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妤儿就这样满脑思绪复杂地回到了长宁殿,一想到要成亲,连看话本子的心情都没有了。
玉翠见她闷闷不乐,安慰道:“公主不必忧心,不管沈世子是羊亦或是狼,都有陛下给您做主”。
燕妤儿皱眉,“本宫知道,倒不是忧心沈熠飞的为人,他为人如何都管不到本宫头上。”
“况且这沈熠飞想要驸马之位助他在朝堂行事,他不敢对本宫如何”。
玉翠:“那公主为何忧心?”
燕妤儿并不是忧心,只是有些惆怅,她看了这么多话本子,里面都写夫妻之间情意绵绵才是常事,她羡慕那种平凡而真挚的情感。
她也渴望像话本子里主人公那样有一天能够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爱她的人,与她共度余生。
可她与那沈熠飞哪有什么情意。
他要她驸马之位揽权,她要他抵抗拓跋三皇子,纯粹是合作。
如今拓跋三皇子求娶这事,也不容她将这婚事再往后拖,纵使公主的身份赋予了她无尽的荣耀,她心中也不免无奈。
正这么想着之时,门外一宫女进来通报:“公主,沈世子求见。”
燕妤儿心中微凝,随后道:“让他进来吧。”
沈翊飞一进殿中就见燕妤儿正伏在条案上写着什么,甚是认真,他进来也未曾抬眼。
他微躬身,行礼道:“臣见过公主”。
燕妤儿闻言并未抬头,继续写着,漫不经心道:“沈世子今日找本宫所为何事?”
沈翊飞站直,朝她看去,“公主可知陛下要赐婚臣与公主?”
燕妤儿手下一顿,随后道:“嗯,知道。”
沈翊飞见她如此淡然,挑了挑眉,“公主答应了?”
燕妤儿想起前些日子在茶馆,他找他说成亲的事,她当时没答应,今日他来问这话,他是来耀武扬威的?
这样想着便有些不想让他得意,她故意说道:“本宫不会答应”。
“那公主可是想和亲去拓跋国?”
燕妤儿一噎,她不服气地把头往后仰,“本宫不去那又如何?”
“公主若答应了陛下的赐婚,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他见她垂着头,看不清她神色,接着道:
“臣那日在茶馆说的依旧算数,臣不会干涉公主之事,亦不会拿后院之事烦扰公主,公主只当是在京中换了个地方住。”
“公主若信不过臣的话,可跟臣约法三章,白纸黑字写下来。”他不停给着她台阶。
这话正说到燕妤儿心坎里去了,她不动声色停笔,边拿起手下刚写完的纸张,边说:
“本宫确是不想嫁去那拓跋国,既沈世子非要本宫这驸马之位做那升官的踏脚石,那便先把这签了吧”。
说完将手中纸页递了过去。
沈翊飞接过,只见开头写着约定书三个大字,刚一进殿就见她低头在这纸上写着,原来她早就想好了,在这等着他开口,他哑然失笑。
再细看这内容,第一,不许他干涉她的出入。第二,不许让她来管他府里后院女子。第三,不许他随意进出她的寝屋。第四,若她将来要和离,他必须答应。
这前三条他都能应,至于这最后一条.....
他直接开口道:“公主这最后一条是何意?”
燕妤儿原本想的是若她以后遇到了喜欢的男子,有了这条保证,将来她也好脱身。
但她此刻当然不能直接与他这样说,想了想后便道:“若以后你有负于本宫,本宫还不能离开了吗?”
沈翊飞:“那不如改成若我沈翊飞有负于公主,公主要和离,臣不得有异议。”
燕妤儿听后迟疑了,这意思是一样的吗?
沈翊飞见她不说话,笑了笑道:“公主可是有其他顾虑?”
燕妤儿心虚,感觉像是被他看穿了似的,手摸了摸鼻子,心里想着,算了,先应下吧,到时候是否有负于她,还不是她说了算。
随即放下手,看向他道,“没问题,你改吧”。
沈翊飞上前拿起笔改过后,两人都签上名字。燕妤儿将其折好,边收边说:
“那此事就这样了,沈世子可还有其他事?”
