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妤儿写一会儿就没了耐心,又觉有些饿,吩咐道:“玉翠,你去端些芙蓉糕来。”玉翠应声而去。
殿中只剩燕妤儿笔下沙沙声。
“公主,可见太子殿下?”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响起。
燕妤儿抬头,见沈熠飞端着一叠雪花酥立在三尺之外,她先是定睛看了两眼雪花酥,心想:应该不是宫外鸿运酒楼的雪花酥,味道不可。
再看向沈熠飞,这人依旧嘴角带笑,似是温润如玉,想起此前多次遇见的情形,断定此人性子并不如表面无害。
“未见。”她言语冷淡道,而后接着低头写字。
沈熠飞见她甩了冷脸,也不恼,依旧一副好脾性:“臣可是何处恼了公主?”
燕妤儿并不答,笔下不停。
“可是上次城外赶车一事?”沈熠飞锲而不舍追问。
上次那事燕妤儿的确还记着仇,正好他主动提起,她抬头讽道:“是啊,沈世子骑术了得,却偏偏不擅牵马”。
她没有再说下去,沈熠飞却是懂得她的意思,丝毫没有被看穿的慌乱。
“公主聪慧,那日确是臣故意为之,却是不得已”沈熠飞温声道,
“那日,臣奉命追查出逃的罪臣之子,得到消息那人正躲在马车旁的屋舍里,臣的属下已然进去捉人,为不打草惊蛇,才拖延了一会儿”
燕妤儿半信半疑:“是吗?那你为何不予我说明情况?”
“那时事态紧急,为避免公主受惊,臣才未说”,沈熠飞一脸诚恳。
燕妤儿见他如此笃定,开始动摇,真是如此?又想若不是如此,他是何缘故有意开罪自己?似乎找不到其他缘由。
沈熠飞见她郑重其事思考此事,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虽是为办差,但那日仍是耽误了公主的要事,在此,臣郑重的给公主赔不是,”说罢拱手作揖朝公主行了一个大礼。
燕妤儿见他歉意满满,也未再为难他,不耐多想,接受了他的致歉。
沈熠飞看了看她案前的字帖,转而道:“公主可是被太子罚写字帖?”
提起这字帖,燕妤儿就发起愁来,边拿起笔边应了声是。
“为表那日的歉意,不如臣帮您写?”沈熠飞诱道。
燕妤儿刚拿起的笔尖顿住,眼神亮起,可又忐忑道:“皇兄会发觉的吧?”
他见她这娇憨模样,温柔一笑:“不会,臣会模仿公主的力道下笔。”
燕妤儿欣喜,让开位置,“那便让你来试试。”
沈熠飞随手把手中那碟雪花酥放到案边,燕妤儿又多看了两眼。
他拿起笔写了几个字,燕妤儿看过去,笑道:“确实别无二致。”
“那就...辛苦沈世子啦”她眉眼弯弯。
沈熠飞莞尔一笑:“无事,本是臣该为公主分忧的。”
燕妤儿目光在他脸上愣住了,第一次见沈熠飞如此明朗的笑容,往常都是浅浅微笑,心想还怪好看的,可惜是断袖,京中多少女子要伤心了,想到这她摇了摇头。
沈熠飞见她盯着自己摇头,迟疑道:“可是臣脸上有何污点?”
她回过神来,忙道:“没有没有,无事,呵呵”。
目光移开,扫到旁边的雪花酥,实在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沈熠飞见状会心笑道:“这是鸿运酒楼的雪花酥,公主可曾知道?”
还真是鸿运酒楼的,我何止知道,我还深刻领会过它的美味,燕妤儿眼睛放光,面上不动声色:“本宫听过,听闻此糕点入口即化,口感浓密,深受百姓喜爱。”
他见她分明已馋得不行,却还故作镇定,贴心道:“确是如此,公主可要尝尝?”
燕妤儿实在忍不住了:“那本宫便也尝尝”。
随即拿了一块放入嘴中,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还装作第一次吃:“果然名不虚传,味道不错。”
他也未拆穿,眼底带笑:“公主喜欢就好”。
她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块,碟里总共就那么几块,她不好再拿,看了看碟中,不舍道:“沈世子不吃吗?”
他边写字帖边下意识道:“臣不喜甜食。”
“那你原是送给皇兄品尝的?”
他手中笔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面不改色:“是,原是想让太子殿下尝尝”。
“噢~你可能不知,皇兄尝过这雪花酥,他也不喜。”
他顺着她了然笑道:“多谢公主告知,如此,那便不合适再端给太子了,若是公主不嫌弃,便献给公主?”
燕妤儿装作不想浪费食物似的勉强接受,端着这碟雪花酥在旁的桌案坐了下来,静静享受美食,实则心里窃喜。
这时,玉翠端着御膳房做的糕点回来了,见殿内情形,未多嘴,只是走到燕妤儿旁问道:“公主,御膳房刚做的糕点您可以还要尝尝?”
