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李如海主持了赏花宴,在京城一座别苑举行 ,以杜鹃为题,本朝达官贵族、文人雅士、国外史节早早集聚一堂。李雅诗几日前就给陆宴离送了请帖,还特别叫家丁传达一定要带上宛月一道赏花。
苑内,缕缕丝竹声入耳,清流掩溪、林木葱郁,小径四通八达,与错落有致的亭阁、拱桥相连接,移步异景。苑内杜鹃花四处盛开,高山杜鹃、锦绣杜鹃、紫蓝杜鹃、白杜鹃、会东杜鹃、黄花杜鹃、五宝绿珠等一应俱全,色彩斑斓,如火如荼。
宛月穿着一袭白色银丝长裙,发间插一只珍珠水玉兰花簪子,带上绿色面纱跟在陆宴离后面,引得众人一阵围观。
“这戴面纱女子又是谁?”
“不是和宰相之女定亲了吗?今天居然公然又带个女子来打春宴。”
“是啊,之前不是说要纳江府庶女为侧妃吗?”
“那个庶女才死,没过几日又带了一个新的女子,真是风流。”
宛月听到这些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雅情笑盈盈地过来了,穿着一件紫色绫罗长裙,头上飞云发髻坠着淡紫色宝石流苏簪子,拿着一把绛色纳纱凤栖梧桐团扇,看起来矜贵又雅致。
“宴离,你们来了。”李雅情笑道。
“今日的打春宴办得雅致,你和宰相都费了不少心思。”陆宴离道。
“都是父亲大人的功劳,我一女子只是在旁帮衬而已,做不了什么。”李雅情谦虚地道。
“你谦虚了。”
李雅情看了看宛月,高兴地牵起她的手道,“宴离等会还要和父亲商量事情,要不我带宛月妹妹一起去赏花。”
“也好。”陆宴离对宛月轻声说道,“这样你也有个伴。”
陆宴离突如其来的温柔声音让江宛月很不适应,这几日虽在王府,但因为陆宴离公务繁忙,见到他的时间很少,每次见到也是匆匆冷语几句。
“嗯。”宛月点头对陆宴离说,转头却看见李雅情眼里有种极力压制的怒气。
李雅情马上恢复平静,微笑对江宛月说,“妹妹随我来”。
宛月随李诗情走到水阁里,数棵柳条垂下轻抚水面,印下婆娑倩影,一位乐人正在行云流水般弹琴,引得旁人驻足倾听。李雅情拉着江宛月的手在美人靠坐下欣赏。
“妹妹近日在王府住的可好?”李雅情问。
“王府锦衣玉食,但还是不比自己家好。”宛月怕她把自己看成情敌才如此说,不过也难怪,谁家未婚夫家里收留了个女的都会寝食难安的。
“是吗?宴离都跟我说了,你的事情涉跟巫术有关,他又跟你的父亲私交甚好,把你当妹妹一样,定会把事情查清楚,再送你回江府。还有,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嫁进王府了,到时候还请妹妹来吃喜酒。”
“那自然好。”听到“妹妹”一词,江宛月心里像堵着一样难受,还好面纱遮住了她失落的表情。
李雅情轻轻扇动团扇,微笑不语。
两个家丁抱着两盆陶瓷花钵的杜鹃花朝水阁过来,看见李雅情对着弯腰行礼,李雅情指着杜鹃花对宛月道,“这个叫天女舞、那个叫白凤,那个叫四海枝,都是番邦种植的品种,去年才移植过来,远了看不清楚,我们过去看看。”
宛月看这杜鹃花瓣层层叠叠,煞是好看。站起来上前,刚走了两步,一盆杜鹃“砰”的一声在地上开了花。江宛月吓得心头一跳。
“都是小的不好,刚才在厨房干活手上沾了点油,一时手滑。”一个家丁急忙解释。
“无妨。花又没有凋谢。”李雅情在江宛月身后说道。
说着,宛月感觉有一股重力向她背部压下来,她本能的手肘往前,挡住脸部,额头搁在手肘内侧上,顿时手肘外侧疼痛不已,一股血腥味流向鼻子。
李诗情压在她背部的头抬了起来,立马着急的问,“妹妹,你没事吧,快叫大夫。”
乐师也停了琴声站起来,和李雅情一起把江宛月扶在美人靠坐下。宛月看见一大块陶瓷已经插入小手臂,鲜血像溪水一样流下来。
宛月愤怒地看着李诗情道,“有必要吗?”
李诗情仿佛被人当众扇耳光,脸瞬间比杜鹃花还红,不一会儿又恢复脸色,故作心疼状。“妹妹别怕,我们先去前面茶室,大夫一会儿就到了。”
茶室里,大夫细心给江宛月包扎伤口道,“伤口并无大碍,半月可以恢复,但是伤口太深了,恐会留下疤痕。幸好只是手臂受伤。”
“大夫,你可要多想些办法给她治好,都是我的错,没有扶住妹妹。”李诗情一副不安的表情。
宛月白了她一眼,这么容易脸红,话又那么矫揉造作,想必是第一次当绿茶,不会演就不要演。
“那也是没办法,只是手臂,应该未来夫君不会介意的。”大夫笑道。
李雅情的表情又垮了下来,不似之前的担忧状。
酉时,打春宴结束,宛月跟着陆宴离回府,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回到房间就把门合上。陆宴离看了看不语。
过了一会儿,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会儿连成珠子,打在庭院翠绿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陆宴离来到江宛月的房门,轻轻敲门道:“刚才听府内丫鬟说你今天受伤了,开门让我看看。”
宛月垂着眸,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心里委屈,不吭一声。发生这么多事情,即使是掉进海里她都没有哭一下,可今天的李雅情的话却让她难过沮丧。
沉默了一会儿,宛月道:“大夫已经包扎好了,不碍事。”
“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宛月又不开口了。陆宴离便直接推开门进来。江宛月忍住泪水,慢慢坐了起来。
“怎么了,今天受委屈了?”陆宴离疑惑地看着她,眼里还有心疼。
宛月不知道说什么,别过头不语。比起手臂的疼痛,她更为陆宴离和李雅情的婚事难受。
“还是想家了?”
宛月摇摇头。
江家地位显赫,人丁兴旺,却是她不想回去的地方。
“我不想回家。”宛月道。
窗外雨声突如豆子散落一地,顺着瓦片从房檐连成线珠落下,形成一道水帘。
陆宴离一愣,坐在他身边,安慰道:“你始终是要嫁人的,也不会长久地住在江家的。”
“那你快点把案子查清楚,我尽快回江家。你和李雅情快要成亲了,我留在这里不妥,让大家都不开心。”宛月站起来走到窗边道,眼泪流了下来。
陆宴离看着江宛月的背影,道:“她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吗?”
陆宴离没有回答。
两人沉默了很久。陆宴离一把拉住宛月的手臂转身抱住,用嘴堵住她的话。宛月感到心中震颤,想用手推开他,却被牢牢抓住,只听得外面的大雨声像鼓点一样打在心头。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也吹进宛月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