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立刻回头,道人却已经消失无踪。
一个缩小了很多的女人正把头颅试探着放回脖子上。她新凝结出的躯体太小了,乍一看像是个诡异的大头娃娃。
“你?!”
“没有人教过你吗?黑蜘蛛有八条腿!”女人哈哈大笑,身形迎风暴涨,瞬间恢复到刚见面的体型。她的额头皮肤张裂,露出八只黝黑透亮的复眼,黑发如瀑,遮住了脖子上血淋淋的断口。
“只要那些小孩活着,我就不会死,你没想到吧?我这些年练得不止是幻术,还有操纵之术。我啊,就喜欢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
女人放声大笑,笑声在山洞内激荡,她的身形越发摇晃模糊,很快就像雾一样消失不见。
“可恶!”
林繁也没想过蜘蛛精竟然还有后手,她试图阻止蜘蛛精的逃离,却无法分辨真身具体位置。她确实有办法再次重伤蜘蛛精,但是每一次受伤蜘蛛精都会拼命压榨那些无辜的孩子,林繁决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必须,一击毙命。
但现在蜘蛛精弃洞而去,之后该去哪里寻找她的踪迹?
有了这一次的突袭,蜘蛛精不会再贸然吸食祠堂里的香火供奉,少了这一项链接,即便是林繁,也失去了能够快速定位她的方法。
洞里已经探查过一遍,蜘蛛精的遁术无迹可寻,林繁只能先行折返。
她记得在尽头有一处拐角,走过去只见到密密麻麻的黑蜘蛛尸体仰躺地面上,融化的蛛丝飘飘荡荡。没几步一道可供人通行的机关石门出现在眼前。
石门大开着,热烈的阳光在前面倾斜投下,半块地面被照得发白发亮。
刺眼的光迫使她下意识转头躲避,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念头:蜘蛛精有遁术,出入用不到开门。这门,又是为谁而建?为谁而开?
思及此处林繁连忙将洞穴内外搜寻一番,果不其然在一堆乱石杂草后她找到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和尚。
擦干脸上的血污能看出他就是在祠堂三进门后喝止攻击她的和尚。
摸了摸心脉,人刚死不久。
血迹从洞穴内一直延伸到此处,说明他一开始是在洞穴中,被斗法波及重伤之下拼命出逃,最终也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和蜘蛛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这样的死法便宜他了。
林繁将他全身搜了一遍,搜到一粒青白相间的玉珠,材质中等,内外也没有任何刻文,只有一道像是不经意间留下的划痕,重重留在上面。
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林繁摩挲着这道划痕,想不明白这粒玉珠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会被和尚串起来仔细珍重地挂在脖子上。
正准备走,忽然想起来还没问他借些烟雾弹使使。林繁从他内兜里把小布包掏出来,美滋滋收好。
和尚是个凡人,短时间里能够从祠堂跑到蜘蛛精的巢穴,就说明这里距离祠堂并不远。
林繁挑了棵最高大的树,跃上树冠眺望,果不其然云郊县的城墙就在山坡的另一面不远处。而这一面往北能看到一条宽阔的官道,官道上还有抬着轿子的一行人在往云郊县前行。
林繁目测了一下轿子和云郊县县城的距离,少说还有走上一炷香的距离。
轿子里是谁啊?这么大派头。这么远的路坐个车不好么?非要人抬着走。
林繁暗暗撇嘴,跳下树来,回云郊县里了。
再说祠堂这边,青天白日突然打雷,雷火可怖,道道劈进三进门,声势浩荡像是要把谁劈死似的。把前来上香的百姓都吓坏了,各个惊疑不定地四散观望,和自己熟悉的亲朋邻居躲在一起。
孙妻守在祠堂外面本就不安,此刻见老天发威更是胆战心惊,一会儿猜是林繁在与恶山神斗法,一会儿又担心是不是里面还有别的妖怪,雷火是山神降下的。
她握紧双手只能来回恳求:“天啊,苍天啊,帮帮她,帮帮她吧。”
“阿慧你求什么?”挤在一起的朋友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求求山神才是正道,别的都太远了。”
孙妻有口难开,只得摇摇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雷火终于歇了,祠堂里一片静悄悄,众人三三两两围在门口商量着今日祭祀还要不要继续。
平日里会露面的那位高僧也不出来了,他们此刻很是群龙无首。
正当他们拿定主意打算继续上香供奉时,随行来的孩子们却忽然瘫软倒地,有些年纪大身体好的还勉强清醒着,但也是面如金纸,连声呼痛。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抱着孩子找大夫,有些人更是六神无主的冲进祠堂跪求山神保佑孩子。孙妻一把抓住自己的好友,咬着牙不让她再进祠堂。
林繁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形,混乱哭泣的人群中稀薄的灵气已经掺染了血腥气。
这些孩子的识海被蜘蛛精暴力榨取,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一旦识海破裂,他们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林繁顾不得衡量自己的得失,祭出神剑昆吾借由神剑中的神力平衡稳定周围灵力,无数青色光点准确落在孩子身上,快速融入他们的身体中。
