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 第15章 一个两个都是惹不起的下人

从早上起，就只喝了一碗醒酒汤，办完一切礼节，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饥肠辘辘的李焱还要被拆迁回府，叫上苏子卿一起去春风楼……要不是李绞给了车马钱，他估计要饿晕在路上。

带着苏子卿和小益，几人来到春风楼，栾娘招呼着备好酒菜，苏子卿介绍了一番，她也很自然地入座了。待栾娘入席，李绞端起酒杯敬她：“这些年全靠老板在城里周旋，我们的弟兄在北疆才不至于挨饿受冻，这杯酒先敬栾老板。”

栾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李将军不必客气。”

不是第一次见？苏子卿看看二人，狐疑道：“那栾娘你还找我……”

栾娘笑道：“这不是李将军不理我嘛……”说着看向李绞：“想必李将军高门望族，是不屑与我们商贾来往吧？”

“那倒没有……”李绞忙解释：“以前我年纪尚小，外人都对我虎视眈眈，想要撬动李家的人，都会从我这入手……我是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以为栾老板也是他们那样的人……”

“我是啊……”栾娘笑答：“恕我直言，李将军您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这些混乱的关系中周旋，逃不掉的哟~”

若是几年前，李绞一定不认同栾娘这个说法，但现在，他发现了，自己是真的逃不出这些局，李绞笑着点点头：“还好……我运气好，真的逃不掉，栾老板便是我最好的人选。”说着举杯示意。

栾娘回敬：“李将军过奖了，我还要谢谢您赏脸才是。”

二人一来一回，其他几人围坐在旁，都插不上话，面对一桌子菜，小益完全没有抵抗力，想直接上手，又怕在这个富丽堂皇的春风楼做出这种举动，丢了主人的脸，眼巴巴地看着一桌的菜咽口水。

栾娘在这鱼龙混杂的风月场所混迹多年，这点小事早就察觉到了，她笑着对小益说：“小姑娘，饿了吧？”说着朝小益碗里夹了块肉：“饿了就先吃吧……不用管我们絮叨。”

小益渴望地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李绞，见李绞点头，她才拿起筷子，将肉块整个塞入口中，边嚼着，边赞赏：“这和以前卿卿带给我的小点心有的一拼呢！”

“那些也是从这里带的。”苏子卿笑答。

栾娘看着开始狼吞虎咽的小益，很是喜欢，淡淡地笑着。

苏子卿见栾娘对小益如此感兴趣，忙说：“栾老板，小益人机灵，办事妥帖，我是打算留在身边用的……”

栾娘自觉失礼了，解释道：“苏大人多虑了，我只是觉得这小姑娘长得眼熟，甚是可爱而已……”

听见他们议论自己，小益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栾娘，正好与栾娘对视，她就怯怯地低下头……这个女人，长得真漂亮，肤若凝脂……优雅妩媚……在鬼市里可没见过这么端正的女人……

有人动了筷子，其他人也开始动了起来。席间，李绞继续这刚才的话：“既然栾老板觉得这局内混乱凶险，为何还自愿入局？”

栾娘浅笑着：“我呢……是为了生活，生意做得太大，也不得不被卷进来，我们的钱，也是辛苦打拼出来的血汗钱，总不能拱手让人吧？”听着这么庞大产业的主人，说着血汗钱三个字，苏子卿总觉得哪里不对，噗嗤一笑。栾娘见苏子卿如此，问：“苏大人笑什么？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苏子卿应答着：“大东家呢？又去挥洒血汗了？”

栾娘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的产业，管理起来，是很忙的……”说着，转向李绞：“李将军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大东家不常在店里，这次没能来见一面，有些失礼了，我代她向您赔不是了。”说着举起酒杯。

李绞饮下自己杯中的酒：“无妨，子卿同我说过，你们大东家贵人事忙，不容易见到，同你聊也是一样的。”

“那我们便直入主题了？”栾娘稍稍严肃：“不知李将军可有意自立门户？”

栾娘问题一处，桌上正品尝美食的众人突然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霍灵反应快：“栾老板这是说的什么话……主人武将世家，先辈为他打下的基业，没理由放弃吧？”

“霍灵小兄弟沉稳远虑，名不虚传啊……”栾娘先夸赞了一番霍灵，接着说：“但据我所知，李将军于李家，地位也没有那么稳固，与其在李家飘摇，到不如稳稳的自立门户。”

“栾老板又如何判断，您听到的风声是真是假？”霍灵提防地问着。

李焱和小益没太懂他们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重点都在自己的饭碗里。

感受到霍灵对自己的提防，栾娘宽慰道：“小兄弟不用这么紧张……老实说，皇城驿站也是我们家的产业，所有的驿夫都是我们的眼线，我知道，外面对李将军的流言蜚语五花八门，有说李将军是李家弃子的，有说李将军被赶出来都只是李家在做戏的，众说纷纭……所以我对我的合作伙伴，更深入的调查过。”

