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温琢的事,晏追愁闷了一夜,没怎么睡好,次日起了个大早,推开门就看见拿着扫帚在院子里闲逛的则焉。
“少爷起这么早啊?您要去上朝吗?”则焉听见动静,忙装模作样拿起扫把在地上比划着。
晏追对则焉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早已习以为常,他懒懒答了一声,在院子里张望着
环顾一圈,看见在灶房里忙碌的海棠,看见跟着海棠转悠的许恨山。
就是不见温琢。
则焉看晏追左顾右盼,略有些埋怨道:“对了少爷,您那个侍卫天不亮就出去了,这么懈怠,您可一定要叫海棠扣他工钱啊。”
晏追掀眼瞥他一眼:“天不亮的事儿你怎么知道?几年没见有长进了啊,还学会早起了。”倒不是他刻薄,则焉可算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做奴才的人,却从来起的比晏追还晚。
则焉“嘿嘿”笑了两声,窘迫道:“奴才起夜看见的……”
晏追有些无奈:“你这小子,做什么事儿都不积极,就告嘴这事最擅长。算了,备车吧,我先去宫里候着陛下,早一些也无妨。”
则焉闻言,立马撂下扫帚往院门跑去。
当真如以前一般,做事风风火火。
晏追还在望着则焉背影感叹,却猛的想起,他如今复职了监察御史,按理说是该去朝会的。
完蛋了!要迟到了!
海棠煮的面条刚熟,伸手推开灶台正对的窗户,边用筷子夹到碗里,边朝晏追喊道:“少爷,葱花面煮好啦,我给您盛出来先凉着吗?”
许恨山早就拿着筷子候在边上,待海棠盛好面,再浇上一勺滚烫的汤汁,便自觉地伸手接过碗夹了一箸到嘴边,吹了口气边迫不及待塞到嘴里,被烫的直吸气还含糊不清地说:“海棠姐,你手艺真好。”
海棠难得没有发火,只耐心地重新去盛面。
晏追看得瞠目结舌,她俩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一向泼辣的海棠竟也能被这许姑娘治的服服帖帖。
实在稀奇。
晏追疾步走着,侧头朝海棠微微笑道:“海棠,不用给我盛了,我急着去上朝,你们慢慢吃。”
晏追心中暗爽,他可是当了二十年的翩翩公子,无论在什么着急的状况下都能保持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这,就是风流少爷的自我修养。
虽然还没风流上几天,但至少当了二十年少爷。
这下轮到许恨山震惊了。
怪不得师兄喜欢这个小白脸儿,这一笑,笑得恰到好处,笑得如同春风拂面,笑得如同东升煦阳。
这张脸,简直是妖言惑众…不对,简直是妖艳啊!
于是,许恨山默默咽下了口中的面,为自家师兄的未来幸福担忧起来: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这么好看的人。师兄啊,追妻之路漫漫还艰难,你一定要加油啊。
此时的晏追还全然不知,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觊觎他的美色,还在窃喜自己又成功装到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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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尽最快的速度赶往紫禁城,但还是迟了,索性晏追便呆在马车上,待他们朝会结束再偷偷溜进去。
反正他这职位又不算重要,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没来……吧?
晏追使唤则焉跑腿去捎个包子来,自己则在车厢里,靠着窗枕在车帘上翘起二郎腿,从腰间掏出把小竹扇,半摇不摇地偷闲。
忽然,脑后的车帘被掀开,晏追被吓得收回腿,仰起头来,撞个满眼暗红蟒袍。
又是铖王。
朱承彧唇间含着浅浅笑意,指间也拿着个竹扇,轻轻在晏追额头敲了一下:“离煜真是好兴致。”
晏追暗骂朱承彧附庸风雅,却赶忙直起身坐端正,侧过半边身子微笑道:“彼此彼此。铖王殿下怎么不去参加朝会,倒有兴致在这宫门口来钻别人的马车。”
朱承彧:“本王还没问你呢,御史大人怎么也不去朝会呢?”
