的天壤之别,于是就更加生气了,下手也不自觉地重了一度。
秦子邺直接“嗷”地叫出了声。
最后祝无唤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拦住秦母,好生劝慰道,“伯母,气大伤身,您先歇一歇。”
秦子邺趁着这番空挡,迅速跑到一边,感激似的望着祝无唤,苦着脸无声道,“还是老婆心疼我。”
祝无唤读懂了唇语,冷冷的瞪着他。
秦子邺感觉有一道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同时他还嗅到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愈来愈浓厚的硝烟味。
不是源于秦母,而是……
祝无唤默默地从秦母手中接过鸡毛掸子,“让我来吧。”
秦子邺闻之,脸色巨变,脱口而出,“卧槽,谋杀亲夫?”
……
秦子邺跪在又凉又硬的地板上,内心不安地望着面前正在认真查阅自己周考试卷的祝无唤。
他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快半个小时了,膝盖有些隐隐作痛。可他不敢随意乱动,只好强忍着。
五分钟后,祝无唤放下试卷,居高临下地询问道,“你觉得这次考的怎么样?”
秦子邺不停揉搓着自己的膝盖,“我觉得挺好。”
房间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祝无唤长叹一口气,盯着他的膝盖道,“还能站得起来吗?”
秦子邺稍微动了动腿脚,而后摇摇头,“不能。”
其实他撒了一丢丢的谎。若是让他强行站起来的话,倒也不是站不起来,就是膝盖会痛一些。
可他私心就是想让祝无唤扶他。
祝无唤眉头微微一皱,最后还是选择蹲下来,轻轻为他揉膝盖,“若你生在祝家,怕是要去祠堂跪上几夜。”
秦子邺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你以前也跪过?”
祝无唤手一顿,紧接着否认道,“没有。”
秦子邺舒了口气,“我就说嘛,你学习那么好,老头怎么忍心让你跪祠堂。”
下一秒,祝无唤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秦子邺嘴巴一咧,差点要喊出声来,但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将“痛”咽了下去。
祝无唤并没有注意他的情绪,边瞟着旁边放在地板上的试卷边说道,“这次出题难度比上次大一些,不过你的基础很扎实,倒也没有太拉分。”
秦子邺得意洋洋的昂头,似乎在说“快来表扬我!”
祝无唤失笑,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再接再厉。”
秦子邺一愣,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你居然夸我了……”
这话倒是把祝无唤搞懵了,“怎么,我以前是没表扬过你么?”
他回忆着最近一次褒奖的场景。好像是……秦子邺期末拿了个三好学生,自己写了封信以表祝贺。
秦子邺有些羞涩的低头,扭捏道,“可人家就是想多听几遍嘛……”
这肉麻的波浪线语气,激的祝无唤不禁打了个颤。
他默默地收回手,转移了话题,“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秦子邺挪了挪膝盖,果然比之前的疼痛减少了许多。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秦子邺憋出了几滴眼泪,“还是起不来,你抱我……”
祝无唤皱眉,“汝要脸否?”
秦子邺一怔,随后嬉皮笑脸道,“否否否!”
他张开双臂,“来嘛来嘛,就当是为以后你迎我下花轿提前预习了。”
“……”祝无唤气结。
他此时无比怀念从前那个不依不饶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喊着“哥哥”的小短腿秦子邺。
明明小时候那么乖,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个没脸没皮的混世小魔王。
这让祝无唤不禁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养孩子?