栾娘说的这些是，本应该私下偷偷进行，再者说李绞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调查他，后果可大可小……但她却能把这些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应该是在表示诚意……而栾娘这种表达诚意的方式，苏子卿倒是很习惯：“所以栾老板您调查的结果是？”

栾娘没想到苏子卿竟然不知道，听了苏子卿的问话，栾娘下意识地看了看李绞，见李绞没有什么阻止的意思，她便说：“李将军这个角色啊……对李家来说，进可攻，退可守……”说着她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李绞：“李将军，接下来我可就直说了啊？您可别介意……”得到李绞的允许，栾娘接着说：“放李将军这么一个不亲近的亲骨肉在李家的局外，进，可以是一步出其不意的棋，退……可以保全除李将军您以外的李家所有人……”说着看了看霍灵和李焱：“当然如果你们愿意，也包括你们。”

李焱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栾娘在说什么，而霍灵却沉默了，因为他懂，栾娘说的丝毫不差，李家，就是这样计划的。

见霍灵更紧张了，栾娘为了缓解气氛，轻松笑着，起身给霍灵斟了杯酒：“霍小兄弟，我这可是在表达我的诚意啊，我对我查到的事情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啊……你怎么还是这般提防我呢？”

霍灵礼貌地饮下酒：“栾老板的探子这么厉害，可是把皇城中的各方势力都查得清清楚楚了？这诚意……光说我们家，不够吧？怎么着也要给我们透露些别家的事情来听听吧？”

见事情有商量的余地，栾娘松了口气，不过是些消息，既然要合作，早晚都要告诉他们的：“传闻李府的霍灵阴险狡诈，我看着传言不实啊……我们霍灵小兄弟这是处世的智慧才对！”夸赞了霍灵一番后，栾娘坐回原位，继续道：“不知你们想了解哪方的事情？”

还真说啊？霍灵有些惊讶。李焱头脑简单，李绞性子冲动，李府上下，全靠霍灵周旋，所以他从小就养成了谁也不信，谁都要怀疑的习惯，在春风楼这样的地方，更是戒备十足：“看来栾老板是真的很有诚意……不过……您到底是图我主人什么？”

若是不让霍灵完全放心，事情应该是无法继续的，李绞和苏子卿只得放任霍灵继续质问栾娘。

栾娘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看着一桌人的神态便知，虽然霍灵是个下人，但自己现在必须得让这个下人满意，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放心：“霍小兄弟……李将军再怎么说，背后也是李家，我们商贾本应巴结治粟内史和户部是最好的……但如我们这般家业的生意人，像接触他们，也很难啊……”朝廷登记森严，层层向下监管，层层向上把关，就算栾娘她们与这些部门接触，也只能是同下面的官吏办理各种生意相关的业务，再高的大人们，朝廷连春风楼都不允许进出，更不要说有机会去接触他们了……所以栾娘她们打算另辟蹊径：“李将军就不一样了，名义上是李家的人，实际上自己有自己的自主权。而我们的财力和人脉，我自觉足矣用来与你们谈判，若风平浪静，我们也可像这次你们在北疆一样，保你们战场衣食无忧，若有朝一日，李将军不幸要保全李家……”说着栾娘看了看李绞，又看看苏子卿，继续对霍灵说：“我们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都以为李将军真的没了！你们与我们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听着栾娘给自己分析解释，霍灵有些满意了，但转念一想，还是不太放心：“既然栾老板如此神通广大……应该是我们巴结您才是，为何您还要上杆子找我们？”

栾娘看出霍灵这边开始松动了，继续好言好语解释：“实不相瞒，我们像做一些……朝廷的生意……”

“大胆！”霍灵其实早就猜到这个，从栾娘的分析中不难看出，栾娘在民间是游刃有余的，加上春风楼认识那么多贵人，若是犯了民间的事，多的是人帮她们周旋……但她却带着如此丰厚的诚心，要与他们合作……那只能是盯上更大的饼了……喝了一声，霍灵严肃道：“朝中的事物关卡森严，每一层都有严格的审查，不是你想就能做的！再者说！我们家乃武官，只管国家太平，不管这些经济用度！栾老板看来是找错人了。”

二人一来一往，连李绞和苏子卿都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吃着饭……看着二人切磋……

虽然霍灵表情严肃，但这也逃不过栾娘的眼睛，她知道霍灵这番话里，有几分玩笑，遇事，自己也玩笑道：“那霍小兄弟与李将军在北疆时倒卖的香材……经过朝廷审查了吗？”

霍灵也是机敏的，这一桌上，大概也就他和苏子卿看得出栾娘这话不是威胁，只是玩笑。霍灵噗嗤一笑：“栾老板可听说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栾娘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听过听过！我就喜欢结交霍小兄弟这样懂得变通的人！霍小兄弟如此机敏，不愧是李府的管事！以后一定能合理安排很多事情的！”

