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 第14章 春江水暖谁先知

年三十晚上，街道空荡荡的，人们都在各自家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其乐融融。李府实在是大了些，府上的下人回家了一大半，这是只有在李绞这才有的待遇……其他人的府上，为了保证主子的生活质量，卖了身的下人，未经许可，是不能回家的……李绞觉得，大过年的，是个人都会想家，便规定了自己府上的下人，可以回家过年。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家……每年李绞都是和霍灵与李焱一起……今年热闹些，多了小益和苏子卿。

小益起先还有些拘谨，毕竟自己在李府是个下人，平时与李焱没大没小，是因为知道李焱不在意这个，但主人回来了，自己还是有些害怕……酒过三巡后发现，原来这个主人，还挺随便的……难怪李焱对自己没有架子，原来主人对大家都没有架子……慢慢的，她便放下戒心，与大家一同嬉闹，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过一个有家人的年……以前就算再鬼市……也不曾有过的感觉。

桌上只有苏子卿滴酒未沾，他说自己不能喝酒，本来李焱还想劝酒，被李绞制止了，这些霍灵看在眼里，从小到大，这李府上麻烦的家事，几乎都是霍灵解决的，他倒是习惯了李绞给自己添麻烦，心中自己盘算着如何解决，还不忘嘲讽李绞：“主人什么时候还会挡酒了？”

李绞也不是什么愚钝的人，但当下突然迟钝起来，不知霍灵所指，理直气壮道：“子卿说了不能喝，就无需强求！”

子卿？霍灵抿嘴一笑，举杯敬苏子卿，然后一饮而尽，也不知道年后李绞面圣，领赏之后哦，老将军会不会安排亲事……自己要什么时候去跟老将军周旋这件事呢……

李焱倒是单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知道，这过年李绞才舍得开的好酒，李焱狂炫了几碗，脑子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了，扔不舍得放下酒坛。

虽然几人一起，很是快乐，但苏子卿仍有些好奇：“大过年的……为什么李兄不回老将军府上团聚？”

李绞没来得及张口，李焱含含糊糊地摆手回答：“不用去！自打搬过来，我们就一起过的！不需要回去！”

“为何？大过年的，不是应该与家人一起吗？”苏子卿继续问。

李绞正要打马虎，李焱却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将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嘘！家里可护着主人了……”

没等李焱说完，李绞就起身，轻拍了一下李焱的头：“喝你的吧！”

听见喝字，李焱端起酒碗：“喝！”说完，将酒灌进肚子。

几人就这样欢快的吃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酒意上头，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对方都在说些什么，前言不搭后语，也聊得很开心……直到跨年的钟声响起……李焱已经倒在地上，手还机械地往嘴里送酒，还好手上什么都没有，就这样一下一下的送着空气……霍灵也昏昏沉沉，趴在桌上，嘴里还含糊念叨着……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他这个样子了，脑子里想的，还是老将军知道李绞的时候，如何安抚他老人家……

小益倒是稍稍清醒些，但脚步也不太稳了……看着倒在桌旁的众人，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含糊地对苏子卿说：“卿卿！困！”

苏子卿笑着摆摆手：“先回去休息吧……用不用我扶你？”

小益大手一挥：“不用！”说完晃晃悠悠朝她的房间走出，出门时还被门槛拌了一下……

桌上唯一清醒的苏子卿，看着身旁迷迷糊糊的李绞：“李兄？还能走吗？”

李绞突然站起身来：“走！”说完又重重坐回位置上……

看来是醉了……苏子卿费力地将霍灵和李焱挨个拖回了他们的房间……汗流浃背的回到李绞身边，再次问：“李兄？”

李绞含糊道：“喝！”

苏子卿笑着摇摇头，搀扶起李绞：“天冷，我先送你回房。”

李绞歪歪斜斜地指着：“那边……”脚步踉跄地跟着苏子卿。

扶着李绞走了一会，苏子卿觉得有些奇怪，感觉和刚才扶着霍灵与李焱不一样，并没有很沉……苏子卿又试探道：“李兄？酒醒了？”

李绞重心向下，脸贴着苏子卿：“没醉！继续喝！”

看样子应该是真的醉了……大概是自己想多了……苏子卿晃晃悠悠地搀扶着李绞，朝着他指的方向，来到了李绞的房门前。

一推开房门，李绞便中心不稳，扑倒在地……看着地上的一滩烂泥，苏子卿苦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真的醉了……”说完，感觉到身后冷风灌入脖颈，他回身关门。眼前的门，被苏子卿合上的一瞬，李绞不知什么时候起的身，已经单手抵住门，站在了苏子卿身后，苏子卿头也没回，笑道：“你果然没醉啊……”

“你怎么知道？”李绞在苏子卿身后，轻声道。唇齿贴的很近，听得很清楚：“我演得挺好的啊……”

