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 第11章 家书哪有情书香

冰雪渐渐消融，不知不觉已经是李绞在北方的第二个春天。行军打仗，适应力本就强，经历过春夏秋冬，日子过得十分安定，他们也都已经适应了北方的生活。

清晨，能听见帐外郎朗的读书声，附近村落的孩子，都被李绞聚集起来，依照年龄，分成了几个阵营，由营内读过书的弟兄教其识字，霍灵也早早的就在各方营地中巡视。而李绞，每天都是被这读书声叨扰，才不得不醒来。

走出自己的营帐，李绞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春天的暖风，看着之前搭的棚中，庄稼已经长出嫩芽，这已经是李绞意料之中的事情了，第一年雪化时地里露出的点点绿色，可是让李绞兴奋不已。周边的村子，都有样学样，搭起了自己的棚子，冬暖夏凉，效果绝佳，村民们对这个驻扎在自己村外的队伍，不胜感激，所以当他们提出，可以教授村民的孩子一些除农耕以外的技能时，村民们都十分放心，欣然接受，弟兄们有事情做，也就不怎么吵着想打了。

醒了醒神，李绞便开始巡视，这次出来就一点不好，每天都过得十分悠闲，本该精神紧绷的士兵们，这次出征到现在，都变得格外放松，就连李绞也十分松弛，轻松惬意地在营中漫步，与过往的人打着招呼，走着走着，与同样在巡视的霍灵打了个照面。

“李将军今天起的挺早啊......”霍灵向李绞打了个招呼。

每天，李绞都是听着他们的读书声醒来的，李绞起床的时间，以他们学习的早晚为准：“那说明你们今日课开得早了。”李绞打了个哈欠，回答道：“中午吃什么？下午还要带着他们操练，困死了。”

霍灵笑答：“老乡昨日送了我们一只羊，可以换换口味了。”

李绞兴奋道：“太好了！山上的野味太糙了，尝几日鲜还行，再这么吃下去，牙都要崩掉了！”

“那您中午多吃点，下午好带着他们操练......”说着，霍灵看看周围的孩子：“相比读书识字，他们倒是更喜欢跟着我们操练......”

“谁喜欢坐着一动不动的啃这些书啊！要不是从小爹给我下的任务，那些字，我一个都不想看！”李绞吐槽：“也就是你，世界上没有几个你这样的奇葩，能稳稳的坐着读这些圣贤书。”还有那个苏子卿......

“将军......”霍灵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您生来就手握无上资源，普通人想要习文，都得全家倾囊相助，更有许多人家，掏空家底也供不起，只能练练拳脚，卖个力气，参军入伍也只能从小卒做起，大多数人能活着，升到队长，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了......哪像您，生下来就是将军......连我都是托您的福，才能有文武兼修的机会。”

“知道啦......”李绞当然知道自己是幸运的，一直都在警醒自己，从来也没有因为自己身世自高自傲过......霍灵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但他这个人也确实唠叨，李绞有些不耐烦：“所以我一直很着急......这些兄弟们也是第一次同我出来，他们迫切想要冲锋，拿些功勋回去，我能理解，我这不一直在想，若是此次，他们白来一趟，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

“不急于一时。”霍灵劝道。

李绞却说：“我当然不急于一时，他们不一样......不见功勋，也得见点军饷......否则他们对我可要失望了。”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霍灵指了指周围：“本来北疆的百姓，山高皇帝远，民心本就涣散，您教他们冬日护田，让我们教这些孩子识字习武，他们现在，可只认你啊......”

李绞点着头，刚到这里时他就发现了，这里的人，按村落，各自为营，偶有互助，但若像同一年大雪封山的情况，那就只能各管各的，本就在边疆地带，最是容易受外敌威胁，如此松散，无论是天灾还是**，他们都是敌不过的......

李绞一开始安排百姓学习，就是为了笼络北疆的民心。日子长了，百姓发现他们这些人在这个地方，给自己带来的东西，关乎他们的衣食住行，肚子填饱了，冬天暖和了，自然民心向他......

霍灵看得真切，说的在理，李绞点头应和：“这正是我想要的......待我们回皇城的时候，我还想安排一些孩子同我们一道回去。”

霍灵也认可，小声说：“确实，虽路途遥远，书信倒也是挺方便的，带他们回去，也能更好的巩固北方的民心，他们在皇城，自然是归我们门下，多少也是些帮手.......”

李绞听着霍灵小声分析，轻笑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佣兵自用啊？”

霍灵当然知道李绞在开玩笑，顺着李绞的话说：“那您可得想好自己的退路，莫要连累了李家......”

