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解释?
因为好奇所以东探西问?
林繁正欲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忽然听见楼梯上又下来了人。
这个客栈从外面看明明只有三层!
不止是她,夫妻俩也望向楼梯尽头。
是了,楼梯还在往上延伸,从楼梯看,三楼并不是最高处。
下来的是一个浑身裹着黑袍的男人,有一双很大的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嘎的摩擦声。他的黑袍层层叠叠,只露出一只眼睛,瞳孔也是黑色的,在不受光的楼梯面仰望过去,黑色的瞳孔像无尽的黑夜一般幽深可怕。
“让让。”
他对堵在走廊里争吵的三个人说。
声音沙哑粗糙,让人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脖子,好减轻听到这磨砂般粗糙嗓子的痛感。
林繁往旁边让了一步。
黑袍男人体型格外的壮,擦着三个人的身体下楼去了。
“我是想去上面去看看,不小心撞到了。”林繁自知借口拙劣,但她更知道男人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恨,却不会轻举妄动。
“离我们远点!”
男人揽着女人回房间,很快他又出来,去了最尽头的房间。
他们竟然分开住,还是隔得这么远?!
如果有自身原因不得不分开,那住隔壁就好了,互相间更容易照应。住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女人有什么情况他都不能及时知道。
难道说不是自愿分开,不是自愿选择的房间?
林繁脑海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就确信,这就是真相。
是谁要他们这么做?
为了找孩子来,那唯一的要事就是孩子。也只有绑架孩子的人可以下达各种指令令他们不得不遵从了。
是为什么?
这有什么意义?
林繁暂时想不明白。
她又望向楼梯上方,从外面看只有三层楼,那这凭空多出来的四楼是什么模样的?
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四周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在,她三步并做两步往上方去,等到了上面她才发现上面根本没有房间。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往上开的门,推开就是天空。她跳出去发现自己正站在屋顶上,放眼几乎可以把整个云郊县纳入眼帘。
一整条贩卖的长街,十几道小巷交错延伸。云郊县并不大,低矮的城墙方正地圈在四周,东边是比较高大阔气的府邸,西边是破落的危房。就算同在一个县城,也是有高有低,有富有贫。
她再往尽头看,县衙方向笼罩着一层黑气。她连忙凝神定睛,黑气却又荡然不见,仿佛从没有过什么黑气存在。
林繁揉了揉眼睛,这次看县衙里方正的院子,高高大大的公堂,连两边红色的木架也能看得清楚,根本没有黑气。
是她看错了?
只是一错眼的功夫,倘若真有黑气,也不当消失地如此干净。
也许真是看错了。
在屋顶四处看看,过了把俯瞰之瘾,林繁就又回到客栈里。客栈里白日人也很少,几乎除了她之外,客人们全都缩在房间里,死气沉沉,宛如不存在。
外面人声鼎沸,里面却是寂静无声,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大堂长街都看完了,林繁又摸到后院去。她的马拴在后院,马厩里空荡荡,再没有别人的代步工具,甚至连头驴都没有。
她抚了抚马儿的脖颈,添了些草料。后门吱呦一声推开,一个黝黑的壮汉探头进来:“老邹啊,送菜了!”
柴房里走出来个围着围裙的男人,随手把血抹在围裙上,打开后院的两扇小门,笑道:“有鱼吗?”
壮汉哼了一声,一边把一筐筐青菜搬进来,一边说道:“哪有鱼啊,前几天听说海边几个渔村都惹着事了,一尾鱼也捞不起来。你要是想吃河鱼倒是好说,回头我让我媳妇给你问问。”
老邹一听笑着答应,两个人搭着手手脚麻利地把东西都卸完了,老邹说:“正好月末了,你去找小牛给你结账吧,他在前面呢。”
“行!”壮汉说着要走,一拍脑门从牛车上摸出一包东西递过来,“前几天山里摘的酸枣,别嫌弃。”
老邹连连摆手,推辞道:“不要不要,拿回去你们吃。要不就找个摊摆着卖了,苍苍不是要读私塾了,缺钱呢!我不要!”
他说不要,壮汉就急眼,把东西往他怀里一怼,横眉怒目:“你不要你就丢了!反正我不会拿回去的!”
老邹看他又急眼,赶忙接了安抚道:“好好好,我拿回去了。你和嫂子也别总给我带东西,你总带,我也不好意思总收呀!”
壮汉泄了口气,神情复杂:“没有你,苍苍哪能回得来,孩子就是老子的命啊,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娃了,再没这个小的,老婆都要愁死了。你救了苍苍,就是救了我全家,我老孙也没什么本事,给你带点东西也就顶了天了。”
“可别说这种话,这事,哎!怪咱们命不好。你还有东西要送吧?快去吧,别晚了,夜路不好走。”
两个人又唏嘘了两句,各自忙了。
林繁就在马厩里,被大马挡住了身形,完完整整听完了全部的对话。
客栈里急着找回孩子的父母不敢多说,那已经找到孩子的父母总能说点什么了吧?
