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 第12章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下人

不出苏子卿所料，又过了一个春夏，深秋之际，联姻的消息便在皇城传开，为了这中原和伽蓝永世交好大喜事，城里商户都已经开始预热，想趁此机会，大赚一笔。宋清辉她们当然也蠢蠢欲动。

“所以你们还没打听到到底是哪位公主要去和亲？”春风楼中，苏子卿听着小曲，询问栾娘。

栾娘也纳闷：“是啊......真奇怪......只知道有喜事，却怎么也打听不到新娘子是谁......”

“这么神秘？”苏子卿好奇：“连你们都打听不到？”

“谁说不是呢......”栾娘叹道：“但无论哪位公主......于她个人而言，这去和亲，都不是什么好是。”

“是啊......”苏子卿也感叹着。这所谓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喜在除和亲公主以外的任何人......一门亲事，换来一阵子的太平，换来两国的贸易，却换走了和亲公主的一生。

“您说，咱们都跟伽蓝和亲了......那李绞将军，也该回来了吧？”栾娘询问着：“您不是说，他这次过去，只是做做样子，这样子都做了两年了......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应该......”苏子卿答：“最迟年底吧......应该可以赶上过年......也不知道那位和亲公主，有没有机会，过完年再走......”

栾娘听着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沉默了一会，笑了笑：“唉......这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想事情......算了......我能管的，也只有趁这个机会赚一笔，让我的手下人，能吃饱穿暖......也就够了......”

世间百态不过如此......财富如宋清辉，身世如李绞，不也怪怪在这漩涡之中，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要爬到多高......才能稍微动摇这些事情：“怎么又不见你们家大东家？”苏子卿不常见到宋清辉，今天也不例外，只有栾娘招待他。

栾娘笑答：“我们大东家很忙的......家里产业太多，她又喜欢亲力亲为，连我都不能时常见到她呢。”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苏子卿笑道：“我见你打理春风楼，已经很累了，你们大东家得多注意身体啊。”

“有我在，苏大人不必操这个心。”栾娘语气突然冷淡。

见栾娘情绪有变，苏子卿立刻坐直身子：“关心朋友，实属正常，栾老板您不要想多了......”

“没有啊......”栾娘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谢谢苏大人提醒，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话题算是过去，苏子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栾娘平日对谁都笑脸相迎，自己只是随意关心一下宋清辉，她就这样......就算自己再没眼力见，也能看得出来二人的关系，自己可是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看来以后宋老板不在时，提都不要提她，才是最安全的。

交换了消息，苏子卿离开了春风楼，今天又是与公主府互通消息的日子，照旧来到集市，找寻着那些熟悉的身影......

“苏大人？”一个声音在苏子卿身后轻唤。

苏子卿回头，是那一身公主府的衣裙，只是脸，又换了个人。苏子卿对那姑娘点点头。

姑娘递给苏子卿一张纸条：“今日宫中事忙，府上也缺人手，我送完信还得回去帮忙，苏大夫要说的话都在这了，苏大人拿好。”

苏子卿结果纸条，点头谢过，二人便分开了......拿着纸条往翰林院方向回去，苏子卿觉得纳闷，城中都知道，宫里就要办喜事了......但还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宫里已经开始忙起来了......甚至连公主府都......难道......

等不及回去，苏子卿忙展开纸条......果然......还好还没走多远，苏子卿收起纸条，转头，又朝着春风楼走去。果然，公主府也保不了任何人......

春风楼这种烟花地，白天会有些冷清，宋清辉又不在，送走苏子卿后，栾娘就在那空荡荡的后院里，照顾花草......栾娘平日喜欢鼓捣这些花花草草，宋清辉便为她在各地寻来满庭院的珍稀花草。

栾娘正惬意地欣赏着花草，苏子卿已经赶到了：“栾老板，我知道是哪位公主了。”

本以为后院没人，被苏子卿的声音一惊，栾娘忙回头：“苏大人......这后院也算是我的闺房，您这样，可有些失礼了。”

被栾娘这么已提醒，苏子卿忙道歉：“是我心急了......抱歉......”虽然苏子卿可以自由出入春风楼，但出于礼数，栾娘这后院，没有她和宋清辉的邀请，苏子卿不会随便进入，这次确实是急了些。

栾娘并不介意，请苏子卿坐下：“是哪位公主？”

“小茜公主。”苏子卿一本正经地回答。

空气沉默了许久......栾娘尴尬一笑：“苏大人哪来的消息......别闹了......公主才十二岁......”