“你还是心系李家啊......”李绞故意感叹着：“唉......可怜我孤家寡人......无依无靠......”

霍灵无奈叹气，哄道：“我从小与您一道长大......就算传闻是真的，我也是你这边的人......”

二人说话间，有小卒招呼着：“李将军，您的信！”二人同时回头，只见那个招呼的人，身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士兵，面带笑容，着急的找寻着自己的信件，出来也有一年多了，对他们来说，这是在远方最开心的时刻。

李绞见到信差，也欣喜若狂，急忙回应：“来了！”说着正要朝信差跑去。

霍灵有些羡慕，他从来未曾见过自己的家人，从小就在李家长大，这份喜悦与他无关，李家要给他来信，也是在李绞的书信中顺带了，总不能是李焱给他写信吧......见李绞欣喜的样子，霍灵笑道：“家书而已，用不着欢脱成这样吧？”说着，跟着李绞一起，朝信使的方向走去。

李绞欢快地小跑着：“我估摸着，这次不止家书！”

霍灵笑问：“那不然还有谁会同你书信？收咱们柏叶的金主？还是......你背着我们偷偷与哪家姑娘相识了？”

李绞回怼道：“你除了名的稳重，怎么满脑子里想的也都是姑娘？”

“那不然呢？”霍灵依旧笑着：“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比家书让你更开心的。”

来到信使处，李绞接过信件查看了一番，果然，除了家书之外，还有一封苏子卿的信。看着苏子卿的字迹，李绞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看着李绞这个神态，霍灵更是觉得不对劲了：“你真的背着我们勾搭上了哪家的姑娘了？”

见霍灵咄咄逼人，李绞不耐烦道：“去去去，别老一天天的跟我娘似的，烦！”

霍灵不依不饶：“不是......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你得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万一老将军问起你的终身大事，我好知道该怎么答，否则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老将军要与谁联姻，我没给你回了，那不是乱套了吗！”

李绞眼里只有那封信，仔细拆开，眼睛都不带抬一下，随意朝着霍灵摆摆手：“没有姑娘，你放心！”

看着李绞的神态，霍灵将信将疑，拉着李绞：“真不是啊？你没必要连我都瞒的......”

李绞甩开霍灵，看都没看他，回：“真不是！放心吧！”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留下霍灵站在原地，身旁都是收到信件的兄弟喜悦地交谈着......想着李绞那个神情......不对劲......但霍灵自觉，自己与李绞的矫情，若真有这种事，李绞没必要瞒着自己......也不知道李焱知不知道......思索着，霍灵看了看远处的山林，嫩绿的山林，春意盎然，估摸着再过一年多......就能回家了吧......李绞不肯告诉自己，回去后自己再去打听就是了......就是连对霍灵都不说......那得是多门不当户不对啊......这要怎么跟老将军说啊......唉......头疼......

展开信件，李绞细细阅读：

李兄，展信佳

依你所想，我与春风楼已达成共识，合作愉快，他们财力确实了得，但不知何故，目前为止未受到朝廷忌惮，此时我会多做留意，听闻北疆用茅棚种的庄稼收成不错，北疆百姓用了此法，天寒地冻时也不会饿肚子，我也已经告知文兄，待文兄上报此法时，会多提起你在北疆试验的结果，也好算作你此次北伐的功绩。近日皇城格外平静，连流言蜚语也少了，李家不知有什么安排，李焱也收不到风声，李兄你孤身在北疆也要多加小心。

说到李焱，他最近与你家附近的一个小乞丐关系不错，那孩子叫小益，虽是个姑娘，食量却惊人，每日都能吃下李焱半日的人工，我见这孩子机灵，有意用她，但她为人也有些懒散，最重要的是，吃的太多，将她领回府，李焱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先养着。我估摸着不到一年，君上就会召您回京，到时再由您定夺。北疆无聊，出征不能饮酒，又不能真打，你们一定很乏味，且再忍忍，时间快到了。

苏子卿书。

都忘记是第几封信起，他俩就开始在信中闲话家常了。李焱这小子......竟然还想捡个乞丐回家......不过连苏子卿都夸赞的孩子......应该是有用的人......

李绞收起苏子卿的信，看着周围忙碌的同伴和那些村民的孩子，其实北疆也不无聊......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吃完午饭，还要操练这群小孩呢......

