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燃着的灯哧啦哧啦的发响,胡来司坐在石块上,饶有兴致看着地上眼珠凸起,哆嗦不已的人,听到来声斜睨了一眼复又转过去,看着地上的人身子顿住,疤痕的嘴角被牵起,语气不屑,“怎么,还想杀他?”嘴角咂摸了下,似是觉得计划可行。
福顺眼皮微抬一扫一转,暗念此人怪诞,不会说话,默默挪到了角落里。
赵时逸懒得搭理他,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人,欲伸手看到福顺登时跃起,挡在身侧,“主子,不可。”
他哼笑出声,抚掉福顺的手,随意说道,“他不想死,难道真遂了某人的愿想杀我。”
胡来司此刻却畅然笑起来。
地上的人猛地抬眼,呜咽出声,原来他是唯一活命的死士,不料藏在后槽牙的毒药少吃了些,居然也如此毒性,只让血液似开水般滚烫,断了言语。
胡来司笑声戛然而停,鄙夷地踢了死士一脚,看着滚出三丈远才晓得居然没了功力,俨然废人一个,他在地上磨了磨脚底,企图甩掉脏东西。
“废物,若是你到现在还想杀他,我还敬你,居然如此贪生怕死,若是我是你主子,必然派人杀了你全家。”
死士猛然抬身,急急爬过来,只在胡来司面前跪地祈求,啊啊不知言语,也晓得自己说不得话,在地上胡乱比划着。
胡来司看着地上的鬼画符,敛眉不懂,福顺也觑着地面,想看这个哑巴说些什么。
“救她们?”话落,死士转过身子对着赵时逸连连磕头,片刻额头上便血肉模糊,混着凸起的眼珠着实骇人。
“不救!”胡来司一脚踹过去,见他复又爬过来,阴恻恻说着,“不杀你就算好的,还想让我们救人,莫不是有陷阱等着,如果不想死相难看,招出你的主子来。”
死士身体一僵,又似想到什么般连连后退,缩在墙角再也不敢发声。
胡来司心内一滞,看了赵时逸一眼,心想莫不是恐吓过了头,这哪里还是死士的样子。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锁在地牢,胡来司甫一出来,看着府内光亮,皱着眉头不喜,这厮也犯毛病不是,好好的挂什么灯笼,不知黑灯瞎火最好杀人么。
“去城东看看有没有母女两人。”
福顺点头便去安排,胡来司脸上疤痕一抖,欲要驳斥触到眼神,悻悻然住了嘴。
阑花苑内,张妈妈在屋内满脸堆笑,眼神放在纱帐内玲珑身躯上,光下朦胧,半遮半掩,看的她心口突突,暗想这小姐怎如此妖冶迷人,藕荷端上茶盏挡了视线,方回神出声,“小姐,老夫人听了您回府,特让奴婢来问问齐府是何光景。”
软绵绵的声音透过清透帐幔浸出一丝凉意,“齐府的事情不敢窥视,告诉祖母,身子重要不可多操心。”
张妈妈心里一哽,软刀子杀人也如此疼,努了努嘴角终于还是挂了脸子,退出阑花苑后,英嬷嬷吩咐藕荷把刚才用的茶盏扔出去。
秦瑜没听到她们的义愤填膺,还有甚至想把凳子也砍了劈了,她再也撑不住沉沉入睡,只觉身上暖热才睁了眼,日头毒辣,偏到了床榻上,她这边一动,三人俱都进了屋子,小意搀扶着起床,拿着软被垫在身后,温凉的水沾到手指上,冰凉凉的不那么酸胀的痛了。
赵氏晓得此事进来的时候,只眼眶红肿,执意进到内室看着身上淤青,表情不明,她担心吓到母亲,不得已细细说出当时情况,却只看到母亲点了点头,似不愿多言,只跟幼时般举着碗筷喂她用膳。
整个秦府便安静了下来,秦老夫人免了请安,她乐得清闲,很快上京城内便热闹了起来,一是追杀护国将军府嫡子刺客,乃民间游匪,已全部拘捕,同时也是齐府刺客,俱都是针对上京权贵子弟,京兆府尹已派出衙役驱赶了城东流散人员。
进入夏初,气候便干燥高热起来,大太阳炙烤的人出一层汗。
多地发生了旱灾,坊间道士说今年必定有大灾。
秦瑜听到英嬷嬷禀告,母亲近些时日胃口不善,让英嬷嬷禀了福嬷嬷一声,晚膳在母亲屋里用膳。
太阳西垂,不再那么毒辣辣的笼着人,紫叶扶着她在花园凉亭中休憩,看着荷花已开了不少,吩咐紫叶去找个粗使妈妈剪些荷花荷叶,放到陶宜居瓷瓶中,多些趣味。
荷花清粉,含苞待放,心内的燥热也驱散了不少,她听着身后的动静,指着那片荷花说着,“那片吧,刚刚盛开,正是美的时候”。
“哪一朵?”话落,她霍然侧身过来,进了夏日脱了春衫,换上了轻薄透气的纱裙,一身丁香色纱裙,皮肤如豆腐般娇嫩软糯,双唇如晨起未亮天空下沾满露珠的花朵,娇艳欲滴,发尾轻微晃动,不答反问,“表哥,怎一个人?”
