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被围成一圈,别说粮草,送信都困难,这看似薄弱的围堵,造成的困扰可真不小,好在城中粮草还算充足,他们在外面围着,喝他们的西北风,守边城的人在城里好菜好肉吃着……
在西北荒漠上,霍灵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些酒壶,其中配满茶水,荒漠干旱,守边的将士们需要的正是这些。
“霍灵啊……”苏子卿拿着酒壶,端详着,感慨道:“我看我们也别开什么路,运什么粮了……你就想想办法吧,壶能找到,水源你也能找到,还有什么你办不到的?”
霍灵本就严肃的神情,更加严肃起来:“您开玩笑呢吧!这怎么行!这里不比北疆,地上全是黄沙,生不出半点草木!更别提粮食了……”
霍灵就是容易神经紧张,见霍灵严肃的样子,苏子卿噗嗤一笑:“放松点……昨夜不是都计划好了,今夜突围,给你把粮车带进来……计划好的事情,不是说变就变的!”
回忆了一下昨天的计划,霍灵安心了一些,看远处隐约的围兵,再想想城中休息的兄弟,不禁问:“他们……不累吗?”
“他们可不能同我们一概而论……”苏子卿思索着,解释道:“我们中原水土富饶,广厦细旃,我们自然被养得吃不了一点苦……他们一出生就与风沙相伴,我估摸着,他们现在这样,也就跟我们校场练兵没什么区别……”
“难怪各方蛮夷,都想入驻中原……”霍灵认可了苏子卿的分析。
“那是自然的……”苏子卿将手伸向空中,风带过的沙尘,划过裸露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得到砂石的触感:“谁不想往更舒适的地方去呢?还好我们不弱,不然抱着这么宜居的环境,换来的就只能是血雨腥风……”
如果自己和异族,只能安定一个,那霍灵的选择一定是自己……还好现在安定的也是自己……黄沙遮得看不清对方的人,霍灵关心道:“消息准确吗,对方与我们人数旗鼓相当?”
“探过了。”苏子卿答:“准确。”
“今晚谁去突围?”霍灵继续问:“我见主人挺悠闲的啊……”
苏子卿笑道:“这点小事还用你家主人亲自出马?派一路先锋军偷袭便可,运粮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
“那便好……”霍灵这才悠闲的转身:“你们安排好了就行……只要让我的粮草安全进城,什么都好说……”说完,便悠哉地走下城墙……他最是信任李绞,其实见李绞悠闲,他的心都已经放下一大半了,苏子卿的态度还这么胸有成竹,他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说西方边陲风沙大,但夜晚的月亮着实的明亮,月亮高挂,亮得这夜间的突围又多了几分难度。
“四面八方都有人……地势又空旷……月亮这么亮,很容易暴露啊……”李绞站在城墙之上,月光撒下,他显得格外显现。但无妨……就算显眼地站在上面,外围的敌军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子卿站在他身边,一身红衣比他更扎眼:“看来一路人马是不够的了……”李绞点头认可。
看着两个现眼包在城楼上漫不经心地攀谈着,霍灵有些着急:“既然如此,就多派几路人去,扰乱他们的视线,待他们方阵乱了,再去突围?”这补给粮草,真是能激发他的无限潜力。
“孺子可教也!”苏子卿赞叹霍灵的主意,回头向李绞邀功:“看,我教的不错吧?”
李绞欣慰道:“那他从小与我一同长大,我也有功!”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霍灵皱着眉,嫌弃道:“如此,我便吩咐下去了?”虽然霍灵嫌弃二人的互动,但他俩能如此轻松,说明问题不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李绞应允:“这点小事,就交给你了……”说完,带着苏子卿走下城墙。
依照刚才的计划,霍灵迅速部署了几路兵力,先是出城扰乱敌军主意。许是没有料到大晚上的会有人出城,敌方始料未及,很快就乱了阵脚,不过能在这恶劣环境下生存的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很快对方就调整好了状态,分流应对。双方交战之际,霍灵又安排了三路人马,一边骚扰,一边伺机突围,哪一路松懈,哪一路就冲上开路。
塔楼上,不放心的李绞和苏子卿,正津津有味的观战,看着霍灵随机应变的部署,苏子卿欣慰点头:“我就说放心交给他没事吧?”
