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还有个大丫头,一块被拐了,就在村口啊!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俩找啊找,找的心都碎了,谁都没看见俩孩子去了哪儿。”
老孙忆起往事,那时那种绝望的心情又像浓雾一样重新笼罩在心头,每呼吸一口气都好像溺在水里:“我和她娘就一路找一路找,找到了县城里,遇见了老邹。他可是个好人呐,你要是去县城里去,说不定还能碰上他。他和我说是被拐了,这边富贵有钱的人家被拐了可多了!只要拿钱就能赎回来。”
“钱,我们是一点也没有,但为了孩子怎么都得凑。结果那个拐子让人和我说,就要十吊钱,给了就还。我俩欣欣喜喜在村里借钱凑齐了送过去,可!可他只愿意还我一个孩子!大丫头不给!说是他的了!天杀的畜生!等我接到苍苍一看,苍苍话也不会说了!”
老孙一拳砸在桌面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会回来的,就算是等到死,我也等大丫头回来。”孙妻却没有那么气急,手里又缝了一针,“死了,就把我埋在院里等她回来。”
事情果然如她心里猜测那般,但亲耳听到真相,亲眼看到一家人痛苦的模样,依旧让她怒火中烧,道:“怎么不报官抓他们!这么丧尽天良的一群匪盗,抓起来千刀万剐!”
孙妻冷冷笑了,温暖的灯光在她格外衰老的脸上呈现出格外冷酷嘲弄的光影,她道:“七年了,这附近的孩子哪个没被拐过?县衙想管早就管了,不管,你求了也没用!”
林繁道:“他们凭什么不管?父母官不就是要护一方平安?那历年的考核评审他怎么糊弄过去?拐卖孩子可是顶天大事,他就不怕吗?”
“这……听说他上面还有个大官,老邹和我说,回来一个就算好了,那群人不是普通人,会法术的!”老孙恨恨叹了口气,只恨自己是个普通人。
“法术?是术师?”
林繁也是术师,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靠拐孩子勒索钱财修行的路子。这几件事都扯不上一块去,修行修的是灵,是法,是内外,金银钱财犹如粪土,毫无作用。
哦,也不是全无,有时候买些灵丹,天材地宝也是有用的。
可这路子怎么听也太剑走偏锋了,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林繁第一次感觉自己想不明白。
但这些事问孙家夫妻是问不出来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受害者,对于他们来说官府也好,术师也好都是太遥远的事情。
好在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说苍苍是回来之后才这样的,有请过大夫吗?”林繁问。
老孙点点头:“请了,县上最好的大夫都请过了,说治不了,是吓得,心病。”
林繁略一思忖,还是道:“介意我来看一看吗?或许我有个偏方能治。”
老孙立时把孩子拉过来送到她面前,对他们家而言,最坏的结果不外乎就是如今这样,可如果这个丫头有办法,那绝对是祖上积德了。
孙苍苍已经十岁,站着的时候都能和坐着的林繁平视,孩子老实,不论林繁是寸寸节节地检查他的咽喉脖颈,还是微微用力掐住他的肉,他都一动不动。
孩子身上果然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不然她刚刚用巧劲捏他的穴位,他就该把淤血都吐出来了。
七年过去了,什么暗伤淤血也都该好了。
不过也算是好消息,她没看到什么明显的身体外伤,身体没有残疾总是好救些的。
既然不是暗伤,那就要考虑是不是术法问题了。
术法里能够致人无言哑口的法子数不胜数,光她知道的就有数十种。一种种试过去太过啰嗦。
林繁提气并掌,估算着这样的小孩子能承受多少法力的冲击,算得差不多,一掌拍在孙苍苍后背,小孩哇一声哭出来。
不说法力冲击,平白挨一掌也挺疼的。
林繁讪讪。
孙家夫妇却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孙妻抱着孩子喜极而泣。
“……娘……”
孙苍苍发出一声难以辨别的声音,可即便如此,孙妻也听得出来他在喊娘。
七年没有说过话,第一句话能磕磕绊绊吐出这个音节,可见孩子私下里盼望了多久今日情形。
“哎!好孩子!”
孙妻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老孙也是热泪盈眶,颤颤伸出手按在妻子背上,久久难以言语。
三个人过了好久才勉强平复心情,孙妻松开儿子扑通一声跪在林繁面前,林繁刚要去拉,老孙和孙苍苍也跪下了。
“别这样!”
林繁哪个也拉不动,侧过身子不受这一拜,“这真是折煞我了!”