苏子卿刚知道的时候，也难以置信，要不是公主府的来信，他也万万不敢相信朝廷会有这样的安排，怕栾娘不信，他用自己最正经的态度说：“真的......城中之所以没人收到消息，除了这件事十分保密，想必还是大家都没想过小茜公主。”

“谁告诉你的？”见苏子卿如此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而且刚才进门时的急切也是真的......如今要关心的，只有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我自有我的方法......”苏子卿不愿说：“恕我不便告知，但消息一定真实可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栾娘理解，苏子卿不能说，栾娘也不继续追问，想着那个令她震惊的消息：“十二岁......也不是不能嫁......但这也太荒谬了......”小茜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备受宠爱，是整个皇城都知道的事情......他人不知道，栾娘从未想过她，也是因为知道她是太妃的掌上明珠，是君上最疼爱的妹妹......才十二岁......怎么舍得：“知道什么时候吗？”栾娘边沉思着，边询问。

苏子卿摇摇头：“没听说有安排，但我估摸着，一年半载还不会启程。”

“啊？”栾娘惊讶，和亲这种事，还能等呢：“为什么？如果消息确切......这喜事不是越快越好？”

栾娘的问话，让苏子卿突然明白过来：“我想......我猜到为什么安排小茜公主了。”

“为什么？”栾娘好奇道：“她身子骨这么弱......该不会......也弃了吧？”

事情只是猜想，苏子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摇摇头：“都只是我的猜想，待我理清头绪，在告诉栾老板......眼下......我还有一事相求。”

二人相识的这些日子，相互都十分信任，苏子卿这么说，栾娘也很放心时机成熟后他是真的会跟自己讲，点了点头：“跟我你还客气什么？但说无妨。”

“虽然我猜想公主一年半载还不会启程，但陪嫁的队伍，应该会先过去打点......”苏子卿说着......

看着苏子卿吞吞吐吐的样子，栾娘猜想着苏子卿要她帮的忙：“陪嫁的人里，有你的亲友？”

苏子卿没有回应，继续说：“希望栾老板一路上能安排人打点......让他们路上过的好一些。”

“陪嫁队伍的吃穿用度，朝廷不会少的，大概是用不上我的......”栾娘默许了，继续说道：“按您这么说，这陪嫁队可不止一队人，可能要分好几批过去，能告诉我，我要关照的是那一批吗？”

苏子卿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确定......待我问清楚......”

“好，待你问清楚，一并告诉我。”栾娘见苏子卿吞吞吐吐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多谢了......”苏子卿真诚道谢。

事情说完了，栾娘轻松问道：“时间不早了，苏大人要留在楼中吃午饭吗？”

“不了......多谢栾老板。”苏子卿回绝。

栾娘也不强求，起身说：“那我让下面的人给您打包些糕点回去，这都晌午了，怕您这会回去，赶不上饭点。”

苏子卿回礼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带着一盒子点心，沿着熟悉的路，往住所走去......心中还在想着纸条的事情......他想不明白，只是公主府招揽的为公主看病的众多医者之一，为什么非要跟去伽蓝......

“卿卿！”突然，一个童稚的声音叫住了苏子卿。

苏子卿回头，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李绞的府邸，那个声音的主人手握扫帚，在府门前扫着秋日的落叶。苏子卿笑着走了过去：“小益？在这做的还习惯吗？”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去。

如今的小益，衣着整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脸上皮肤白皙，吃饱饭后养出的肉脸，也很符合她的年纪......只是那双桃花眼，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小益非常自然地接过食盒，熟练地打开：“哇！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卿卿！”

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爱吃的东西呢？苏子卿看着小益拿出食盒里的点心，囫囵地吃着，宠溺的笑着......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但自从与小益相熟后，苏子卿总觉得自己养了个女儿。

吃着吃着，小益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吓得她赶紧站了起来，兴许是糕点太干，被惊到的小益，一口没吞下，噎住了，直干咳着。

苏子卿赶忙上前，轻拍着小益的后背，见出来的人是李焱，他忙说：“快去打碗水来！”

李焱“哦”了一声，转头回府，边走边嘟囔着：“让她在府上做事，本来想着是多个帮手，怎么还要我伺候她......”

不一会，水端了过来，小益喝下几大口，终于顺了气，还不忘回头抱怨：“你吓死我！”

李焱更是无辜：“不是......你地扫完了吗？就在这吃点心......咱们李府可不养闲人的！”

“我哪闲了！”小益理直气壮地回：“我有在好好干活！只是卿卿刚好路过......”

苏子卿看着二人争吵，站在小益身后，认真地点着头。见苏子卿站小益那边，李焱也没了脾气：“算我倒霉......招了个祖宗......哼！要不是看着你在鬼市消息灵通，我当时才不会说什么饭管饱这种话呢......可怜我的工钱......”