“人家还比你年长,你架子倒是摆起来了……”见局势稳定,李绞也放心打趣着。
“霍灵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苏子卿嫌弃道:“卖身给你家还真是辛苦,你这个做主人的,管的还真宽呢。”
李绞大喊冤枉:“你有眼睛都能看见,平时都是他在管我……”
“那是的,谁让你这么不服管束,霍灵在家的时候帮你把你家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又能用兵布局,再这样下去,以后李家就没你什么事了……”苏子卿阴阳怪气道。
“那还不是他祖上的天赋!”李绞回道。
“祖上?”苏子卿好奇地问。
李绞回忆着:“我小的时候,父亲有一次回家,带回了好几个和我一边大的孩童,那一次,虽然胜了,但据说伤亡惨重,那些孩子,就是他部下的遗孤,其中就有霍灵,后来霍灵就跟了我……听他说他一出生,母亲便走了,他父亲与我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家中只有他一人,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打点,我也常听人夸他父亲,骁勇善战,身先士卒……虽然家中还有一个孩子,但在战场上的时候,眼中只有报国……有这样的父亲,孩子能差到哪去。”
原来霍灵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身世……难怪他这个人,性格有些沉闷,善察言观色,又懂得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从小只有自己,孤立无援,确实需要很多这样自保的技能……
见苏子卿流露出同情的目光,李绞忙说:“你在他面前可千万别同情他啊!他会生气的!”
“这么要强?”苏子卿笑着疑惑道。
李绞解释:“倒不是他要强,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但是每每有人知道他的身世,都会同情他,解释多了,每次他见别人这种神情,都会烦躁……”
“脾气这么大?”苏子卿正在重新认识霍灵:“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和风细雨的人……”
听了苏子卿的评价,李绞噗嗤一笑:“装的。”
二人在他楼上谈笑风生,看着城外的小队,破开敌军的阵营,冲出了重围,不多时,又有几小队,从四面八方,见缝插针的往回走,几小队中,有些队伍身后跟着小车,有些队伍打着掩护,虽然配合默契,但是还是让对方猜出了用意,随着粮车一辆一辆朝着城门行进,敌军也开始集中火力,攻击粮车。最后,虽然损失了几车粮食,好歹大部分补给,都入城了……
看着城外正在燃烧的几处火星,苏子卿摇头感叹:“几车粮草呢……霍灵这下得心疼死……”
李绞也不禁笑道:“我都感觉到他在城墙上咬牙切齿了……”
“既然粮草安全入城了……那便安心休息吧……”苏子卿这下也是完全放心了。转身要下塔楼,李绞也开心地跟上。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苏子卿回头,指着李绞:“约法三章。”
被这么一指,李绞瞬间低落:“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乖乖跟在苏子卿后面,一起下了塔楼。
果不其然,前方城墙之上,霍灵看着城外被烧毁的粮车,咬着牙,皱着眉,自言自语:“还是失算了……这粮车太大,硬闯还是不行……”说着,还不忘数数城外的损失:“明日还得重新分配一下安全入城的粮草……也不知道下次供给及不及时……还会不会有损耗,又会有多少损耗……”在家管家,要被李绞的事烦死,在外管事……又要被这一大帮人的饮食起居愁死……真是操心的命……
黄沙飞舞的荒漠,若无前方号角,根本不知时辰。天不见亮,苏子卿就出了营帐,昨日刚到的补给兵,正在城中休息,歪歪斜斜的睡在营帐外面,明显是一路奔波劳累的。
来到粮仓附近,霍灵果然还在清点,苏子卿走近:“点了一晚上了,还没点好?”
霍灵听见是苏子卿的声音,没有抬头,继续清点着:“我本以为这批粮就是一般军粮,原先计划着损失了几车便损失了,省着点,也能撑到下次补给……”说着,霍灵抓起一把粮,递给苏子卿:“没想到这次送来的事精粮……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有点受宠若惊了……”
苏子卿疑惑地接过粮,自己看了看,确实粒粒饱满……看着粮,他不禁一笑,这种小事,大概是文咏昌安排的吧……想着不由心生谢意,又看了看手里的粮,苏子卿笑道:“那你现在,更心疼了吧?”
“是啊……”霍灵放下手中的账本,仰天叹息:“足足五车……够全军半月的口粮呢……还能加个餐……”
将手中的粮,全数还给霍灵:“别想了,丢都丢了……剩下的不也够用。”
“就是苦了弟兄们。”霍灵珍惜地将手中的粮放回:“本来不需要这么紧巴的。”
苏子卿点点头,是啊……本来这次打的就是富裕仗:“得想想办法……一直这么被他们围着,别说粮草,书信都出不去……”说着,招呼一旁的霍灵:“清点完后,随我上城楼一趟。”霍灵自顾自地点点头,继续着清点工作。
太阳透过黄沙照下来,霍灵走上城楼,除了苏子卿,李绞也在那里等了许久,见霍灵上来,李绞忙招呼着:“来把你最关心的事情解决了。”
霍灵已经烦透了外面水泄不通的人墙,让他这后勤补给,束手束脚……点头上前,与他们一同看下城外:“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出去,反正都是要交战的。”
“你要清楚……这里可是他们的主场……”李绞叉着腰,看着远处的人墙:“无聊地势,气候,都是他们占优势,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围这么久……自然是十分适应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打法……不然他们傻啊!早换策略了!我们这时与他们交战,只会白白牺牲,我知道兄弟们不怕死,但我能让他们无谓的死。”
一旁苏子卿认同:“他们只是谋略不多,不是蠢……围个一两条,可以说是他们有勇无谋,这已经几个月了,说明他们非常适应,非常习惯……我们自己没动作,还真有可能被他们耗死。”霍灵见二人面色犯难,也自己沉思起来……苏子卿思索了一会,问二人:“你们说……他们不远不近,偏偏在那个地围我们……是不是因为他们的人,只足够围这么大一个圈?”