沈翊飞眼里带笑,“后日碧波湖开湖,臣想邀公主一同去游湖。”
燕妤儿想必定是父皇想要他们俩多相处,才叫他来约她的。
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宫里也确是无聊的紧,便说,“那便后日在碧波湖见吧”。
沈翊飞应下后,便告辞了。
他一路神色如常地从长宁殿出来,只背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他站定,回头望向长宁殿。
他就那么远远地望着,眸光幽深,情绪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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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值盛夏,赶上丰收时节,这个时节,民间多用香包装了五谷以及多种瓜果种子,互相赠送,寓意福禄安康,多子多福,长命富贵,。
是以燕妤儿的马车出去街道上,便看到四处摊贩都在兜售着各样的香包,路边还有售卖各类瓜果的,以及各样玩耍的。
待到了那碧波湖边上,却见堤上庭园廊桥都油饰一新,路边栽种了各样花草,映掩着湖光景色,风景绮丽。
燕妤儿远远地就见着沈熠飞已等在湖边,他一身紫色长袍,负手而立,矜贵从容,身边跟着他那小厮。
马车停稳,燕妤儿刚想从马车上下来。
沈熠飞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着她,走到她马车边,把手递过来,眼里含笑,“公主小心。”
她看他递过来的手,心中略觉怪异,自己从未与外男这般接触,便是与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栎哥哥也未曾牵过手。
虽如今两人已有了婚约,却都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倒不必如此亲密吧。
她忽略掉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只在玉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后站定,朝他颔首:“沈世子”。
沈熠飞见她如此也不恼,哑然失笑:“公主可想先在这湖边逛逛?”
她在马车上听见路边四处喝声,早就想逛逛了,应了好之后,便朝那湖边而去。
沈熠飞走在她身旁。
湖边人来人往,有各样买卖摊贩,燕妤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买了好些物事,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还有卖各类吃食的,燕妤儿虽喜欢出宫逛,却极少吃宫外吃食,要吃也只去那些个大酒楼,只因她儿时在宫外吃了一次摊贩上的小食,回宫后上吐下泻难受了好几天,便长了教训不再敢随意吃宫外的吃食。
故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摊贩上的各种美食琳琅满目。
比如皮薄如纸,颜色雪白的茯苓饼,比如晶莹碧绿,软糯清甜的绿豆糕,比如薄而脆,五谷杂粮丰富的煎饼,比如肉质优、汤烂、味鲜的拉面,比如酸辣可口的苦乐参半......
这就是人间烟火,是燕妤儿所喜爱的。
正值盛夏,虽是湖边,有风吹过,但也抵不过天气炎热,前方的冷饮摊子聚集了好些人,老百姓们排了好长队只为喝上那一口雪泡梅花酒。
那是现下京城里最时兴的一种冷饮,梅花与酒的完美结合,使得雪泡梅花酒既有梅花的清香,又有酒的醇厚,口感独特,解暑降温。
燕妤儿一见到那酒便移不动脚步了,正想吩咐楠竹去排队买来。
沈熠飞在旁开口道:“公主,这街边摊贩上的吃食制作工艺不明,还是勿要食了。”
燕妤儿:“这冷饮应是无事的,再说百姓们都买来喝了不都无事吗?”
沈熠飞只是用很轻淡的语气道:“百姓们是饮惯了的,不比公主金枝玉叶,怕引得肠胃不适。”
“臣在画舫准备了写吃食,公主不若现下上画舫去?”
她眨了眨眼:“可有那雪泡梅花酒?”
沈熠飞便觉,她那清澈灵动的眸子中仿佛有水要滴出来一般。
他唇角翘起:“自是有的。”
对此燕妤儿还算满意,两人朝那等在湖边的画舫而去。
这画舫雕梁画栋,精巧绝伦,香楠木制成,船头赫然立有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飞檐翘,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形成呼应,给整条船增添了富贵华丽的气质。
沈熠飞带着燕妤儿上了画舫,一时自有侍女悉心服侍着,两人面对而坐,享用着小食,观赏着湖面风光。
燕妤儿侧首,问沈熠飞:“雪泡梅花酒呢?”
沈熠飞失笑,正当他要开口时。安庆进来,恭敬行礼后,将手中食盒放置在桌案上。
他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由冰块冰镇着的雪泡梅花酒,沈熠飞摆了摆手,他才拿着食盒退下。
燕妤儿讶异:“这是你方才命人去买的?”
沈熠飞边给两人倒上酒边笑着回道:“并非买的,恰逢臣府上自酿了一些,不知公主今日想喝,这才命人去取了些来。”
燕妤儿点点头,淡问道:“沈世子也好这酒?”
他顿了下,未说什么,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她拿起酒杯,轻轻抿一口,入口带来梅花的清香,酒香醇厚,回甘悠长,确是好酒,在这炎炎夏日中,配上冰镇的梅花酒,清爽解暑。
沈熠飞见她喝得认真,一脸满足,唇角扯起一抹弧度:
“公主若是喜欢,待到了成亲后,臣命人再酿一些,等天气转凉,不放冰,喝着暖身也是好的”。
他眸色温润如玉,似乎蕴含着款款的深情,过于英俊的脸庞挂着极尽的温柔。
燕妤儿看着他,心中微动了下。
她一直都知他惯会用他这温文尔雅的面孔俘获人心,但这一刻她却觉得他眼底荡漾着的愉悦不像是假的。
她略定了下心神,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