苏子卿在一旁宽慰：“你家主人就快回来了，到时让他亲自录用，李府发银两，就不需要从你的工钱里匀了。”

小益听这话，还不高兴了，忙说：“我不要钱！我要好吃的！”

一个小乞丐，还挑三拣四，李焱更是不爽，一把夺过小益手中的碗：“地记得扫干净！”说完转身回府，还不忘将门重重关上。

看着紧闭的大门，苏子卿问：“你一会怎么回去啊？”

小益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一会敲门，他们会开门的！”那里理直气壮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欠揍......难怪李焱现在一看就她就来气，完全没有之前那种怜悯的感觉......食盒里的糕点还没吃完，小益又开心的坐在石阶上，抱着食盒，边吃边说：“咱们以后是不是都要过上好日子了？”

苏子卿笑问：“怎么这么说？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小益不屑道：“切......那是你们，你们这些没见过穷人的贵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吃不上饭的苦日子是怎么过的。”

苏子卿也体察过小益所说的疾苦，但论切身感受，他还真是自愧不如：“那你说的好日子......是从何而来？”

小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最近鬼市多了很多新鲜玩意儿，他们还很缺人，只要有手有脚的，他们都要，有力气的更是被争抢......”说着特别郑重的看着苏子卿：“饭管饱！”

这就奇怪了......黑市上怎么突然缺人了......苏子卿坐到小益身边：“你不会想去吧？”事情太过奇怪，他有些担心小益也会去掺和。

小益则轻松道：“我才不去呢，他们要有力气的，肯定是去卖力气！我在这多好，每天扫扫地，浇浇花，擦擦柱子，也一样管饱......干嘛要去自找苦吃！”小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随时摆烂，得过且过......

见小益对鬼市的工作没兴趣，苏子卿松了口气：“突然需要这么多人，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那我们哪管得着啊......”小益说着：“你整天说你无权无势，但是你也都读了这么多书了，都考了功名了！我们才叫无权无势呢！哦不对！”说着，小益突然改口：“我现在在李府干活，我有李府罩着！那些！”小益边胡乱指着，边激动道：“那些流民乞丐，才是真的无权无势，没有田产无法种地，也没有你这样的机会读书，更没有本钱经商，连最下等的商贾都做不了！”说完，自己嘟囔着：“要不是小焱焱收留，我也没法在李府工作呢......”

她说的对......即使是现在，能在李府打杂，也还是无名无分，还好她不起眼，还好李府有这些不起眼的工作......现在就等着李绞回来，跟她签她的卖身契，她才能堂堂正正变成李府的人了......说来真讽刺......想要堂堂正正在高门府邸得一份工作，还得等见到家主，然后亲自卖掉自己......

将点心扫除一空，小益把食盒放心，平静地说：“不过......确认，不就代表生意变好了，人手不够了......事情不都是从地下开始的，既然鬼市开始缺人了，那这面上，也不远了......”

“有道理......”苏子卿赞道：“没想到这和亲的消息才刚出来，大家动作就这么快了......”市场上有变动，无非是因为朝廷有大变动，最近朝廷最大的变动，苏子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门亲事了。

“啊？那公主能答应吗？”向来只关心自己的小益，提起这事，竟也流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不是说伽蓝与我们世代交战......就算现在要言和......那边的王公大臣.....上上下下，谁家里没几个人死在我们手里......公主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吗？”

“但没办法......”苏子卿无奈道：“你看，这只是放出消息，鬼市就开始动起来了......这要是成了，公主送过去了......那安定繁华，不就指日可待了......”

“也是......”虽然小益心里仍不是滋味，但也没办法：“我一个没爹没娘的乞丐，要不是李府收留，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自身难保的人......还管她锦衣玉食的公主......”说着，小益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锦衣玉食的代价吧......”

确实如小益所说，这大概就是锦衣玉食的代价......公主生来锦衣玉食，就是备着有朝一日像这样换得百姓安定......呵......这和农户养猪......有什么区别......

“卿卿？”见苏子卿沉思着......小益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自己所思所想，对于无忧无虑的小益来说，有些残忍，苏子卿不愿与她分享：“吃饱了？”见小益摸摸肚子，点点头，苏子卿站起身来，提起食盒：“那就把地扫扫干净吧，省的一会李焱出来看见了训你。”

“我才不怕他呢！”小益不情不愿地也站起身来，拿过一旁的扫帚：“也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个黑户在这，还是有点不安心......”小益自知在李府名不正言不顺，心中还是担心自己这种躺平的生活什么时候会被打回原形。

没想到她都改口叫李绞主人了......适应力可真是强......苏子卿摸摸她的头，笑答：“快了，他应该能在过年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