李绞听后,恍然大悟,与霍灵对视一番,霍灵也明白了苏子卿的意思:“我们阔出去,打散他们的包围圈?”
注意听起来不错,但李绞没有立刻同意:“若是我们阔出去,他们又来援兵怎么办?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可没那么多人继续向外扩张了。”
听了李绞的疑虑,苏子卿摇摇头:“我觉得不会……西戎勇,却不善谋略,他们应该不会留后手……”说归说,他自己也会怀疑:“实在不行……先扩十里地试试……”
霍灵在一旁提醒:“我们的人,最多只能扩五十里……不包括来送粮的援兵。”
苏子卿沉思了片刻:“够的……先出去十里,若他们没有增员,就继续扩,若有增员,立刻撤军,再议……”
霍灵领命,下城楼安排。苏子卿见一旁的李绞,眉头紧锁,宽慰道:“这次,又是这种消磨战,辛苦了……”
李绞摇摇头:“我是喜欢痛快的,但这痛快,不能平白勇弟兄们的命去填。”说着,朝远处的人墙嫌弃道:“我当他们是有多勇……肆意骚扰,结果我们来了,他们又只耗着不打……”
苏子卿拍拍李绞的肩,平复着他心中的烦躁:“待扩出缺口,我得写封信,谢谢文兄。”
“文兄?谁?”李绞警惕道。
见李绞态度突然转变,苏子卿觉得甚是好笑:“太府寺的熟人,这次送来的全是精粮,即使损失了几车,也能富裕的撑到下次补给。”
听完后,李绞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那是得感谢……回去还得设宴谢他才是。”
文咏昌的事情,在二人口中,就这么聊过去了,但他本人,在太府寺,可不算太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太府寺卿左丘,就是那个与陈魁在殿外叫嚣的老头,可是绞尽脑汁,连带着与之利益紧密相关的文咏昌,也一同烦恼……
左丘带着文咏昌,一边教他熟悉着太府寺的内务,一边说着这次粮草的事情:“李家对君上确实忠心耿耿,但势力也确实太过庞大,上次一李绞将军在北疆,君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确定你这次的安排是妥当的?”
文咏昌点头回答:“确定……既然李家无二心,那绝对不能让他们寒心,上一次,有借口推脱,但这次若不弥补,久而久之,李家心生芥蒂,保不齐会不会依旧这样忠心耿耿……老师您不是还在忧心辰王那边的事情……我们万不能让李家有任何动摇的借口啊。”
左丘点点头,欣慰地看着文咏昌:“为师没有看错人啊!”
“老师过奖了。”文咏昌谦虚道。他们师徒二人,与陈魁苏子卿不同,从里到外都透着个礼字,看着无话不谈,关系却总是那么疏离。
左丘作为文咏昌的老师,也是称职的,或许是做过背调,知道文咏昌无依无靠,这样无依无靠,家乡又有年迈的老母,为人又孝顺的人,最是适合培养成自己忠诚的心腹:“只可惜这辰王府,戒备森严,府中的人口风又紧……这辰王也不爱酒色,一心就想着天下,这昭然若揭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却也没人能动他……我尝试多年都未有突破,一直都没有机会为君上解了这个忧患……”
文咏昌也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深知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老师为君上分忧,他只需要为老师分忧即可:“听老师的意思……现在是有办法了?”
左丘笑着摇摇头:“依旧没有……只是最近打听到辰王年幼时有一挚友,因命数不祥,被流放到了西方边塞……”
西方边塞……那不就是苏子卿现在所在的地方……想着,文咏昌接着问:“只是挚友?”
左丘点头:“与之同去的,好像还有个小孩,就是不知是男是女……”
文咏昌瞬间明白了左丘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试探:“美人计,自古都是最行之有效的计谋……”
话音刚落,左丘立刻摆手:“胡说!这只是帮辰王找回儿时的回忆,他心上长了血肉,或许就不会再觊觎这江山了。”
“是……”文咏昌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不过苏子卿去西戎这么久,怎么连封书信都没有……不然这次就着这件事,给他去一封书信,让他在边陲帮自己多多留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