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城边的宅子,这下晏府里这么多人,实在拥挤。
晏追思忖片刻道:“看来我真得在城中置办个新的宅院了,只是此事还得慢慢操办,眼下没有多的房间,许姑娘和则焉如何安置?”
则焉嚷嚷道:“这还不简单,奴才和少爷一个房间不就好了,奴才可以打地铺……”
晏追也不是讲究的人,点点头道:“也可以,那许姑娘呢?和海棠一个房间可介意?”
许恨山大咧咧地摆摆手,道:“我无所谓。”
海棠也表示没意见。
一直沉默的温琢:“……属下有意见。”
晏追惊讶道:“温琢你有什么意见?”这分配屋子又同他没关系。
温琢:“则焉去住我那屋,我同大人一屋。”
晏追:“?”
则焉以为温琢在客气,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用啊兄弟,我同少爷一屋就行,我从小就伺候少爷,都习惯了。再说了,哪有抢你屋子的道理。”
温琢:“无碍,我同大人一屋。”温琢眼睛紧紧盯着晏追,又问:“大人,您说呢?”
晏追拗不过,只得端水道:“那你俩一屋吧。”
二人一起开口:“不行。”
则焉说着又要哭:“少爷您离开这么久,来京城不带奴才就算了,怎么连起居都不要奴才伺候了……”
温琢将剑环在胸前抱着,说:“保护大人是属下的职责,前不久才闹了刺客,我怕大人有什么闪失。”
则焉不服气:“我也可以保护少爷啊。”
温琢睨他一眼:“你会武功?”
则焉顿时蔫巴了,声音弱下去:“不会……”
许恨山看着自家师兄这幅花枝招展的模样,默默翻了个白眼。其实师兄才是真正的刺客吧?
海棠上前敲了则焉一个爆栗:“动不动就要哭,怪不得夫人不让你来京城呢。你争什么争,睡哪不都一样吗?没看见少爷要被你们烦死了。”
则焉委屈地捂住脑袋,还想说什么,却被海棠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温琢:“大人放心,我睡屋顶。”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晏追只得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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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许恨山悄悄爬上屋顶,便看见温琢坐在屋檐边。
许恨山踩上瓦片,发出吱吱的声响,温琢却不回头,待走到他身旁,才发现晏追站在下面,难怪温琢不搭理他。
晏追打了个招呼:“许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吗?”看着许恨山轻盈地站在屋顶,他心中暗自吐槽,怎么全世界就好像只有他不会武功。
许恨山玩味地扫视二人:“我来找师兄说点事儿,没想到晏大人也在这,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走到檐便,脚一点便跳下。
晏追艳羡地盯着许恨山,直到她走远不见踪影才收回目光,一回头,便撞上温琢直勾勾的目光。
甫一对视,温琢又低下头去,闷声问:“大人是不是想上来?”似乎觉得这么说很突兀,他又急忙补充道:“上面的风很凉快,我猜大人想上来看看。”
这人,分明是光明正大地偷看,还要装出一副正经的模样,晏追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啊,有劳温大侠了。”
温琢板着脸从屋檐上跳下,手环上晏追的腰。晏追只觉身体一轻,再看清四周时,已经来到了屋顶上。
晏追被温琢搂着,月色清朗,他能清晰看见眼前这人冷淡的脸,修长的脖颈,还有......
耳尖上的薄红。
夜风一吹,晏追打了个喷嚏,温琢才似大梦初醒般急忙松开手,请罪道:“属下得罪大人......”
晏追只觉刚才肌肤相贴的地方像要着火,风一吹更是烧得慌,但来不及多想,他眼疾手快地拉住又要下跪的温琢,责骂似的说道:“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不抱我上来,难道要提着我衣领上来?你别老是跪我,我有这么严厉刻薄吗?”
温琢急声解释:“大人自然是顶好的。”
晏追“噗嗤”笑出声,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青年,忍不住伸手在他发顶挼了一把,轻声笑道:“‘顶好’好像是沔阳方言吧,你是沔阳人吧?”
他伸手来摸,温琢也不躲,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耳尖却悄然红了,他点点头,道:“大人去过沔阳?”