打定主意后她跟上送菜的老孙,他又赶着牛车给前面绸缎庄送了菜。已经下午,他的牛车上也空了,收笼扯缰,赶着牛车往回走。
老孙并不住在云郊县,暮色四合时他赶着车到了一处略有些破财的小村落,村口立着块识字碑,碑下站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
双方一会面,半大小子就接过老孙手里的牛车,两夫妻坐在牛车上一起往家里去。
很快一个三间泥土房的院子里就亮起了光。
林繁故技重施,故意把自己打理得风尘仆仆模样,急步走到院子口想敲门。
刚站定,院子里竟然扑出来一只半人高的烈犬,凶狠恶煞张嘴就咬。
林繁赶紧原地打滚躲开这一口,烈犬狂吠,喉咙里发出即将进攻的低吼声。林繁不敢托大,几步蹿上了旁边的老树,昏黄的柳叶在夜色中如雪一般狂落,影影绰绰中好像屋里出来人了。
“大黄!”
是老孙在呼喊。
只呼喊不呵斥吗?
这个念头在林繁心头滚了一遭。她往下看,老孙走过来往树上望了望:“有人么?”
“有有有!”林繁赶紧回答,“大哥!这狗是你们家的吗?太凶了!吓死我了!”
老孙一听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心头戒备放下一多半,方才安抚了大黄,叫它回窝里睡觉。
大黄很是听话,走到院子门口还回头看了看,老孙朝它摆手示意,它才进去。
“大哥你这狗真听话。”林繁跳下来,心有余悸。
她本来想装成风尘仆仆的过路人,现在地上打了滚,又爬了树,浑身上下比装的还狼狈,一边摘身上的柳叶一边道:“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啊丫头,我们这儿不太安全,养狗看家的。你没什么事吧?”老孙往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什么伤口才放下心来。
“不安全?我还想着要不在外面睡一晚上呢!怎么个不安全啊,有狼?还是有拐子啊!”林繁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又狼狈又傻气,“不会拐我这种年轻小姑娘吧!”
老孙露出一点乐,很快又收敛了:“拐小孩的,越小的越危险。你是从哪儿来的?没听过这事么?”
“啊?很出名吗,我出来玩,顺着道胡乱走的,我除了知道这里叫云郊县,隔壁有个五郊县,什么都不知道。”
老孙看着她,有点生气又有点感慨,正打算说什么,屋里又出来了一个妇人。
“在屋外聊什么?黑灯瞎火的,进来聊吧!”
进了屋林繁习惯性左右看看,孙妻坐在不太明亮的灯下缝衣服,见状有些刻薄道:“看你打扮不愁吃穿,没见过我们这种穷酸人家吧。”
林繁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笑,忍耐再三,还是道:“其实我家里也没好到哪去……我爹还是个瞎子呢,他做个饭都能带着沙子,小时候给我缝衣服,还不如去外面捡人家穿破的……”
………
一时间有点尴尬起来。
孙妻有些迟疑看她,常年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做事,她的眼睛也不太好。她只瞧着姑娘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并看不清她穿了什么布料,用了什么装扮。
“……”那个半大的男孩从里屋出来,带出来一个木凳子摆在林繁脚旁,比划着让她坐下。
林繁看他样子,竟是个小哑巴。
老孙笑着夸了夸孩子,又往油盏里添了一小勺子油,油加够了,屋里的光也就亮起来了。
孙妻手里的剪刀啪嗒一声拍在桌面上:“你都用了,等我丫头回来了用什么!”
老孙连忙应声,装作不敢再添油的样子。其实林繁看得真切,他一开始也就是只打算添这一勺子,多了也舍不得。
“这是什么油啊?”林繁站起身靠近去看,她闻得出来也看得出来,是桐油,烟大味道也呛。伸手去看的时候顺手把一滴碎末放进去,老孙夫妻俩都没看见,倒叫那个哑巴男孩看见了。
他抱着本抄来的书,借着灯光读,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
这会儿他盯着林繁看,很是感兴趣。
“快读书。”老孙摸了摸他后脑勺,说。
“孩子能听见呀?”林繁吃惊。
“能,以前还能叫娘呢!哎!”孙妻接口,狠狠地剪断一根线,又穿针去缝补另一块。
“大哥,你刚刚说这外面有拐孩子的,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老孙一愣,点点头:“你这都猜到了。不错,苍苍的哑巴就是找回来的时候带的,以前好好的什么都不缺,回来就不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