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客终远去 第2章 百年

第二日，我是被疼醒的，浑身灼烧一般，身体里的法力居然在飞速流逝，突然一只手给我输入法力，浑身的疼痛暂缓，抬眼看见陵光脸色苍白，眼神中却带着安抚，握着我的手灵力萦绕。

即便我平日里术法不精，我也知晓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妙，昨日陵光将枭冥斩杀，这个阵便开始反噬阵中生灵，这阵中只有我和陵光，身上的灼烧便是反噬之兆。

如今，我灵力低微深受反噬，陵光恐怕遭受同样的反噬，他还给我输送灵力，我们恐怕支撑不住多久。

我反手想要抽开手，但陵光的手紧紧握着，灵力依旧运行，我想说话灼烧的疼痛再次袭来，额头上汗水直流，沉重的喘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身上依旧在灼烧着，汗水糊住了眼睛，咸涩难忍。

只能感受到陵光紧握的手，手掌宽大，把我的手整个握在手中，手心的温度带着汗水紧贴我的手背，这是我最后的感知，之后我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之后是在幽然谷中，陵光不见了，我也不知我是如何出来的。

身边倒是有小妖照顾我，是那一日同样困在谷中的小妖，我问他们知道陵光去哪了，他们说那一日谷中又来个神仙，施展法术破阵，把陵光和我一同带出阵。

小妖说那神仙急匆匆的把陵光带走，看样子陵光战神伤势不轻，又感叹我真是福大命大，只是昏迷了几日就苏醒了。

我听完沉默不语，之后的日子一同往日，幽然谷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大战之后谷中生灵凋敝，妖怪们都在休养生息。

如今幽然谷战事已平，陵光已经走了月余，只是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我都还未来得及道谢，他又救了我一次，老桂树总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这都是两次救命之恩，我倒是有想报的心，可我这个小妖报恩不成，在阵中反是一个拖累，我如今全手全脚，恐怕都是陵光在阵中护着。

他还会回来这里吗？也有可能他早已忘了我这个小妖。

又过了三月，三月里我的伤势已经痊愈，每日都十分勤勉修习道法，法术进步飞快。想着万一下次再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好歹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

再一次见到陵光，幽然谷正是黄昏时刻，我站在谷中的崖上，远眺落日，那晚霞绵延天边，气势磅礴。

却听身后有脚步声，莫名的我的心剧烈跳动，转头看，果然是陵光，他与四月之前别无二致，眸光淡然，含着微微笑意看着我，我听见他的声音，“小妖好久不见。”

我急切的走过去，“上仙身体可有碍？伤势应该痊愈了吧？”

“我已无事，想着那日匆匆离去，还未与你道别，今日来看看你，看样子你应当并无大碍。”

“多谢上仙相救，沐沐才能安然站在这里，上仙当真无事？”

“当日麒燃及时赶到，我身体无碍，幽然谷经此一役，魔族必然不敢轻易来犯，你在此可安心修炼。既然见你安好，我便安心了，以后若是有缘再见。”陵光带着笑望着我。

听见陵光这话，我不知如何回答，但心中却不想他就这么离开，脑子一冲大胆的问，“上仙身边缺端茶送水的吗？沐沐想留在上仙身边。”

陵光闻言一愣，“可是天族之中严令异族不得随意进入。”

我心中失望，又不能继续缠着陵光，是啊，天族规矩森严，等闲不是小妖可以随意出入的，那如果成仙是不是就可以了？

我试探的问，“那上仙是不是成仙之后就可以呆在你身边？”

陵光又是一愣，“或许是可以的，不过以妖身修仙困难重重，而且成仙之时，需要摒弃妖身获得仙骨，对你来说太过痛苦，为何执着呆在我身边？”陵光的话十分委婉，但我也听了出来，或许觉得我这小妖十分难缠，又不好说的过于直白。

但我依然带着无畏，对陵光腼腆一笑，“上仙可能忘了，上仙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沐沐虽是小妖，但也知晓救命之恩大于天，沐沐孑然一身身无长物，不能报上仙救命之恩，就想着跟在上仙身边，侍候上仙也是报恩。”

陵光听完我的话，看着有些无奈，温声劝道：“我救你并非要你报恩，仙者必然要帮助弱小，我若袖手旁观，那便是有违所学，所以沐沐不用放在心上，如今你安然，那就是对我的报答。”

这是陵光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声音温然十分好听，我听完只是低头，手不自觉捏紧裙子，并不说话。

我和陵光沉默良久，再次开口的是陵光，“若你想成仙也可，只是成仙之路十分不易，不过岁月漫长，有所寄托也是件好事，我看幽然谷灵气充沛也十分适合修仙，你可在此修炼。”

我听见陵光不再反驳，抬头问他：“要是我成仙了，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陵光望着我直愣愣的眼神，“天族各司其职，都有其职责需要遵守，若你成仙可能并不在我宫中司职。”

我有些失望，转念又想陵光是上仙，仙阶高于其他人，我要是成仙必然是个小仙，去陵光身边应该只是陵光一句话的事。

又带着期待的问，“那我成仙的时侯，你可不可以将我带在身边？”

陵光心中无奈，承诺这件事并不能轻易许下，不过这小妖法力低微，修仙之路漫长且艰辛，或许不久便放弃也说不定，于是温言许诺，“若沐沐成仙之时，我还在天界，那就许你在我身侧。”

我不由大喜，对陵光一拜，“多谢上仙，沐沐定然每日勤学苦练，早日修成正果。”

陵光笑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今日看你无恙，我便放心了，天界还有事务，有缘再见，小妖。”