“是啊,少时贪玩,本少爷可游历了许多地方。”晏追收回手,唇边仍然挂着笑意。
温琢闻言,万年寒冰的脸上难得有了具象的情绪,像是欣喜,像是激动,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那就对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被夜风一打,就散作漫天星辰,晏追没有听清楚,问道:“什么对了?”
温琢唇角勾起,大概是常年不笑的缘故,这个笑看上去有些奇怪,但那双眸子亮亮地看着晏追,眼中含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皙皙的月光映在他面庞上,风月动人。
对视许久,晏追忽然开口道:“诗经有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的琢是取自这里面吧?”
温琢一愣,垂下眸:“大人实在抬举属下,属下学识浅薄,性情卑劣,实在配不上这么高雅的诗。”
“温琢,你连这句诗的意思都明白,怎么能称上学识浅薄呢?至于性情,你都跟我这么久,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温琢却忽然收敛的笑意,闪烁其词:“时候不早了,我送大人回房睡觉吧......”
见他如此反常,晏追心里有些不踏实,拽住了温琢的袖子,问道:“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温琢借机反握住他的手,搀着便把晏追送回到地面上。
晏追还想说什么,温琢却替他将门合上,冷淡道:“大人昨夜就没有睡好,早些休息吧。”
晏追咬咬牙,又推开门,早已不见温琢踪影,门前只剩下一地凄凄月光。他看着满地银白,说不出的酸涩翻涌而出,蓦然把刚才的欢愉掀翻砸碎。他不明白,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
他眸色黯淡,朝静的发寒的院子里喊:“温琢。”
无人回应。
温琢逃似的躲到屋后,却撞见偏着头偷看的许恨山。
许恨山没有半点偷窥被抓包的自觉,反而不满地努努嘴:“师兄,你怎么回事啊?临阵脱逃?”
温琢不答,只深吸一口气,总算把面上的热意抚平些许。他躲过许恨山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神,看着被风吹的簌簌的树枝发愣。
许恨山手一叉腰,略有蛮横地说:“你骗得了晏追,可骗不了本姑娘。放着久违的自由不要,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读府上做侍卫,安得什么心。”
“......晏大人对我有恩。”
许恨山“哦”一声,接着问:“什么恩,值得你舍命报答?”
“幼时,是当时到沔阳游玩的晏大人给了我银子让我阿娘治病,阿娘病死后,也是晏大人相助,阿娘才得以好生安葬。”
“那确实也算救命之恩了,”许恨山点点头,接着问,“那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你的恩人吗?”
温琢是刚来府上就知道晏追就是小时候遇见的小善人吗?
自然不是。
是他看见则焉才想起晏追是小时候那个善良贪玩的小少爷的。
可他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晏追多有偏护,为什么愿意受了重伤也要去保护着晏追,为什么在看见晏追身边出现其他人时会觉得难受。
他可以解释,一开始偏护晏追是因为,晏追长得这么粉雕玉琢,人对漂亮的东西都是有偏爱的心理的;受了重伤也愿意保护晏追是因为,要是没有晏追的袒护,那么蒋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缉拿他;看见晏追身边出现其他人会难受是因为,那些人一看都是不怀好意接近晏追的。
诸多借口不及出口,便被许恨山一句话打了回来:“师兄,你喜欢晏追。”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晏追忽然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僵在原地,只剩下胸腔里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
他怎么会喜欢上晏追?他怎么能喜欢上晏追?
许恨山看着怔愣的温琢,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便提高了声调,嘿嘿笑起来:“师兄~你便承认吧,你喜欢晏追,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喜欢他就大胆追求嘛......”
话音未落,温琢便急声打断道:“我怎么配喜欢他,我......我不是个好人。”就像门主说的那样,他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晏追这么心性纯良的人,要是知道了他做过的这些事,会怎么办?会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怨恨地看他,还是会狠心地赶他走?
其实他不叫温琢,门主给他的名字是温浊,浑浊的浊。他报名进宫当侍卫时,那管名单的太监说他这个名字晦气,便给他改成了温琢。
所以在屋顶上时,晏追说他琢字好,他才不敢应。
他不是君子,他是晦气的,是浑浊的。
他宁愿隐瞒自己对晏追的心思,隐瞒到甚至骗过了自己,也不愿晏追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恨意。
感情线会不会发展太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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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