当最后一滴青光落雨消失时,林繁也体力不支跌坐在地。孙妻拉着孩子穿过人群来到她身边,孙苍苍脸上还有朱砂印记,算是这群孩子中受影响最小的一个。
“丫头你没事吧?”孙妻伸手想扶她起来,林繁摆摆手,抓紧时间简单调息一番,借着起身的功夫,快速把喉间腥甜的鲜血咽了回去。
即便有神剑昆吾的帮助,修补充盈这么多孩子的识海都是一件风险极大的的事情。
“大嫂麻烦你把大家都集中起来,再帮我买点朱砂黄纸,我先暂时封住他们的识海,保住他们性命。”
林繁掏出的银钱没有人接,沐浴青光的百姓感激涕零,七手八脚在祠堂门外搭起了简单的桌椅,把她让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椅子上。
黄纸朱砂毛笔摆在桌上一应俱全。
他们虽然和孙妻一样搞不懂什么叫识海,但他们能够清楚看到自家孩子的变化,清楚地看到是这个姑娘创造出那些莹莹青光。
有人抬来了桌子,有人奉上了茶水,朱砂毛笔黄纸更是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面前。
林繁在书中读过,也听父亲讲过,人善则义聚,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光景。
云郊县附近前来上香供奉的家庭何止千百数,林繁一个人两只手画到天黑也画不完,所以她提前要了黄纸,黄纸书符比在脸上画要快速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画的是简单版本隔绝阵法,没有孙苍苍那个有效,但至少可以保证蜘蛛精一两次内是没办法全部吸光这些孩子体内的灵力。
“黄纸不能沾水,不能离身,如果谁的黄纸出了问题直接去客栈里找我。记住,千万不要大意。”
林繁画到日幕将垂才将在场孩子需要的黄符都画完。还有很多人来得早走得早,正抱着孩子往这边赶。林繁忍不住胸腹中的咳嗽,抵拳闷哼了一声。
一叠被写好的黄符忽然从头盖下,林繁仰头一看,是那个神秘诡异的黑袍人。
他的手在空中一晃立刻缩回黑袍,用那把尖酸难听的嗓子道:“试试这个。”
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林繁早就知道他是个术师,术师身上的法力波动不用特殊手法是难以掩饰的。她也顾不得多想黑袍人为什么愿意出手相助,拿起黄符来仔细审视。
符箓一道半点差错也不能有,轻则无效,重则可能会引发其他问题。
越看林繁的眉头就越皱紧。她竟然从没看过这样的符箓,和中土的风格完全不同,许多处下笔行文都颇为怪异刁钻。
黑袍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林繁将一张符箓贴在自己左手,很快左手就被封住,法力流转变得晦涩起来。
竟然是有效的。
因为她的法力强过在场所有人,一张符箓并不能完全发挥作用,但放在这些从未修炼过的孩子身上,效果就立竿见影了。
“这些也拿去分了吧,千万不要多拿,这东西多则无益,切记切记。”林繁把这些符箓分出去,再三叮嘱。她能想象得到肯定会有些父母想为孩子多加一道保险,但符箓贴多了绝对不行,百害而无一利。
有些家住得远的,领了符箓后再三感谢,提前动身返回。本就住在县城中的则留下来力邀林繁入席吃饭,林繁推脱再三才勉强脱身,带着孙妻和孙苍苍返回客栈。
一进客栈大堂,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地喷出来。
孙妻吓了一跳,她只看着林繁面色不好,没想到竟然到了吐血的程度。
小二本来坐在门口翘首看戏,正准备和她套几句话呢,一见她吐血了,吓得连退三五步,忙忙道:“客人可千万别死在我们客栈里!”
“呸,晦气嘴。”林繁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巴,示意孙妻不用再扶着她了。这本就是中午那会儿的暗伤,强压到现在罢了。吐出来也就好多了。
小二贼头贼脑看她似乎确实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小二哥还有什么吃的么?端点过来吧。”林繁袖中掉出来一只手指大小的白玉耗子,落在地上东闻西嗅,摸索着把她吐出去的血全都吞了。
一吞下肚,白玉耗子就变成了血红色的耗子。
孙苍苍紧张地拉着母亲低头看。
“没事,这只是个法器罢了。专门吃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防止弄脏地板,害得小二哥扣工钱。”林繁笑意盈盈道。
小二正往厨房里去呢,闻言回头,果然林繁正对他笑呢,那张脸上除了故意捉弄什么都看不出来。
真可恶啊!
小二愤愤一甩抹布,搭在肩上进了厨房。老邹正在后厨炖鸡汤,一进门就闻到浓郁香气,大大的砂锅刚从火上端下来。
“你炖这玩意干什么?”
“给外面的客人补补身子。”老邹手脚麻利又盛出一盘菜,放在托盘上正好四菜一汤,“快,小牛你给人家送过去。”
“做这么多她不付钱怎么办!”小二瞪着眼睛。拜托!他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四菜一汤呢!梦里都吃不上!
“我请她!”老邹豪气干云。
祠堂那边的事情整个云郊县谁不知道?这姑娘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活神仙,挥挥手就把那些孩子都救醒了,还免费画符赠符,能请她吃顿饭那是他老邹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