听陵光要走，我心中不舍，但也知晓不能耽误陵光，“沐沐恭送上仙，上仙定要等着我。”

陵光看着眼巴巴的小妖有些好笑，不由伸手拍拍她的头，“好，我在天界等你。”

陵光说完便一个术法离去，头上还停留着陵光的触感。我心想：陵光上仙可真是个平易近人的神仙，不歧视妖族还不欺负弱小，定要早日修炼成仙，去上仙身边，好好报答上仙。

四

陵光走之后，我在幽然谷便开始潜心修炼，妖族首领派遣一支军队驻守在幽然谷与魔族交界处，谷中生灵早在妖魔大战之中凋零许多，留下的都是些修为弱小的妖，也不见从前欺负我的妖怪，可能也死在大战中了。

我每日都在练习术法，但时间流逝我却丝毫没有精进，我知晓这样下去不行，可苦于幽然谷与世隔绝，以前从未出谷，只能每日继续坚持。

第一个百年，我的修为长进了一点，幽然谷中再无敌手。

第二个百年，我听闻妖族有学宫可学习术法，但需要入学考试。我去参加考试，未中。

第三个百年，我每年都去考入学考试，皆是未果。最后靠着妖族一个小伙伴的关系才得以进入学宫。

进入学宫之后我却发现学宫中许多妖修为都低于我，为何我偏偏不能入学宫，妖族小伙伴安慰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精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巴拉巴拉~~我懒得听他的碎碎念，不再纠结此事，在学宫中每日潜心修炼。

妖族小伙伴姓姬名牧，是妖族某个族的少主，原身为一尾蛟龙，初遇时我俩在学宫比武台上打得难舍难分，这场比武原本姬牧手握胜券，奈何遇上我锲而不舍，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把他挑下台。

直到进入学宫我都感觉像一场梦，后来姬牧不知使了什么办法，也进了学宫，天天缠着我，我刚开始懒得理他，后来有一次学宫中有人想仗势欺人，姬牧同样仗势欺人回去。

这下我就不能再冷面相对，秉承着有恩报恩的理念，就允许他成日里在我耳边念念叨叨。

第四个百年，在学宫中，有了规范的学习，我的修为进步飞速，还去修习了剑术，因为后来我才知晓当日陵光所使武器乃是剑。我想着和他用同样的武器，就能离他更近一些。只是每日里妖族小伙伴总拉着我去干别的，不是悄悄去打鸟就是摸鱼，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不行。

他对修习不甚上心，可是每每考试比武都在我之上，于是我严词拒绝小伙伴的邀约，每日更加勤加修炼，终于超过姬牧，直到后来我发现姬牧是故意让着我，好让我继续陪着他理直气壮的打鱼晒网。

我气结，拎着剑追了他五里路。

第五个百年，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姬牧照例每日与我插科打诨，我照例每日勤勤恳恳，一切都有序进行。

我心中倒是有些失望，因为陵光这五百年一次也没去过幽然谷，即便我后来出谷，也托付谷中小妖，若是上仙来谷中，给我来信，可是一封也没有，或许陵光早忘了我这个小妖。

姬牧对于我这几百年每日雷打不动修习术法，勤勤恳恳练剑，表示疑惑，妖族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好苗子，后来得知我要修仙，去往天界，表示钦佩不已，毕竟妖族修仙不易，摒弃妖身获取仙骨并非易事，再再得知我去修仙是想见陵光上仙，表示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个女孩子竟要耽于情情爱爱，不成大事。

第六个百年，我的修为已大成，成仙之劫不日便要来临，姬牧倒是比我还急，看我像木头一样不着急，整日里戳了好几次我的脑袋，我怀疑大劫还没来，我就要先被姬牧戳破脑袋了。

我只得先安抚姬牧，不然脑袋就算是铁做的，也经不住姬牧的辣手摧残。可我等待许久大劫依旧未至，姬牧寻来族中巫师，经巫师做法，我的大劫于七日后将至。

这下子姬牧更着急了，找来各种天材地宝往我身上安，毕竟劫雷非同寻常，我也严阵以待。七日之后，我悄悄寻了个偏远的山头，防止姬牧寻来给我当人肉垫。

我在大石上打坐静待劫雷，一个时辰之后，天边乌云密集，阴沉沉的云中隐有雷霆闪动，劫雷初现。

据典籍记载，以妖身度雷劫，需只身入劫雷，天劫降下的劫雷会自发形成劫雷阵，劫雷阵共二十七道劫雷，在此期间，只能以身抵抗，而妖身会在劫雷之下消散，重塑仙骨。

天边的劫雷已成，纵身一跃往阵法中去，进入阵中，劫雷顷刻便打了下来，那滋味仿佛灵魂也被劫雷抽打，我立马调整呼吸，劫雷接连落下，我已不知晓是多少道，浑身衣衫早已破碎，身上血肉模糊。这都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感觉到妖身正在劫雷之下断裂消散，每一根枝桠，每一朵花瓣，都在劫雷之下无所遁形，很快便消散。

妖身最终在劫雷下消散，我感觉整个人像死了一般，天边的劫雷却还有，那一刻我想今日可能就要死在这里，可是还没见到陵光，还没有报恩。

还有姬牧，要是知道我死在劫雷下，恐怕脑袋也要被戳破。

耳边雷声大作，呼呼的风带着劫雷呼啸而至，疼痛却没有到身上，被一面镜子抵挡了，那面镜子是姬牧强行让我带上的，关键时刻抵挡了劫雷，后来落下的三道劫雷，那面镜子都为我抵挡。

天上乌云散开，彩霞初绽，对着天边的万丈霞光，我终于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