孙妻扑通扑通的磕头:“你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你,您!您治好了我儿子,我们全家都感谢您啊!可是,可是,我还有个女儿,她还在那群恶人手里!求求您,行行好,救救她吧!只要能救她,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孙苍苍也口齿不清地说:“姐,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竟像漏了水的袋子,哗啦啦声音全都流走了。
突生变故,众人哑然,全都紧紧盯着他。
孙苍苍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又张开嘴说话,可吐出来的音节越来越淡,没几句就变成了气声!
刚刚回来的声音又没了!
林繁皱紧眉头反复思考。
从刚刚能够恢复声音来看,她那一掌绝对是对症了,致使他失声的原因和术法有关。
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声音再度失去,难不成他体内还有一种术法?
林繁拉过他的手腕细细诊脉,此时孙苍苍的脉象再也不是方才平稳的样子,而是如同奔涌的激流,拼命向着一个方向涌动。
是灵力!
一个从未修行过的小男孩体内怎么会有如此汹涌猛烈的灵力流动?!他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
林繁分出一缕法力顺着他体里的灵力向前探看,到了尽头她竟然“看”到一片布满裂缝的纯白色识海!
“这不可能!”
林繁立刻道。
普通人怎么能开辟识海?那是专门用来储存转化灵力的地方,需要日以夜继地用灵力一点点淬炼开创,即便是天才在这一步也需要以年计算的时间才能稳定一片识海的存在。
识海是术法的根基。当年她修行的时候就被爹强行压制着,足足用了十年才完成识海。
越是注重修行的人,就越会在最初识海这一步花费更多的时间。
爹说他当年用了八年,而林繁天赋远胜于他,十年基础足够她在世间同辈无敌手。
可孙苍苍既不是天生的修法天才,也不是后来修行的术师。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这一定是将他抓走的人做的!
她正准备继续探寻孙苍苍的识海情况,他的识海却如同狂风下的大海,一切都是湍急的,尖锐的,惊涛骇浪,破浪滔天!
她的法力在这股无法转化的灵力风暴中几乎被碾碎,迫使她不得不赶快撤出孙苍苍的识海。
正常的识海不是这样的,这不像一个人的识海,更像是将外部的灵力强行储存压缩在他的身体内,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储存灵气的器皿。
老孙见她睁开眼连忙问道:“怎么样?怎么了?”
林繁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从怀中掏出朱砂来,以指为笔在孙苍苍脸上画了一道隔绝灵力的简单阵法。
想了想又在他手心各画了一道,尽量将他体内的灵力引导逸散出来。
隔绝阵法可以保证他的身体里不会再进入新的灵力,掌心的阵法可以让他体内的灵力减少,以防止继续造成伤害。
顶着一脸朱砂的孙苍苍睁开眼,看见面前的漂亮大姐姐非常严肃对他说:“从现在开始不能沾水,不然朱砂散开,你就又要被控制了。”
孙苍苍想说他没觉得被控制,回到家来这七年他每天都很正常。
可他说不出来话,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还能说话吗?”
面对夫妻俩的担忧,林繁尽力解释了一番,但看他们的模样大概是没有听懂太多。
林繁也不苛求他们理解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术师之所以入门艰难,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体系,没有基础的人听着更像是天方夜谭。
她转而问道:“云郊县以前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神迹?祥瑞之类的鬼神之神?”
说到这个孙妻就明白了,她想起来,道:“十年前吧,就是我怀小儿的时候,有个山神显灵了,步步生花啊,从山里一直走到县城里,县太爷亲自接待的。山神说他是百年修行得道,要为云郊县赐福,积攒功德。县太爷就为他修了个祠,还修了条大街。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好神仙,是不是啊姑娘。”
林繁并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倒也不一定,没见到本尊之前我也无法妄下结论。”
“一定就是他!他那个祠刚修好没多久我们就开始丢孩子了,他如果真的要保佑我们,就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亏我每月初一十五还去拜祭他!”
林繁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赶忙问道:“每月都会去吗?你自己去还是带着孩子去?”
孙妻重重点头,道:“县太爷让我们去的。说是心诚则灵,去的越多山神越能听见我们的愿望,我带着儿一直去求他显灵,把丫头还给我。”
难道真是这个“山神”捣的鬼?
林繁感觉到了这一步反倒千头万绪想不明白。且不论山神是不是好神,这么多孩子总不能是用法术掳走的,掳走了又关在哪儿?养在哪儿?孩子不是石头,是要吃饭要喝水的,没有充足的人数哪里能关这么多孩子?
她已经能够确定云郊县客栈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为了找孩子来的,那里少说也有十三四个人,说明被拐的孩子至少十三四个,这么多孩子,可不是像羊群一样关起来就行的。
孙妻也猜到这个“山神”恐怕就是线索,主动道:“明天就是十五,你和我一起去上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