苏子卿依旧没有回头：“在你之前，还扶了两个真的醉鬼……不是你这样的……”

“原来如此……我还怕自己太沉……失算了……”李绞在苏子卿身后，笑道。

苏子卿回头，正要说些什么，见到李绞贴近的脸，愣住了，二人的鼻尖，时不时的能贴上，他能感觉到李绞的呼吸……脸颊能感觉到李绞皮肤的灼热……苏子卿抬手，轻抚李绞的脸，有些烫……像是被酒烧得通红：“看来你还是醉了……”

李绞还在继续贴近，淡淡地说：“我没醉。”说完，贴上了苏子卿的唇……有些意外，苏子卿没有反抗，酒气在唇齿间交织……触碰到李绞的温度，苏子卿脸颊也渐渐绯红……许久，凉风才从二人微微分开的空闲中吹过。看着苏子卿紧锁的眉头，感觉到他迷离的目光，李绞笑问：“抱歉……要不要我去春风楼，请位舞姬过来？”

“不必……”说着，苏子卿伸出手，环保住李绞的脖子：“有你便可……”

新年的夜，有些寒冷，窗外的枯枝，挂着积雪……微风拂过，整个夜景都在打颤……水面结的冰，已渐渐消融……冰下的鱼，待着春季潺潺水声的到来……

新年的太阳渐渐升起，屋外的鸟儿已经攀谈起来，感觉天气比昨日暖和许多……日上三竿了，李焱才费劲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昨晚就属他喝得最多，现在头疼欲裂，揉着脑袋，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看了看四周，是霍灵的房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怎么谁在霍灵的床上……昨天喝得烂醉，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如何到了霍灵的房间……醒了醒神，他四下找了找，霍灵不在？

正当李焱纳闷时，门被打开了：“我怎么会在李焱的房间？”进来的是霍灵，他自言自语抱怨着……一进屋便看见了站在自己房里的李焱，霍灵吓了一跳：“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见霍灵理直气壮，语气还凶，李焱也来劲了：“干什么！别以为我刚才没听见！你还不是从我房里出来的！”

“你以为我想啊！你房间又脏又乱……”嚷嚷着，霍灵突然冷静下来：“昨天……我们都喝醉了？”

霍灵冷静下来，李焱也冷静了许多：“废话！不然呢！”

“那是谁送我们回房的？”府上的下人都放假了……昨日聚餐，只有苏子卿没喝酒：“苏子卿……”

“怎么了？”李焱还没想到霍灵想的那么多，不解地问。

“昨晚夜那么深……他……回去了吗？”霍灵小心翼翼地问着。

李焱依旧不明白：“这么晚了，天又冷，应该……住府上吧……府上有他的房间啊！”

“是吗？”霍灵有些意外，李绞连这都准备好了？

李焱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该不会是苏大人送我们回房的吧？”

霍灵点点头：“所以送错房间了……”昨日如果苏子卿在府上留宿……想着，霍灵揉了揉额头……烦人……新年的第一天……真烦人！

见霍灵也揉着脑袋，李焱关心问：“你也宿醉了？我去问小益煮些解酒汤……醒醒酒我们还得去谢谢苏大人呢。”

“不是宿醉……不过如果有解酒汤，给我也来一碗……”霍灵说着，然后交代：“先不要去找苏子卿.....”

“为什么啊？”李焱又不解了，他总是跟不上霍灵的思维。

看着李焱这个傻帽，霍灵很是无奈……该怎么跟他解释……如果苏子卿昨晚就回去了，那府上也找不到他，如果苏子卿没有回去……那更不能去找他了……叹了口气，霍灵无奈道：“不急……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谢。”

李焱听得云里雾里，迷茫地点着头：“哦……好……那我去看看小益醒了没……”

霍灵点点头：“一起……”很想逃避，但不行……过了元宵，就去试探一下老将军好了……

二人无精打采地走到西边的别院，小益早就醒了，正在院子里清着积雪，见李焱和霍灵来找自己，小益高兴地朝着他们挥手：“小焱焱！小灵灵！你们醒啦？”

还没习惯小益如此亲近的称呼，霍灵一激灵，尴尬一笑：“早！”

李焱赶忙跑了过去，打量着小益手中的扫帚：“你怎么突然这么勤快？”

小益骄傲地说：“我什么时候偷懒过！这不是府上没人吗？我不干，你干啊？”

李焱本就头疼，被小益怼得脑子突然停顿，抬手揉了揉：“会煮醒酒汤吗？”

小益伸出手：“方子。”

霍灵也走了过来，招呼着小益：“走，我教你......”

