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之将来 第3章 我们实在不熟

我曾经为你翻山越岭找灵草。可是你不需要了。

我曾经在月圆之夜痛彻心扉。可是你没死。

我曾经跳入大海。可是那只是你戏耍我的游戏。

我曾经很可笑。你知道。

我头破血流时，你在笑。

爱是什么东西。我搞不懂。

你是什么东西，我搞懂了。

犯贱一样给你当牛做马，只是因为你体弱，我疼惜你。

我曾经很像个人。

是婆婆羡慕的人。

婆婆救回我时，眼里欣慰大于心痛。

我至今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

好像我不是遍体鳞伤，而是满身勋章，我自人海中回来，带着她希冀的荣光，族人以我为荣，灵自此蓬勃发展。

灵族在我回归后的三年日益壮大，族们开维开智，大多人都灵力大增，修为上升，越来越会做人。

婆婆很满意。

可我不满意，我是鲜少几个没有增长灵力的人。

甚至三年未得痊愈。

我不甘心成为一个废人。婆婆越来越忙，有时候我去找她，她都没有时间聊天。

灵族的变动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可我们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除了，婆婆。

两年后，我离开灵族的时候常常在想，婆婆对我的好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是无所谓了，那些好我永远铭记，那些坏我也忘怀不了，但是时间流逝，终将变成一句无所谓，多年以后轻描淡写地提起也只是一场普通的过去。

离开灵族四年后，我再一次遇到那个人，他站在他家商铺门口，看着工人忙内忙外地运货物，他仍意气风发，只不过眼神里少了倨傲，多了温煦。我们已经度过针锋相对，头脑发昏的年纪，我度过了最爱他的那几年，也度过了最恨他的那几年，阔别九年，我竟发觉你我不过陌生人，连招呼都不必打。

我们不熟。

我没忘了你，但我们实在不熟。

帮你做事的那两年，就算我粉身碎骨，上山下海，也与你无关。

祈小四说我们误会太深。

才不是，我从来没有误会，你不爱我，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甚至，不认识我。

你看，这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两年都成了浮烟。

那不重要。

从前我觉得很重要的事现在可以一笑置之。

人真的是很善变的动物，可是他为什么不变。

婆婆说我痴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我是灵啊，我爱他一世也不过百载，就算我拿满腔热情去爱他也无法损我分毫。

婆婆笑了。

爱这个东西，不由你决定。

不由我，那由谁呢？

她说：等他死了，你就会知道了。

哈哈哈，为了这个答案，我一直在等他死。

"姑娘。"

我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他在叫我。我立时转身，他已经不在商铺门前。

他站在我面前，拱手问我："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无数个猜测。他竟如此恶劣了，一个路人也要追上来戏弄吗。

"呵呵，一个路人。"

"你就是生气了，你还不承认。"

"谢茵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啊。"

作为一个人，谢茵茵活得实在舒服，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这一切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的家世和优秀的才能，她这个人没心没肺随遇而安，说破不看破。

她有口无心，有时候同她说话，别人内心已演无数出，她早已将话题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到哑巴，今天鹦鹉一天没说话，是不是不开心啊。我得去看看，跟它聊聊。"

她在大人和顽童中切换自如，我却想多了。

我对那人说："公子眼拙，我们未曾见过。"

谢茵茵说得没错，我心中有气，因而口中带刺。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他自然可以骄傲，我也不再卑微，我不欠他。

我说的实话，他确实眼拙。

不算那些我单方面见他的，我们见过一十八次，他却在一十九次问我是否见过。

我没把他按地上揍已经是我脾气好了。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我在想。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谢茵茵说。

眼瞎记性不好不算什么大错吧。

"你有没有后悔，也许你语气柔和，假装初遇，说不定你们的关系从此改变了。"

"那不会是初遇，我不能也无法假装我那犯贱的过去从未发生过。"

"你得接受人总是对过去无能为力，得糊涂过活。"

"我不是人啊。"

"我看你已然是人。"

"我是灵，你是人，怎么反而你比我更像灵，我比你更像人。"

"哈哈哈哈，你在说绕口令吗？"谢茵茵又开始招猫逗狗。

她是真洒脱啊，不是鹦鹉，就是猫狗，几个小伙伴玩得很愉快。

谢茵茵的父亲花钱请我陪教谢茵茵。

我不要钱，包吃住就行。

我是灵，虽然我现在是人形，但我到底不是人，钱对我而言没用。

我陪着谢茵茵逛鸟市，出来看见他家商铺。

他作为杂货商铺少东家，很有钱，他家什么都卖，各个城县都有分店。而他因为有钱似乎挺被追捧。

"我家也有钱。"谢茵茵说。

"不过没人追捧你。"

"所以他被追捧还因为他好看。"

"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的审美和大众一样。"

我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谢茵茵一双大眼睛逼近我的脸，巡视一番我的细微表情，她说："你感觉自己落了俗套?"

"我在想，我们灵化成万物万形万态，怎么会有好看之分。"

"这就要问你喽。"

谢茵茵说这话的时候转过身，我看见他站在她身后。

我连忙拉着谢茵茵走。

虽然我是灵，我也还是会无能为力，这世界上最不能把控的是感情。

这一刻，我莫名心慌。

"你问我不幻化成他喜欢的模样?"

"对呀。"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嗯长得好看的，喜欢鹦鹉的，最好会说狗语……"

"……"

"败给你。"

我很喜欢谢茵茵，但也可能突然有一天，我不喜欢她了。

我时常在想我到底喜欢少东家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很多，长得比他好看的难看的很多，比他富贵贫穷的很多，比他睿智纯真的很多，比他善良邪恶的也很多。

我们对一个人的好感和恶意好像莫名其妙。

要是从前，谢茵茵说的这些话，我听了一定会很生气，但是现在反而觉得有趣。

我又想起少东家问我是否曾经见过，也觉得有趣。也许这个人只是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人同名同姓，长得也一样，也是商铺的少东家，也有一群长得和我之前见过的他的朋友一模一样的朋友，但他不是他。所以我觉得很有趣。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自欺欺人嘛。

不这个世界很奇妙，林子大了什么都会有，只是你没听过，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你说的也对。

就像你知道我是灵，其实你并不知道我是灵。

确实，我对你的族类并不很明白。之前跟我说你们可化万物，那你们不就可以是万物吗？但是万物又不能代表你们。这一点我有点困惑，但觉得你好像也解释不清。

你真是冰雪聪明。

所以我们到底在这里看什么呢？

我在看少东家。

我猜你想重新认识一下。

他将会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