晏追唇边笑意一僵,纠正道:“是监察御史,殿下可得准确些,这二者间可还是相差好几阶呢,殿下当真抬举晏某。”
朱承彧意有所指道:“那离煜可想做御史呢?抑或是,首辅之位。”
“慎言,在下才疏学浅,又怎可妄想这些,眼下自然是陛下的旨意重要,陛下要臣做什么,臣自然是什么。”晏追笑意不改,却被他这番话惊的一身冷汗,早晨没醒的瞌睡一下清醒了。
他从马车上下来,朝朱承彧拱拱手:“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晏某就先进宫等候陛下了。”
朱承彧“唰”地打开扇子,轻笑道:“慢着,今日有内阁会议,离煜作为侍读,早些去乾清殿候着陛下也好。不过,本王知道你不爱参与这些朝堂纷争,要是不想作为随行侍读进内阁会议,那便可在此折头,一切由本王承担。”
晏追顿时明白了朱承彧的言外之意,如果这次去了,以后势必会在官场浮沉,越陷越深。
如朱承彧所言,他向来不愿不喜欢争权夺势,甚至厌恶朝堂里这些明里暗里的斗争。
如果去了,再也逃不出这些斗争。要是不去,让朱承彧替他善后,小皇帝问起时装疯卖傻糊弄过去。
可有一次,还能只有一次吗?
他的命运全部掌握在朱槿祁手里,他是诺大朝局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君要臣做什么,臣就得做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在这尔虞我诈的权位争夺中,连刘旭那样微不足道的传讯官都能被当权者利用,被他们当成利剑,最终只刺死了自己,还连累了相好。
其实晏追翻过账本,所谓贿赂案,不过是刘旭对上头的那些官员贿赂的事隐瞒不报。
皇帝想借这件事拉那几个官员下水,便将案子扣到刘旭头上,希望刘旭为了洗清冤屈能死咬那几个官,再不济二者鱼死网破。
可惜他们养了条好狗,又或者是,他们狠得下心下手。
刘旭最终成了牺牲品。
只有刘旭成了与他毫无干系的斗争的牺牲品。
晏追其实也不过像刘旭一般,只是当权者的棋子,只是现在还不到他的牺牲。
谁又能保证,没有他牺牲的那天呢?
况且,晏追非独身一人,他身后还有晏家的兴衰。
人为刀俎,这不是他想要的。
与朱承彧想的不同,晏追只垂下眸,神色晦暗不明,拱手道:“多谢殿下提点,不过不可能万事委托铖王相助,这段路,晏某始终要走的。”
朱承彧那柄竹扇在胸前摇了两下,又“啪”地合上,朝晏追摆摆手,叹了口气:“离煜哪怕万事都委托本王,本王亦会鼎力相助。”
听见这话,不知为何,晏追心头猛的一颤。喉结滚动,吐出一句干涩的:“为何?”似乎又觉得这么问实在太笨,客套话谁不会说,只有他傻傻当了真。
他又急忙行了个礼,告了别,什么礼仪都不顾了,将那柄与朱承彧一模一样的竹扇从车窗撇进马车里,大步往宫里走去。
不过只是与铖王你来我往地互相帮过几个忙,不过只是朋友不算朋友,政敌不像政敌的关系。
可又为什么要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想到这,晏追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又正好对上朱承彧的目光,那人还在马车前站着,合起的扇子抵在唇边,丝毫不知羞地笑望着晏追。
但打心底说,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相遇,晏追或许会和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往前走,是红砖青瓦,庄严的紫禁城静默地看着晏追,仿佛要将他卷噬吞没,身后,青年便静静地远远地看他,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温情。
中间隔着的,却是整个朝堂。
晏追是李载物的学生,是皇帝为了在朝中端水才安插的这么一枚棋子。
他注定要站在朱槿祁身边。
他只能站在朱槿祁身边。
料峭春寒,迎面扑散了晏追的思绪,走到宫门前,宫人恭敬地开门。
朱红的宫门在地面上拖拽出了沉重的“吱呀”声,在最后合上时,晏追回头望了一眼,那人依旧。
与山河同色,与江海同颜。
仿佛可以一眼万年。
最终,宫门合上,挡住了最后一丝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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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晏追所想,朱槿祁不仅没追问他为何不来上朝,还让他作为随行侍读,跟着朱槿祁一同来了内阁会议。
他缄默地站在一旁,用余光偷偷扫视各位阁老。
各学士中,只有李载物坐着,之前他一直称病,晏追上门探访过多次却一直无果,这次才是真真正正见到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师。
李载物两鬓斑白,双颊凹陷,却还算有些精神头,威严地靠在太师椅上,缓缓开口问:“今年两京一十三省共收入七百万两白银,各部支出可找户部对了账?”
户部尚书魏巍点点头:“回阁老,自然是各部都对了账。”
礼部尚书陈知浩顿时啐了一声:“放屁,臣递的票拟户部根本没有批红!”
兵部尚书邱冀附和道:“是啊是啊,兵部递的票拟也没有批红。”
工部尚书颜进也嚅嗫着说:“臣也是……”
魏巍懒懒道:“不是本官不批,而是几位大人递的票拟实在太过为难本官,自然无法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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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