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凤落南渊 第50章 坦诚

五十

周奕辰闻言眼睛一亮，问他道：

“沈侯，也想要去北地会一会狄族吗？”

“那是自然，北狄近来在新王的治理下日渐势大，大安这些年又被林氏蛀空了，朝廷寅吃卯粮积穷积弱，这般下去，与北狄一战只怕近在眼前。身为大安子民，若有一战自然义不容辞，我等恬列军职，保家卫国更是责无旁贷。”北狄这几年已经屡犯边境，想亡大安之心昭然若揭。北狄民风残忍彪悍，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视人命为无物，屠城更是屡见不鲜。若是让北狄过了天水关，对大安来说，那极可能是亡族灭种之祸。身为大安子民，那就算是一般百姓都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与之一决的，何况是他？

“就冲沈侯这句话，还当再干一杯！”周奕辰感叹着又干了一杯。

他也陪着饮了，可酒杯还没放下，就听周奕辰那忽而转冷的声音，冷冷问他道：

“沈侯既知自己是大安子民，又有报效家国之心，那此番携重兵入京，所为何来？”

正事总归还是会来的，他放下酒杯，看着周奕辰，郑重地道：

“除国贼，诛附逆！”

“谁为国贼？谁为附逆？”周奕辰也放下了酒杯，定定看来。

“背国之忠，危国之安，乱国之序，卖国得益者为贼！附庸之后，以己谋私，损国利权，祸乱社稷者为逆！”

周奕辰拧了拧眉，声音愈发冷了，寒声道：

“沈侯要诛的逆，可也有周某在内？”

这是一个可能要他命的问题，但他觉得打了那酣畅淋漓的一架后，他对周奕辰这个人多了一些直觉上的了解，似乎已经有点明白这周奕辰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在此时要与他一谈所为何来了。他觉得他可以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就像昨日间他与裴小勇说的那样，运气也常常就是将帅实力的一部分。

“将军自问这些年可曾乱国谋私，危害江山社稷？”他毫不避讳周奕辰的目光，直白地问道。

周奕辰在他逼视下，眸光中的凌厉之色渐渐褪去，神色落寞下来，倒也不避他的目光，恳切道：

“周某自问这些年未擅权未谋私，更不曾为虎作伥，但周某这些年对林氏所作所为，也从未规劝更未制止，实负圣恩，于国于民皆有难逃罪责。”

看来他是赌对了，他挑挑眉：

“这么说来，周将军也深知林氏这些年所为，已到了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之地？如今大安国力日下，豺狼环伺，林氏难辞其咎罪不容诛？”

周奕辰黯然低眉：

“别地我不知，但北境军中空饷已占四成，军资器械从前年起就再未得过补充，这一年间，我的那些还在前线的老兄弟，更是连饭都吃不饱了。若非张帅全力周旋抵抗，北狄只怕早就长驱直入，大安已经危在旦夕。周某早年曾于北境浴血，如今此情此状绝不是周某乐见的。”

“周将军既知此情，又明此心，便应知林氏不除，大安江山只有每况愈下。我此番入京诛除林党，还我大安清平江山，周将军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以解天下倒悬之苦？”

“周某此生受林相提携，大恩无以为报，所以沈侯要周某助你铲除林党那是断断不能够的。”周奕辰决绝摇头，但看向他郑重保证道：“但若沈侯此来，真是只为了诛灭林氏还我大安太平天下，那为国为民，周某在此应承，和东大军绝不踏过平山岬一步。”

说完周奕辰忽地收了面上愧色，冷声问他：“但沈侯此来真的只是为了家国大义，没有半点私心吗？天下江山此时于沈侯咫尺之遥，沈侯当真不动心？”

沈临渊沉吟，经过这番对话，他自觉已摸到点周奕辰的脾性，对这种人坦诚应是最好的方法。他看着周奕辰，肃然答道:

“私心自然是有的。”

“什么样的私心？沈侯已经裂土一方，天高皇帝远，就算北狄来犯，与南境尚隔着上千里的路程，沈侯到底何故趟这趟浑水？请恕周某小人之心，沈侯若不能给周某一个满意的回答，恕周某实在无法相信。”周奕辰继续逼问他。

周奕辰虽然与曹雄烈有着相似的身形与外貌，但底下藏着的这颗心到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看着周奕辰那双探究的眼，诚然答道：

“私心便是为了夺回我心中所念的那个人，来日风波一定，我便携她回南境，沈某起誓，此生再不会踏足京城地界！”

周奕辰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沈侯果然年少风流，这答案是周某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么，这答案……，周某信了！只是……”

周奕辰一收笑容，正色道：

“只是人是会变的，人心也是经不得考验的，沈侯数万大军转眼入京，到时天下权柄在握，若要变卦又有谁能节制？周某到底身负皇姓，又受陛下恩封了忠勇伯，肩上担着拱卫京畿，护卫皇室的职责。是决不许有颠覆社稷之事在周某眼皮底下发生的。”

沈临渊沉吟了一下，抛出了他思来想去后最后的筹码：

“盈田堡昨夜被我拿下，城防破损，原驻军也已逃散。而如今京城局势紧张，我也分不出多余兵力看守。烦请周将军派军守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周奕辰眉眼上挑，不可置信地道：

“沈侯真愿意将粮草命脉交于周某手中？”

他诚恳地道：

“大安如今国力羸弱，所剩下的这些不应用于内耗，而给北狄可乘之机，将军以为然否？我既无不臣之心，那粮草在将军手里自然也是无惧的。”

“好！大安所剩余力不应再用于内耗，此言某深以为然。沈侯气度，周某佩服。果真英雄出少年，周某真是老了，自罚三杯，为今日种种与沈侯赔罪！”周奕辰感怀着连饮了三大杯。

后来是周奕辰亲自送他出的辕门，临别对他道：

“来日局势渐定，烦请沈侯替我向陛下陈情，说我周奕辰不愿老死于这京畿一隅，趁我年纪还不算太老，还有把子力气，请陛下准我回北境效力。我有生之年还想再杀他几条狄狗，也算我为这几年所为稍赎一点罪过吧。”

同为武将，周奕辰之心他能同理感之，他应道：

“将军放心，此事我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