燕妤儿此刻享受着她最爱的雪花酥,味蕾里哪还容得下其他,嘴里咬着雪花酥,含糊道:“不必,端下去吧”。
沈翊飞听闻,眼底笑意加深。
无人言语,殿中静了下来。女子笑意晏晏,一脸满足的品尝着松软可口的糕点,天真烂漫,男人芝兰玉树,笔下不停,目光时不时落在女子身上,一股暖流流入他心底最深处,痒痒的,柔柔的。
燕妤儿吃完糕点,觉得有些无事可做,字帖未完成,还不能离开,随即眼睛在殿中每个角落扫视了一遍,未发现可让她消遣娱乐之物。
沈熠飞见状,从旁书架上抽出一本游记,递与燕妤儿:“公主可看看这本游记打发时间,臣尽快将这字帖写完。”
燕妤儿接过游记,见这本写的是海外寻宝之地,顿时来了兴致,盘腿在沈熠飞对案坐下,细细看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燕妤儿越看越觉犯困,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往下掉,终于睡意袭来,抵抗不住的倒了下去,头即将要重重落向条案之际,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接住她的头,柔柔落在条案上。
他静静凝望着她,眼中充满温柔与宠溺。
日影斜沉,柳摇金辉。
沈熠飞就着这别扭的姿势写完了字帖,轻声将燕妤儿唤醒。
燕妤儿迷迷糊糊抬头,沈熠飞趁机将手收回,不动声色理了理衣袖。
好一会儿,燕妤儿清醒过来:“沈世子可是写完了?”
“是,公主请过目。”他将字帖递过去。
燕妤儿接过翻了翻,果然都已写完,字迹工整,且前后笔力别无二致。她满意点点头道:“多谢沈世子了,那日你赶车一事就一笔勾销了。”
“谢过公主。”沈熠飞拱手道。
“对了,你不是要找皇兄?皇兄在书房,一起过去?”燕妤儿似是才想起沈熠飞是来找太子的。
沈熠飞应声,两人一齐往太子书房而去。
两人到达书房外,内侍进去通传,很快就出来请两位进去。
燕妤儿走在前,手中拿着字帖,进到书房,太子正埋案批阅奏折,这次她不敢再调皮,规规矩矩行礼:“皇兄。”
随即把字帖递过去,“字帖我已写完,皇兄请过目。”
虽然沈熠飞模仿她的字迹如出一辙,但她还是有些心虚,紧盯着太子表情。
太子接过翻阅,表情并无异色,看完抬头叮嘱道:“好了,回去后不可再松懈,你的字仍需勤加练习,下次我会再考你。”
燕妤儿见状放下心来,“是,那皇兄我先走啦。”
待太子应后,燕妤儿转身,沈熠飞立在她身后,转身之际,她背对太子,眼里带着得意之色,向他眨了眨眼,动作如常的出了书房。
沈熠飞不禁笑出声,太子闻声看向他,满脸诧异,这厮平日里虽会装出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但他知道他骨子里淡漠无情,很少见他如此真心的笑。
“你这是中邪了?”
沈熠飞见他看了过来,收起笑,咳了两声,说起正事:“前日那罪臣已抓获,嘴硬的很,费了好大功夫,才供出脏银之处,臣已命人将那处包围。”
“好,相信这幕后之人很快能露出马脚,那脏银之处要日夜严加看守,来个瓮中捉鳖。”
“是。”沈熠飞正准备退下。
太子又想起这厮刚是跟妤儿一起过来的,两人并不相熟才是,疑惑道:“适才,你和妤儿怎一齐过来的?”
沈熠飞胡诌道:“臣才进宫,恰逢公主从主殿内出来,主殿前碰上的”。
太子点头,提起燕妤儿的字,摇头叹道:“她那一手字呀,这么多年硬是没点长进,才罚她在主殿练字”。
沈熠飞点点头:“殿下费心了。”
太子听他此话,只觉怪异,却又说不上来,未多想,挥挥手,以示退下。
沈熠飞一路出了东宫,没成想,燕妤儿还带着贴身宫女等在东宫门外。
他远远望去,脚步不自觉定住,天边被炽橙的落日烫起金灿灿的边,女子一袭黄蓝织锦柔纱裙立在晚霞边,衬得她面庞如桃花般娇艳。
是微风,是晚霞,是心跳,是无可替代,他想。
燕妤儿见他出来,快步上前。
她自太子书房出来后,仍不放心,若是皇兄问起沈熠飞那字帖可否真是她写的,不知他会不会出卖自己,便一直等在这。
走到他面前,她一脸狐疑:“沈世子刚刚没在皇兄面前出卖我吧?”
沈熠飞眼中带着燕妤儿看不懂的深意,迟迟未语。
燕妤儿见他迟迟不说话,以为他真说出去了,气愤道:“沈世子,你这是何意?!”
沈熠飞缓了过来,没想到她是在担心这个,心里暗叹她对自己提防心还真重,忙解释道:“臣未告知太子殿下。”
“当真?”
“当真,公主不必忧心。”
燕妤儿见他一脸诚恳,勉强信了他,又命令道:“你以后也不许说出去。”
沈熠飞应是。
燕妤儿这才满意地带着翠玉回了长宁殿。
玉翠一边领着燕妤儿往回走一边道:“公主今日怎会让沈世子帮您写字帖?”
“今日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说是弥补他之前故意拦车的事。”燕妤儿不以为然道。
“那公主可是谅解他了?”
燕妤儿没有正面回答:“他今日算是帮了我,但此人城府颇深。”
又转而道:“今日晚膳我想吃螃蟹清羹,你让御膳房准备。”
玉翠见公主不想多说,应声是,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