见李绞闲了下来，霍灵慢慢走近：“将军，家里有什么吩咐吗？”

李绞还沉浸在苏子卿的闲话家常中，霍灵一问，他回过神来：“啊？家里？哦......还没看。”说着，将家书递给霍灵。

霍灵接过原封不动的家书，狐疑地看着李绞：“将军......那是什么？”说着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李绞怀中的信：“竟比家书还重要？”他就是想试探出李绞到底是怎么想的，若事情实在离谱，他也好做准备，帮李绞劝说老将军，霍灵还真的是一心向着李绞的。

李绞不以为然，将信揣得更紧，对霍灵说：“当然比家书重要，我们这一年能吃得上饭，能靠卖山上的枯枝烂叶赚到钱，可都多亏了这个！”

还是不对劲......若只是金主来信，倒也不用这么宝贝......怎么看都不太对劲......霍灵语重心长地说：“将军......其实您不必瞒我......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不是站您这边的......您大可放心相信我......”

李绞最烦别人磨磨唧唧，见霍灵吞吞吐吐，李绞皱了皱眉：“你想啥呢？你我什么时候分过彼此！我有什么事怎么会不告诉你？别磨叽了......快看看家里有什么事要交代的。”

既然李绞都这么说了，霍灵也只得作罢，二人互相十分信任，霍灵也相信李绞不会有事刻意隐瞒自己。或许只是李绞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看信时情绪的微妙变化......

午休后，上午教书的那一批兄弟已经歇息，下午换上了另一批精壮的弟兄，带着那些孩子在营中操练。现在的孩子，比起上午，看上去更精神了些，容光焕发的......李绞看这非常高兴，看着还是自己更受欢迎。

霍灵跟在李绞身边，看着李绞得意的笑，都不知道他是在笑孩子们认真操练的样子，还是还在想着中午的信：“将军......”霍灵轻唤李绞：“什么事这么得意？”

李绞知道，霍灵又在暗示自己......霍灵这个人，心思缜密，为人深沉，还善武艺，什么都好，就是太唠叨.......心领神会的李绞不耐烦道：“真没有你想的那种事！我是在想！这些孩子，果然还是更喜欢我，你看，我带着操练，他们就很精神！不想上午，跟着你，他们各个都昏昏欲睡的。”

霍灵轻笑着：“将军说笑了，若是我带他们操练，他们也会更喜欢我......他们不是喜欢你，他们只是更喜欢操练。”

李绞被怼得无语，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家里有什么事吗？”

话题转得生硬，霍灵愣了一下，想了想家书的内容：“没什么，老将军身体安康，老妇人也身体安康，几位将军也都挺好，前阵子大将军才从西戎回来与老将军团聚，大概过阵子还要回去驻守......咱们家就这样，十年八载的回不来家都是常事，就是可惜这次回来团聚你不在家，不过大将军很欣慰，你也能带兵出征了，家里都知道，你这次出来，就是做个样子，但是大将军说了，让你不要因为这次无所作为就灰心，今后的路还长着呢，李家的人，不可能碌碌无为。”

“大哥还是那么看得起我。”李绞感叹着：“唉......你们说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说着他看了看营地操练的孩子：“不过，现在......有些过得去了。”

霍灵也看看那些孩子：“出征归来兵、粮，不减反曾的......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对了，还有......”夸完李绞，霍灵继续叙述着家书的内容：“大将军这次回来，既不是老将军老夫人的生辰，也没有什么红白事，是因为收到了风声，李家暗中有动作......为了让朝廷放心，打点好西戎的事物，便匆匆回去，露个脸......”

李绞点点头：“也就是说......有势力要动我们李家？是谁啊？君上？辰王？”

霍灵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兴许两方都不是......”

李绞叹了口气：“唉......我们李家一心效忠朝廷，君上有什么必要动我们？但以辰王现在的实力，动我们？他是在找死吗？还是......我出来的这一年，他的势力偷偷壮大了？”

霍灵摇头：“我们现在，上哪收消息去？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说着，霍灵压低音量：“就算咱们现在佣兵自用，也未尝不是一种自保的行为。”

李绞小声笑道：“嘘......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们可是忠良，这种事万万不可说！”

霍灵也笑了：“这不是您说的吗？我觉得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跟！”

二人玩笑着，李绞推了一把霍灵的头：“跟个屁啊！不到一年了！到时能安全回皇城就不错了！想想回去之后咱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霍灵揉了揉被李绞拍过的地方：“不到一年？你怎么算的？我估摸着怎么样也要一年多吧？”

李绞神秘兮兮道：“自然是有高人指点。”

霍灵看着李绞贱兮兮的样子，心领神会：“啧......还是个才女？”

听霍灵这样说，李绞嫌弃道：“你满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姑娘，等回去应该先给你相亲，你先成家，让你也感受一下有人在耳边叨叨叨的感觉！”

霍灵笑着回：“求之不得啊......先谢过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