霍灵举杯哈哈大笑着：“栾老板叫我霍灵便可！”说完将酒水一饮而尽。

栾娘也笑着：“霍灵兄弟！幸会幸会！”说着也将酒水一饮而尽。

看着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知道聊到哪个节点，突然又开怀大笑起来……李焱与小益对视了一下，这瞬息万变的饭桌……还好菜品没有变没……

见二人互相敬酒，李绞和苏子卿终于松了口气……这是达成共识了……李绞起身，又敬了栾娘一杯：“那从今往后，还要请栾老板多多费心了。”

栾娘举起酒杯，看了看霍灵，回李绞：“清辉眼光果然独到……李将军不仅个人是人中龙凤，连挑选下人都是独具慧眼的。”说完，喝下那杯酒。

李绞笑着回：“都是我运气好而已！从小霍灵与李焱就跟在我身边，运气好得了这两个发小！也是运气好，能与子卿结识，才能运气这么好，认识栾老板。”

没想到李绞竟然在自己面前称他的两个下人叫发小……看来也是信任自己了……这大概是他的诚意……栾娘回道：“李将军过谦了，能将这么多能人聚在身边，可不只是运气这么简单……运气只能让李将军您遇到他们，能不能识得他们，那都是李将军实打实的本事啊！”

欢声笑语中，桌上的酒菜渐渐被清空……意犹未尽的小益摸了摸肚子，恋恋不舍地看着桌上的空盘。栾娘见状，柔声问道：“小姑娘是没吃饱吗？”

苏子卿笑答：“就没见她吃饱过……”

栾娘惊奇：“看不出来她个子小小，胃口这么好啊？”

“饿怕了。”李焱解释：“她以前是街头的乞丐，因为经常在李府门口行乞，我便关照了她几顿饭，后来渐渐相熟，苏大人觉得她是个可用之才，就领她进府了。”

听说小益以前是乞丐，又看着小益那双无辜的眼睛，栾娘心头一酸，出了包房，吩咐小二再备了一盒点心，回去递给了小益：“能吃是福……小姑娘爱吃的话，可以常来这找我，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给你做！”

“我叫小益……”小益见栾娘一直小姑娘小姑娘的叫自己，想着可能栾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微笑着，礼貌地提醒。

“小益……”栾娘轻轻点头，记下了她的名字，伸出手指，轻抚着她脸上的发丝：“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说着从自己头上，取下了一支月牙形状紫檀木簪，轻轻插在了小益的发髻上……紫檀木簪上的红羽装饰，衬着小益雪白的肌肤，显得她更可爱了。

小益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有些慌张：“贵吗？”

栾娘笑着摇摇头：“不贵……很配你……”

听说不贵，小益才接受了这个礼物：“谢谢栾娘姐姐……”

这孩子还挺细心，刚才在饭桌上一言不发，竟能在几人说话间留意到了自己的名字……栾娘笑着捏了捏小益肉肉的脸：“不客气……”

一旁的李焱小声抱怨道：“平日也没见这么乖巧……下人里就数你最难管……”

小益听到了李焱的抱怨，回头瞪了他一眼。

年轻就是好……栾娘起身看向众人：“我让管事的送送你们。”

苏子卿向栾娘行了个礼：“不必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众人也跟着行礼告别，走出了春风楼。

目送几人离开，栾娘又回想起小益可爱的样子……不禁对自己发问：“我这是怎么了……明明对孩童无感……若要真喜欢他们……早就与清辉开一家童真馆了……怎么可能有钱都不赚……”也不知道今日是为何，她对小益这么喜爱……连自己都搞不懂……栾娘摇摇头，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李焱帮小益提着食盒，没好气地问：“吃好了吗？”

小益摸了摸肚子：“还差一点……不过吃得很满意！那的东西真好吃！比府上的……”

说着，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偷偷看了一眼在前方走着的李绞……李绞正在与苏子卿聊天，头都没回，应该是没听见，小益这才松了口气。

李焱回怼到：“你这不废话吗！春风楼网罗了全国各地的名厨，就是为了让四面八方来皇城的人在春风楼吃饭的时候，有家的感觉！”说着，又嫌弃道：“就是贵得很，说白了就是吸引全国各地来皇城的有钱人……”说着，李焱发现小益不说了，低头沉思着什么，小益平日都没心没肺的，很少这样，他忙问：“怎么了？吃撑了？”

小益摇摇头：“你说那个春风楼，是让各地的人，能在那吃到家的感觉……我就想……我能不能在那，也吃到家的感觉……这样说不定能知道我是何方人……”说着兴奋地看向李焱：“说不定就能找到我家了！”

小益说的好像有道理……李焱回想着刚才在饭桌上，小益吃的最多的一道菜：“那刚才……那盘臭臭的鱼……只有你和栾老板吃的最欢……不对！只有你吃的最欢！栾老板吃了几口，便没再碰了！”说着，李焱自顾自地沉思起来：“改天得请教一下栾老板，那臭得渗人的鱼……是哪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