门外传来秦母的吆喊声,“无唤,出来吃饭了。”
祝无唤回应了一声,转过头望着得意洋洋的秦子邺。
……他只觉得自己前世莫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今生居然被这个熊孩子缠上。
秦子邺瞧着他阴沉的脸,却丝毫没有胆怯,继续保持着“要抱抱”的姿势。
祝无唤认栽了,无可奈何叹气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秦子邺吐吐舌头,乖巧的等着被抱起。
在祝无唤靠近之时,秦子邺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像是某种花调配出的香,再做成香薰点燃在房间里,于是衣服就自然而然的被染上了这股馥郁的味道。
秦子邺对花了解甚少,虽说不上是什么花,可奈何这香味实在太好闻了,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
“你做什么?”祝无唤冷不丁问道。
秦子邺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跪久了头晕,站起来吸会儿氧。”
祝无唤盯着他,显然仍有存疑,可他却没有再追问,“先去用膳吧,剩下的之后再讲。”
秦子邺低头,悄悄舒了口气。
笑话,他才不会说出来呢。
……被揍怕了。
此时餐厅里,秦父早已回来了,他正在翻看期刊。
作为南安大学历史系的教授,每天翻阅期刊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日常不可或缺的事情。
秦母端着一碗汤从厨房走出来,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于是招呼着他俩赶紧坐下。
秦父听到动静,也缓缓合上期刊,和蔼的对祝无唤微笑,“坐这边吧。”他指着旁边的椅子。
祝无唤微怔,先是给秦父作揖问了声好,随后才落座。
这“父子”和谐的场景,看的秦子邺心里直发酸:祝无唤才是他的亲儿子吧。
秦子邺撇撇嘴,紧挨着祝无唤坐下。
秦母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无唤,这些够吃吗?”
“啊?”祝无唤一时有些懵,“伯母,这太多了……”
他本来饭量就不多,再加上平日需要处理的事情太繁,有时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渐渐的胃口也变小了。
秦母仿佛没听见一样,拿着锅铲用力压了压碗里的米饭,然后不由分说又舀了一勺,“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祝无唤语塞,但也不愿意拂了秦母的好意,只得故作镇定的接过碗,“多谢伯母。”
秦子邺眼巴巴的盯着秦母,“我饿了,我也想要这么多。”
秦母瞄了他一眼,而后指着厨房,“去拿个空碗来,吃多少自己盛。”
一瞬间,秦子邺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拖着长腔哭唧唧哼道,“妈,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秦母无动于衷。
“……”秦子邺表示很难过,但他不说。
在他的印象中,好像只要祝无唤来了,自己的地位就直线下降到谷底。
至今他还记得每次一家四口出门遛弯,邻居总是赞不绝口,然而夸得不是自己,而是旁边一副温润如玉模样的祝无唤。
可以说,在不懂得自己以后要和祝无唤结婚之前,秦子邺对这人的定位就是——别人家的优秀小孩。
令他嫉妒的牙痒痒。
后来,大概是上初一时,秦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你们俩以后是要结婚的。”
秦子邺当即就悟了。
从此再有邻居夸奖祝无唤,他就骄傲的一拍胸脯,“羡慕吧,这是我老婆!”
……
祝无唤望着眼前堆成小山尖的米饭,心中无限苦闷:若现在去买些山楂糕来开胃,应该不算太晚吧?
正当他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时,祝无唤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手肘。
下一秒,旁边的秦子邺凑过来,低声道,“要不你拨给我点儿?”
祝无唤思忖片刻,他深知自己肯定吃不完,但又不忍浪费粮食,最终轻轻点头。
秦子邺抄起筷子,刚想拨米饭时,就听见秦母疾言厉色道,“秦子邺,你干嘛呢?”
饭桌上一片寂静。
秦子邺干笑两声,“那个,他吃不完,我就……”
“他吃不吃得完你怎么知道?”
秦母显然不相信这番说辞,“人家每天工作那么累,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得吃的饱饱的回去。”
秦母给祝无唤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米饭的尖尖上,“吃肉长肉,你看这小身板,我都怕一阵风把你刮跑喽。”
祝无唤和秦子邺面面相觑。
秦子邺眼神同情:我救不了你了。
最后,祝无唤在秦母无比期待的目光下,强颜欢笑的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好吃,伯母的厨艺愈发好了。”
秦母看上去很是高兴,于是将那盘红烧肉推到祝无唤的面前,“下回我给你换个大碗,吃吧吃吧,别客气。”
祝无唤瞧着那诱人的美食,欲哭无泪:我真不是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