宋书尧微眯着眼,看她后退两步,拒人于千里,阴狠地盯着她,甩袖离了此处。
紫叶回来时脸色惴惴,“小姐,奴婢刚见到表少爷脸色不好。”
她不愿多说只简单说了两句,转到了正事了,“那边如何了?”
“一切在安排中,春苗日日去。”
周围凶恶环伺,父亲没有回府,守山还未有回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紫叶看着小姐叹气,心疼小姐累心,本就似冰霜般清冷的脸上,下巴肉眼可见的露出了骨线,腰身尤薄,妩媚天成下糅杂着惜弱,直让人心碎。
陶宜局内,近些时日越发安静下来,她看到母亲恹恹地坐在榻上,眼神空洞,内心愧疚不已,走上亲屈膝,“母亲安好”。
“起,”赵氏这些时日总是提不起精神和胃口,有气无力,身子疲乏。
“母亲,看您气色不好,若不如请个大夫搭脉瞧瞧。”
“无妨,”秦夫人提了口气说着,“许是害热。”
她看着母亲不愿,也未再张口,晚膳看着母亲用了两口,说是胃内满涨便停了箸,只怔怔望着她用了晚膳。
回到阑花苑片刻,藕荷进来禀告,“小姐,福嬷嬷来了。”
“小姐…”福嬷嬷早想着禀告小姐,可夫人强硬阻拦,前些时日小姐受此大难,夫人夜里睡不得觉,眼下她瞧着夫人面色越发不好,只能自己着急。
“福嬷嬷,母亲调理身子的药可还在用?”
福嬷嬷一怔,不知小姐为何问到此处上来,心内犹豫便有些踟蹰,原是夫人一直想再要个子嗣,可担心老爷失望,便一直偷偷喝着,可药喝了三四年了,依旧无气色。
她看着苦药一碗碗的喝进去,给夫人说着若不是停了吧,夫人想着若是再坚持一下,说不定有了转机,老爷和小姐也不会在老夫人面前受那些脸色。
眼下小姐问询,福嬷嬷挣扎着是否据实禀告,转眼想到近些时日夫人身子,咬着牙说着,“回小姐,夫人一直喝着,日日喝着,有四年之久了。”
话落屋内空气一静,似都惊讶时间之久,“四年,”秦瑜心头阵阵发紧,压下了翻滚酸涩方问道, “药方近些时日可有变?”
福嬷嬷猛然抬头,眼中惊诧压不住,毕竟在后宅久了,有的事情一点拨便有些明白小姐想问什么,前些时日夫人确实带着莺歌出去了一趟,药一直是莺歌看着,想到此连连后退。
亏着藕荷眼疾手快扶住,忙不停抚着后背方匀了呼吸。
大家看着福嬷嬷变换的脸色,俱都脸色一沉,便听到福嬷嬷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福嬷嬷,母亲自小是你看大的,身子怎样,你最清楚不过。”她抬眸望着福嬷嬷坚定说着,“若是我让你把母亲的药偷偷倒了...”
“倒了?”福嬷嬷不敢再往下想,手心早已汗湿,惊骇的不敢动弹,出门前翕翕出声,眉眼蹙着,“小姐,可是莺歌有问题?”
“我没有证据。”秦瑜如实说着,“不瞒福嬷嬷,前些时日我让藕荷去莺歌屋里偷了一些药渣,带给了大夫看,每个大夫都说是调理身子的极好的药。”
福嬷嬷仍旧内心辩驳极好的还不好吗,想着小姐的行为,惊讶的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心头沉实缀着发疼,字字似滚雷般炸进耳朵,“可我只知道是药三分毒,断没有调理身子之药却把身子调理越来越差之理。”
“那可如何是好?”喃喃出声,到了此刻福嬷嬷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起来,心内悔的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她怎的如此大意,明明夫人年轻的时候她时刻小心着的,如此浅显的事情怎看不到呢。
“目前只是以防万一,”她看着福嬷嬷身子左右摇摆,只得再次强调,“万不能打草惊蛇。”
“小姐,难道莺歌是被......”
夏风明明燥热,可一吹福嬷嬷天旋地转般抓着门框,字字哭诉般,“可是秦府的子嗣呀。”
狼子野心的人哪里还管什么子嗣,再说子嗣都没有,何来的害人之说,这就是强盗逻辑。
福嬷嬷只觉得似是内里发虚般茫然念叨,“可夫人的药,都是莺歌经手,奴婢也只是偶尔过一下手…”
“明日你让莺歌午时熬药,这么热的天,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忍得,只要药到了你的手,你寻个没人的地方倒在屋内盆栽处,我会让藕荷在暗处盯着陶宜居,给母亲喝藕荷给你的东西,过几日,我这边会带着母亲去趟外面找个大夫,到时再议。”
事急从权,一切只能这么安排。
福嬷嬷默了一瞬,涌起气力郑重说道,“奴婢自己熬。”
她实在害怕,真的再也担不起任何差错了。
英嬷嬷在旁边磨墨,她铺开纸张,提笔沉思片刻,简要写明了情况,火漆封口,捏着信封叹气一声,总归此般事情还是落到他头上。
温风穿过支摘窗送来隐隐香气,她往外望去,看着陶宜局前边院落石榴花越出了墙头,似火红薄绸般披在那处。
英嬷嬷顺着视线望去,眼前一亮,“到了秋季说不得吃上石榴了。”