小益朝着李焱做了个鬼脸：“还是小灵灵靠谱！”

又听见这个称呼，霍灵苦笑了一下：“抱歉，头实在有些疼，只能麻烦你煮了。”

“好说好说！”小益轻松道：“我本来就是下人，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焱跟在后面，嘟囔着：“装！”

小益听见了李焱的抱怨，回头怒瞪了他一眼，然后转为笑脸，问霍灵：“卿卿和主人呢？卿卿回去了吗？”

“不知道......”霍灵现在烦的就是这件事，本来想让脑子先休息一下，小益却又提起：“在休息吧......昨晚玩的太晚了。”

“我们都醒了！”小益也不明霍灵所指，嚷嚷道：“他俩怎么这么懒！”三人吵闹着，朝着厨房走去......

而苏子卿，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抬不起的手，摸索着，柔软的触感......自己应该是躺在丝滑的床单上，轻柔的背面盖在自己身上，微微睁眼，床幔垂落在周围，苏子卿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李绞的房间。终于醒了过来，苏子卿准备起身，却觉得周身酸疼，双手艰难撑起，透过若隐若现的床幔，隐约看见屋内的景象......回想着昨晚的夜色，不禁轻笑......

活动了一下筋骨，撩开床幔，走下了床，屋子还算整洁，昨晚撞倒的椅子，架子，也都摆放整齐，屋子有些大，东西却很少，显得屋内有些空......

空荡荡的房间，就属书架和书桌占的地方最多，李绞已经坐在书桌前了......见刚起身的苏子卿，李绞忙起身：“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子卿轻笑着，摇摇头：“你起得真早......”

李绞搀着苏子卿：“要准备准备，一会得去给父亲请安。”说着，将苏子卿带到桌边坐下，指了指桌上高高的书籍：“还得把这些都批注了......”

苏子卿虽然饱读诗书，也被眼前的高山惊到，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纸张，他随意拿起一本，翻了翻：“全是兵书？”

“不是啊......”李绞回答：“还有题，大部分都是父亲出的，一些是两个哥哥出的，都是用来考核各方将领的......他们让我读透，学透，倒背如流，不要出去丢了李家的脸......”

名门世家，真的好辛苦......苏子卿又拿起了几本草草翻看了一下：“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见苏子卿对这些感兴趣，李绞甚是高兴：“可以坐我边上，慢慢看！”

“你不是还要去李老将军府上吗？”苏子卿问：“我留在这自己看看就好。”

“你不一起吗？”李绞疑惑：“我还想同父亲引荐......你可比霍灵更适合做随军参谋！”

“随军参谋......不必我非要在场吧？”苏子卿有些害怕，二人关系本就不简单，老将军沙场政圈混迹多年，就算一起去了，李绞没有说明，自己心虚，也会让老将军看出端倪......他还不想面对这么复杂的事情......

李绞看出苏子卿有些忧虑，凑近问：“你是不是害怕？”

苏子卿扶额尬笑：“明知故问......”

李绞之前是冲动了些，细想下来，确实也有点操之过急了：“也好......随你......那你就先在这休息，我去去就回。”说完起身正要出门。

“我也要出去。”苏子卿也起身：“我得回翰林院。”

“为什么！”李绞急道：“你就住在这里啊！”

苏子卿无奈笑道：“那我也得回去收拾东西吧？”

李绞将苏子卿按回座位：“我让人去帮你收拾！”说完径直走出房间。

苏子卿看着关上的房门，轻笑着，摇摇头。

拐入后院，找了一圈，没见一个人......李绞狐疑着，大过年的，这三个人是出门去凑热闹了？想着，李绞隐约问道药香味......原来他们在厨房......想着，李绞转头，朝厨房走去。

果然，几人正在厨房里，围着灶台叽叽喳喳，李绞进门说道：“你们两个！大年初一，咱们要去给父亲请安呢！”

几人没想到李绞会出现，都吓了一跳，看着李绞不想生气的样子，霍灵大胆打趣：“哟！醒啦？昨晚没累着吧？”

身旁的两个人，没明白霍灵的意思，李绞倒是听出端倪，原来霍灵已经看出来了......李绞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说完朝着几人招招手：“吃饱了吗？吃饱了出门！”然后还不忘指着小益：“小益一会你去翰林院，帮你家卿卿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搬不动就请人，找霍灵拿钱！”最后还不忘交代：“你们弄快点！”

看着李绞走出厨房，几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小益直勾勾地看着霍灵，霍灵无奈地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袋钱递给小益：“大过年的不好找工人，他们要是加钱，你就适当加点。”

小益结果钱袋，点点头，欢快地走了出去，只剩灶台上翻滚的解酒汤。

霍灵摇摇头，蹲下身子将火灭了，盛了两碗汤，递给李焱一碗：“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早餐了。”

李焱嫌弃地接过汤，喝了下去：“这算哪门子早餐......越喝越饿......”

“别抱怨啦！”霍灵宽慰着，同李焱一同走出厨房：“一会见完老将军，咱们狠狠讹主人一顿！”

李焱朝着霍灵竖起拇指：“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